陈小草和姚二桃齐齐震惊抬头。
吉祥和吉福两个小厮张大嘴,久久未能阖上。
姚大周脸上短暂惊慌,又很快遮掩下去,故作镇定道:“什么一千五百两?”
“当然是谭府给的聘金。”
她好歹也看了谭家那么多账本,上头记录得清清楚楚,谭老爷给的聘金乃是整整一千五百两,远超姚大周所说的六百两。
姚映疏讽道:“大伯当初与我说,谭家给了六百两聘金,家里只留一百两,剩下五百两交给我带走,可别说五百两了,我连五钱都没看见,更别说还有那剩下的九百两。”
“这么多银子,大伯,你不会全都花完了吧?”
“当家的!”
陈小草坐不住了,噌地站起,对姚大周吼道:“那九百两去哪儿了?”
被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问,姚大周脸上挂不住,“你别听这丫头胡说,哪儿来的一千五百两,当初谭家给的就是六百两!都是这丫头胡扯的。”
陈小草将信将疑,火气冒上来,“嘿你这死丫头……”
“看来大伯娘也不知道啊。”
姚映疏甜甜笑着,“聘金给出去可是记了账的,数额、去向记得一清二楚,大伯可赖不了账。”
姚光宗跳下椅子,抓着他爹不放,“爹,我的钱呢,快把我的钱给我!”
母子俩一人一边拉扯着姚大周,他脸上骤现烦躁,又怕伤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只好收住力道。
姚二桃坐在椅上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姚映疏不想再和他们掰扯,起身道:“我还有客,不便久留,吉祥吉福,替我送送大伯大伯娘。”
吉祥意会,“夫人放心,小的一定把亲家伯老爷送到城门口。”
姚映疏给他一个赞许眼神,快步离开花厅。
正和姚大周拉扯的陈小草眼尖地瞥见她的身影,登时反应过来。当家的昧下银子是不对,可最重要的还是欢欢这死丫头啊!
别说是九百两,哪怕是九千两她也能拿出来。
陈小草眸底闪过贪婪,冲上去拽住姚映疏,“死丫头,别跑……”
“啊!”
话音未落,陈小草足下趔趄,猛地扑到姚映疏身上,两人齐齐从石阶上摔下。
尖叫声惊飞树上栖息的雀儿,也引来隔壁花厅里的众位老板。
众人鱼贯而出,只见那位花容月貌的谭家当家夫人与一名妇人一道摔倒在地。几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是闹的哪处。
吉祥吉福急忙上前搀扶姚映疏,“夫人没事吧,可摔疼了?”
陈小草哎哟叫唤着摸着屁股爬起,张嘴就是骂,“没长眼睛啊,没看到我也摔了?还不快过来扶我一把?”
众人齐齐看向立在石阶上的妇人,有人皱着眉打量,有的目露鄙夷,也有的暗自思量。
姚映疏一动不动,只站在原地冷冷看着陈小草。
眼睛里的冷意令陈小草打了个哆嗦,旋即大怒,这死丫头居然敢这么看她!
她沉下脸大步往姚映疏走去。
匆匆撇下姚光宗的姚大周见状不妙,急忙大喊:“光宗他娘,站住!”
可惜陈小草根本听不见,走近就骂,“死丫头,你什么眼神,你再瞪我一眼试试?你个赔钱货,这么多年真是白养你了,白眼狼,不知道感恩图报也就算了,连伯娘摔倒都不扶一把,反而还瞪我?”
“你瞪,你瞪啊!”
陈小草面色含怒,伸手就要去掐姚映疏的手臂。
“啪!”
响亮的一巴掌将所有人都震住了。
陈小草不可置信伸手,脸颊上的痛意明明白白地彰显着方才发生了什么。
姚映疏冷声道:“再敢不依不饶地纠缠,下次可就不止一巴掌了。”
陈小草听见姚映疏的声音就疯了,张牙舞爪地要去打她,“死丫头,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姚大周急急冲出来大喊:“住手!”
吉祥吉福连忙把姚映疏护在身后,连连后退提醒,“夫人当心。”
陈小草疯了一样冲上去,“小杂种,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打我,我今个儿非得让你见……”
不知从何处飞来一颗石子,稳稳当当打在陈小草头上,她捂着额头嗷嗷叫唤,“谁,谁啊?!”
小路尽头出现一道身影。
穿着白色长袍的小少年快步而来,一股脑将手里石子扔出去,口中骂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要小爷的钱?整座谭府的钱都是小爷的,你姓姚的别想讨去半个子,都给小爷滚出去,滚!”
他边扔边招呼,“吉祥吉福,快把这些打秋风的穷鬼赶出去!”
吉祥吉福连连应声,“是,少爷。”
两人跑到一旁,抄起扫帚打在姚大周一行人身上。
姚二桃连忙躲得远远的。
吉祥跑到花厅追着姚光宗打,他被撵出来,哭得眼泪鼻涕直流,“娘,他们打我,你快给我打回去!”
