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出意外,他们将会在这儿生活很长一段时间。
取出钥匙开了门,姚映疏站在柿子树下,回头望着一大一小,笑着问:“想吃柿子吗?”
谭承烨抬手想摸肚子,但又怕姚映疏骂,克制住了。
“我刚才吃得可饱了。”
谈之蕴弯起眼,直言道:“我替你打。”
一听这话,谭承烨立马改口,“虽然吃饱了,但一个柿子又不是吃不下,吃!”
姚映疏白他一眼,找出扫帚递给谈之蕴,“喏。”
他站在柿子树下,举着扫帚用力一挥。
几个柿子同时掉落,直直砸向谭承烨脑袋。
他哎呦一声,叫道:“怎么往我脑袋上打啊。”
小福汪汪叫着跑过来,两只爪子拨弄掉到地上的柿子,柿子往前滚,它在身后紧追不舍,眨眼跑开。
大福抬起鸡脑袋看了他们一眼,又把脖子缩回去,抖抖翅膀接着睡。
姚映疏俯身捡起一个柿子,笑道:“这叫柿柿如意,看来你的好运气要来了。”
洗净后,她进厨房拿出新买的菜刀,把柿子切成小块装进盘子,送到嘴边咬一口。
瞧见姚映疏出门的动作陡然僵住,谈之蕴笑问:“甜吗?”
姚映疏面不改色,“甜。”
“让我尝尝。”
谭承烨拿起一块,刚咬进嘴里,他立马吐出来,小脸皱成一团,“好涩!姚映疏,你骗我!”
姚映疏吐出嘴里的柿子,哈哈大笑。
谭承烨气,“你太过分了!”
两人的吵嚷声重现,谈之蕴眼里蓄满笑意,笑着走近,“这柿子应当要放一阵,过几日再吃吧。”
“行。”
“把这柿子丢了,走走走,咱们烧水去,今晚我要好好洗洗。”
“那你拽我作甚?”
“一起啊。”
“不要,你刚刚才骗了我。”
“开个玩笑嘛,咱们是一家人,当然做什么都要一起了。”
“知道了,我自己走,你别拽我!!!”
谈之蕴无奈失笑,抬头看着夜空,无声感慨。
今晚夜色不错。
弯月高悬夜空,漫天繁星闪烁,汇聚成灿烂辉煌的银带。
星子落入眼中,亮得好似有碎光溢出。
“噼啪”一声,眸底灯花迸射,宛如烟花绽放。
姚闻远抬头,看着面前正给他布菜的姚二桃,声音疑惑,“你真是我女儿?”
这话问得姚二桃手一抖,木筷夹住的肉险些掉落。
陈小草和姚大周对视一眼,立马笑道:“这还能有假?二弟啊,这就是你闺女欢欢。”
两口子紧盯着姚闻远的脸,姚二桃垂着头不说话,唯有姚光宗低头一个劲地夹肉吃,丝毫不管发生了何事。
“哦?是吗?”
姚闻远放下木筷,“我虽失忆,但依稀还记得自己有个闺女。小小一个又软又乖,我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样养大的孩子,怎么会如此柔顺地伺候人?”
气氛霎时凝滞,陈小草忙解释,“二弟啊,欢欢都出门子了,怎么可能和小时候一样?这在婆家不能伺候夫婿,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姚闻远重复问:“是吗?”
一股凉气从姚二桃后脊骨往上窜,她缓缓抬头对上姚闻远的眼睛。
小叔还是记忆里的模样,可气质却天差地别,那双眼里仿佛有血气涌出,刹那间,她看见了万千骸骨堆积,血流成河。
一阵风吹过,姚二桃控制不住颤抖。
陈小草仍在道:“是是是,当然了。”
那双眼睛依旧在看她,带着洞穿一切的冷漠,姚二桃嘴唇抖动,忽然一股气从心底窜出,迫使她大声反驳,“不是!”
她鼓起勇气,“小叔,我不是欢欢,我是二桃!”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姚大周惊怒交加,一巴掌往姚二桃甩去,“欢欢啊,你就算怨你爹丢下你这么多年,你也不能不认爹啊!”
姚二桃猛地摔倒在地,脸皮火辣辣地疼,泪水瞬间涌出。
她掐住掌心。
这就是她的父母,从来不把她当女儿,更不把她当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想骂就骂想打就打。
哪怕她已经嫁了人,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他们还把她当成工具,当成一件物品!
既然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又凭什么要如了他们的愿,眼睁睁看着他们攀上小叔的高枝,过上好日子?
姚二桃捂住脸,转头对姚闻远道:“小叔,欢欢早就被我爹嫁给了一个有钱老头子,刚嫁过去那日她就守了寡,后来更是连家业都没守住,急匆匆带着继子跟着一个书生走了,至今不知去向。”
陈小草又惊又恨,恨不得撕烂这小贱蹄子的嘴,噌一下站起身往她走去,“白眼狼赔钱货,你胡说……”
“当啷——”
一声巨响,整张桌子被姚闻远掀翻在地,饭菜稀稀拉拉洒落一地,姚光宗拿着筷子,惊吓般等着姚光宗。
高大魁梧的男人一把揪住姚大周的衣领,神色狰狞骂道:“奶奶个熊,你这鳖孙就是这么糟践我闺女的?”
