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急。”谭承烨道:“刚来京城,咱们不是应该好好逛逛吗?什么马场戏台酒楼的, 通通去逛一圈。”
更重要的是,他想打听打听他爹曾经的行踪, 看看会不会有人知道。
姚映疏爽快道:“好啊。”
谈之蕴:“行,那我们明日一起去。”
话音落下,一大一小纷纷把视线落在他身上。
谈之蕴疑惑, “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
谭承烨:“没有。可是谈大哥,你不是应该……”
姚映疏接话,“应该在家里温习,准备来年的春闱吗?”
谈之蕴无奈,“时日尚早, 歇几日也不碍事。再者说,我也是第一次来京城,不能与你们一道见识见识盛京城的繁荣?”
“当然可以了。”
母子俩异口同声。
谈之蕴笑,起身往灶上看一眼,“水开了,去洗漱吧。”
姚映疏立即响应,“我先去。”
谭承烨不跟她争,“行,我替你舀水。”
痛痛快快洗了一通,姚映疏回屋,拉过今日新买的棉被,舒舒服服躺下。
终于来到京城,她心中安定,想起尚且不知下落的老爹和杀害谭老爷的凶手,又有些忧虑。
老爹他……现在究竟在哪儿呢?
“阿嚏!”
姚闻远掩面打了个喷嚏。
“头儿这是怎么了?”
“该不会被这两人给气病了吧?”
“头儿壮得跟头牛似的,哪能气气就病了?”
“说什么呢。”
姚闻远瞥了手下人一眼,“行了行了,被打了,再打该没命了。”
“是。”
几人同时散开,露出身后的姚大周夫妻俩。
都是在军营里混过的,可没什么怜香惜玉不打女人之类的原则,顶多避开一些隐秘部位,因而此刻的陈小草和姚大周一样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姚二周!你、你个孽障,你居然真的敢跟我动手……”
姚大周挣扎着起身。
“诶,你叫错了,我现在可不叫姚二周。”
当初因着救王爷受伤失忆,他想不起自己的名字,那场战役格外惨烈,仅存下来的将士无人识得他,王爷便把他带在身边,并取名闻远。
如今找到了自己的姓氏,那肯定是要叫姚闻远的,什么姚二周,难听得要死。
不过这些话就不用和姚大周说了。
姚闻远抬腿,一脚踹在姚大周肩头,“老大,你是不知道我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
他举起一只手,看着布满厚茧的掌心,眼前出现数具残尸,零散的人头、肢体……
“战场上每天都有人死去,我能当上这个大将军,你猜猜,我手上的人命有多少?”
肩头一阵剧痛,姚大周伸手捂住肩,面色惊惧地盯着姚闻远,“老二,我、我是你大哥,你不能,不能杀我!”
“爹娘最疼我这个儿子,他们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一对毫无印象且死去多年的爹娘根本威胁不到姚闻远,不过姚大周有句话说对了。
他挑眉,没个正形地痞笑道:“正是因为你我同宗同源,乃血脉至亲,我才会留你一命。”
不过嘛,不会让他好过就是了。
脸上笑意落下,姚闻远一脚踢开面前的凳子,大步往外走,“否则以你对我闺女的所作所为,我早把你千刀万剐了。”
“哐当——”
凳子摔在面前,吓得姚大周一抖。
他瞪着眼,直直望着姚闻远等人离开的方向,半晌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姚二桃从屋里走出。
她站定,安静扫一眼。
堂屋内的桌椅均被摔裂,姚大周和陈小草躺在一片狼藉中,头发散乱,脸上青紫,一个捂着腰痛苦呻吟,一个捂住肩头,面目狰狞。
她心里痛快极了。
“你这个白眼狼,赔钱货!”
忽然有道身影从角落里冲出来,直直撞向姚二桃。
“都怪你!要不是你告诉小叔,爹娘怎么会挨打!丧门星,败家娘们!”
姚二桃眸色一冷,伸手揪出姚光宗的衣领,垂头看着恨得咬牙切齿的一张脸,冷笑一声,“骂了这么多年,骂来骂去都是这几个词,我都听腻了。”
姚光宗呲牙瞪她,“不要脸的贱蹄子,你究竟和谁是一家的!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该死,该死!”