陈小草急忙护住宝贝儿子,骂道:“反了天了,姚映疏你个死丫头讨债鬼,还不快让他们停下!”
姚大周人高马大,倒是没挨什么打,只是在众目睽睽下被这般对待脸上挂不住,喝道:“谭少爷,我是你母亲的大伯,按理来说也是你的长辈,谭家就是这么教你对待长辈的?”
“你算我什么长辈?”
谭承烨双手叉腰,不可一世地抬起下巴,嚣张十足道:“小爷我给姓姚的面子,那是因为她给我爹送过丧,你们算什么东西,一群贪得无厌来打秋风的乡下泥腿子,也敢自称小爷的长辈?谁给你们的脸?”
姚大周此生极恨被人骂乡下泥腿子,脸色阴沉得快能滴出墨来,阴狠的目光射向谭承烨。
可惜这位小祖宗半点不害怕,甚至还瞪了回去,一只手指着姚大周,大喊道:“雨花,放大福!”
“咯咯咯!”
鸡叫声骤然响起,凭空飞来一只圆滚滚的母鸡,气势汹汹地朝姚光宗啄去。
“啊!娘,好疼啊!”
姚光宗捂着被啄出红痕的手大声哭喊:“快救我啊娘!”
陈小草目露凶光,“该死的畜生,敢伤我儿子,看我不宰了你!”
大福扑腾着翅膀,小眼睛里气势滂湃,半分不让。
就在这时,府里剩余的丫鬟小厮赶到,举着扫帚硬是将姚大周一行人扫地出门。
“出去出去,没听到我们小少爷发话吗?”
“赶紧出去!”
混乱间,人群里的姚二桃回眸看向姚映疏。
姚映疏微怔,下意识回望过去,可惜姚二桃很快收回视线,身影逐渐消失。
不知可是错觉,二姐好像有些不一样了,方才她竟在她眼中,看出一丝隐晦快意。
暂且按下,姚映疏深吸一口,对花厅外一众人道:“实在抱歉,今日我有些不方便,还请诸位先回吧。”
方才之事可称家丑,这一时半会儿的,谭夫人不愿见人也在情理之中。
众人纷纷告退,“谭夫人好生休养,告辞。”
“老夫改日再来。”
“告辞。”
人群里,有人悄悄侧眸,目光扫过身形纤细窈窕的姑娘与她身侧尚未长成的少年,眸光瞬息变幻,不动声色离去。
待人走完,姚映疏大松口气,压下所有纷繁情绪急声吩咐,“快锁门,谭府落钥三日,不见外客。”
目送吉祥匆匆离开,姚映疏拍拍谭承烨肩膀,赞道:“不错嘛,反应挺快的。”
谭承烨不自在地挪开,轻哼一声,“也不看小爷是谁。”
姚映疏也不在意他的态度,笑眯眯收回手,话语冷静,“那这位小爷,你可得尽快做出决定了。今日之事大家都看在眼里,未来虽说能消停几日,可我那对贪得无厌的大伯大伯娘也暴露在了人前,以他们唯利是图的性子,难保不会心甘情愿成为别人的帮手。”
谭承烨表情僵硬,好半晌才出声,“知道了。”
姚映疏收笑,表情瞬间变为狰狞,一个劲往雨花身上倒,“快快快,雨花快扶我回去,疼死了,方才肯定摔破皮了。”
雨花忙道:“夫人快随奴婢回去上药。”
主仆俩咋咋呼呼往闲花院走,谭承烨在原地静立许久,默默跟上。
……
“娘,我好疼啊。”
姚光宗哭得眼泪鼻涕糊一脸,在床上翻来覆去打滚,两腿一个劲地蹬着。
陈小草连忙把他抱住,心疼吹气,“光宗不哭啊,不哭,娘去给你买药,等上了药很快就不疼来了。”
她握住姚光宗的手骂骂咧咧,“姚映疏这白眼狼,老娘真是白养她了。早知道当初就直接把她卖了。我们光宗这手可是要握笔杆子的,要是伤了可怎么是好?”
姚二桃坐在一侧,目光冷漠地听陈小草骂。
骂了几句,她又骂到姚二桃身上,“你是死的啊,没看见你弟弟疼得厉害?还不快去给他买药!”
姚二桃笑得讨好,“娘,我也心疼光宗,可我身上没钱啊。”
陈小草脸色立马一变,狠狠瞪她一眼,“钱钱钱,整日就说钱,我生你这赔钱货有什么用。”
她从荷包里倒出铜钱,摊在手心数,肉疼地分出一半给姚二桃,“拿去,买完赶紧回来,你弟弟还等着用呢。”
姚二桃忙道:“我省得。”
门打开,姚大周正好站在门口,皱眉望她,“干什么去?”
“给光宗买药。”
姚大周点头,“早去早回。”
等他进了门,姚二桃却没急着离开,附耳在门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