“我闺女去哪儿了?你还我闺女!你把我闺女还回来!”
他一巴掌扇过去。
“砰——”
房门被踢开,几名将士闯进来,“将军。”
姚闻远怒不可遏,指着姚大周和陈小草大吼,“把他们给老子绑了!”
……
“爹,娘!”
姚光宗从地上爬起,哭着抱住姚闻远的腿,边捶打边骂,“混蛋,你把我爹娘放开,你快把我爹娘放开!”
这点力道跟毛毛雨似的,姚闻远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侄子,单手把他拎起,“没礼貌的小兔崽子,上一边去。”
他把姚光宗丢到一边,吩咐一声,“把他看好了。”
“是。”
姚大周和陈小草被绳子绑在椅上,扭动身子瞪着姚闻远。
“老二,你干什么?我是你哥!你这是以下犯上!”
脸上堆叠着怒气,显得姚大周的神色格外狰狞,他骂道:“你当上将军连我这个大哥都不放在眼里了?爹娘这才走几年啊,你连礼义廉耻都不顾了,现在就敢打我绑我,逞大将军的威风,再过一阵,你怕不是要砍了我的脑袋!”
陈小草底气不如姚大周足,苦苦哀求,“二弟,咱们之间有误会,你别听那死丫头胡说,先把我放开,咱们好好谈一谈。”
目光轻飘飘从两人身上掠过,姚闻远看向跌坐地面的姚二桃。
大马金刀往椅上一坐,“啪”一下把刀拍在桌上,这声音令姚大周一家齐齐一抖,目光惊惧。
“大侄女啊,你老实跟我说,我闺女这几年在你家过得咋样?”
视线小心翼翼从那刀上挪开,姚二桃看向面无表情的姚闻远,心脏抖了抖。
害怕的同时,又不合时宜地想,看来小叔是真的失忆了。
姚二桃抖着嘴唇开口,“小叔,我……我行二。”
“哦,那二侄女。”
姚闻远把腿往椅子上一搭,“你好好跟我说说。”
姚二桃视线往后,姚大周和陈小草沉着脸,眼中威胁之意格外明显,她咽了口唾沫,抿抿唇,豁出去一般道:“小叔,自从你走后,我爹娘就把你盖的房子占了,他们把欢欢的屋子给了光宗,这么多年来,她只能和我睡一间。”
“我爹娘面子功夫做得极好,村里人人都以为他们是真心待欢欢,却不知在私下里,我娘每日都把家里的活计交给我和欢欢,吃的穿的,永远都先紧着光宗,多吃半碗就要挨骂,衣裳破了只能自己补。夏秋还好,到了冬天,没新衣穿不说,手脚上的冻疮都肿了,却不得不用冷水洗一家人的衣裳。多烧些热水就要被骂浪费柴火,可那些柴火分明就是我们捡回来的,我们怎么就用不得了?”
想到这些年的不平,姚二桃越说越伤心,眼泪如开了闸的堤坝,止都止不住。
“我们时常吃不饱饭,欢欢便跑到山上摘野菜野果,下水捉鱼,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只能在外面吃了才回来,兜里要是多装几个果子,那必然是要收缴给光宗的,还要被骂不知感恩,不体贴弟弟。”
怨恨和愤怒堵在心口,姚二桃越说越激动,红着眼瞪向姚光宗,“爹娘偏心也就罢了,可为何不能待我们好一些?就这么容不下我们吗?”
“今年开春,爹娘打算把光宗送到镇上入学,可家里银钱不够,正好欢欢到出嫁年纪了,他们便想把她嫁给镇上李家的傻儿子,换一大笔彩金。但不知为何,欢欢忽然被县里的大财主谭老爷看上,我爹狮子大开口,足足要了一千五百两礼金,把她迷晕塞进花轿嫁过去了。”
姚二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啜泣道:“小叔,这些年来,欢欢受大委屈了,她一直盼着你能回来,如今你好不容易回来了,定要给她做主啊!”
“哐——”
姚闻远站起,气得一脚把椅子踢开,怒道:“你们就是这么对老子闺女的?”
陈小草吓懵了,哆哆嗦嗦说不出话。
姚大周心中大恨,这个赔钱货!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溺死她!
“老二,你别听这死丫头胡说八道!她怨恨我和她娘偏心光宗,又不满家里替她说的亲事,把爹娘当仇人看,这是故意在挑拨离间呐!”
“欢欢是我亲侄女,我能这么害她吗?那谭老爷家财万贯,我是让她去过好日子的!”
“小叔。”姚二桃哭,“你知道我爹娘给我说的亲是谁吗?就是那姓李的傻子!那傻子发疯会打人,若非我提前提防着,现在早就、早就……”
姚二桃掩面而泣,“爹娘连我这个亲闺女都能卖,一个侄女而已,只要有钱,在他们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姚大周勃然大怒,“这个孽女!我是你老子!你居然……”
“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