姚二桃脸颊肉跳动,没忍住松手给了姚光宗一巴掌。
她用了十成的力,将这些年的委屈憋屈一并打出来,打得姚光宗高声尖叫,重重摔在地上。
“你骂我,究竟是因为爹娘挨打,还是自己的荣华富贵没了,你自己心里清楚。”
姚二桃冷眼看他。
这个弟弟继承了父母十成十的秉性,从骨子里就是个自私自利的货色,要说他是为了爹娘,她一百个不信。
“光宗!我的光宗!”
陈小草挣扎着爬起,不顾浑身疼痛把痛叫的姚光宗抱进怀里安慰,恶狠狠地瞪着姚二桃,眼神跟仇人似的。
“你敢打你弟弟?!”
姚二桃漠然收回视线,“我有什么不敢的?他要是再骂,我还能给他两巴掌!”
陈小草破口大骂,与姚光宗同样的说辞,听得姚二桃不痛不痒的。
耳畔骂声不断,姚大周终于回过神来,望着这个二女儿。
早在她不顾反对要嫁给那姓薛的穷小子开始,他就该知道,她和他们不是一心的。
“你以为有了你小叔撑腰,老子就收拾不了你了?”
阴沉的脸色令姚二桃心头一跳,她攥紧双拳,暗暗给自己打气,“爹要是想试试,我拭目以待。”
姚大周冷笑,“什么大将军?他不尊兄长,殴打兄嫂,我要是告到朝廷,他一样要吃官司!”
话里的狠戾扑面而来,姚二桃望着他眼中恨意,意识到这并非假话。
定了定神,她笑,“爹啊,你真是太天真了。小叔现在是朝廷官员,不是当年的乡野村夫了。你信不信,若是你前脚去县衙状告他,后脚县老爷就去给他通风报信?”
“你若是说,你要去州府,去京城告御状,那更是无稽之谈。且不提你现在的腿脚能不能走那么远,就算是能……”
目光从姚大周腿上一扫而过,姚二桃毫不留情轻蔑一笑,“你做得到吗?”
姚大周暴怒,“我不信他没有政敌!到了京城,只要我说我是姚二周的大哥,定会有人帮我!”
“爹啊。”姚二桃笑了,“方才你没听见吗?小叔说他现在不叫姚二周,你怎么找他?”
姚大周陡然怔住,脸色阴沉,“我知道他的官衔,如何找不到?”
“既然小叔从一开始就是在配合你们演戏,你怎么知道那不是假的?”
姚大周从未想过这个角度,一时间面色碎裂,大受打击。
姚二桃弯腰,好以整暇地注视着自己的父亲,“爹啊,你就承认吧,昔日被你排挤欺负,不得不上战场拼命的小叔,已经成为了你高攀不上的人。现在的你斗不过他了。”
他、他斗不过姚二周?
姚大周弯下腰,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陈小草忍痛扑上来打姚二桃,“斗不过你小叔,但老娘还能收拾你!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和外人一起欺负你亲爹娘不说,还敢打你弟弟,你这小贱蹄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姚二桃一时不察,被陈小草抓住头发。
她惊叫一声,条件反射伸手去抓陈小草。刚刚挨过一顿打的陈小草怎么会是她的对手?尖叫着松开手。
姚二桃趁机躲开,顺手又给了姚光宗一巴掌,在他的咒骂声中退至门口。
“呸,往后我可不会任由你们欺负,想收拾我?我等着。”
往地上啐一口,姚二桃拂了把头发,扬长而去。
她丈夫薛石父母双亡,婚事上是个老大难,自从他们成婚后,便在县里赁了一间屋子,外人看来日子并不好过,但姚二桃却很满意。
她曾在无意间撞见过薛石与人交易,赚了银钱,从那时起,姚二桃便知薛石并非表面上的木讷老实。
相反,他为人聪慧,很有头脑,哪怕赚了钱,依旧能装穷过苦日子。
姚二桃想过好日子,想通过嫁人逃离姚家这个火坑,但她若是嫁得好,绝对摆脱不了姚大周和陈小草。
聪明人无论处在什么境地都能过得好,姚映疏便是个例子,思来想去,姚二桃决定嫁个聪明人。
薛石便是个极好的选择。
除此之外……
推开门,屋内有人朝门外看来,笑道:“事情处理好了?”
他的五官生得周正,平时看着平平无奇,但一动起来,立马生动不少,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明旭又灿烂,让人看着心情都好上不少。
和姚映疏待得久了,难免染上些许她的喜好,比如喜欢好看的人。
自从见过一次薛石的笑容后,姚二桃就再也忘不掉了。
同样身处泥潭,可那样温暖的笑容,却是她从未拥有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