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沉下脸,从怀里抓一把铜板递过去,“就当是我从你们这儿买的,行了?”
无人相接,铜板全数掉落。
谭承烨气红了脸,骂道:“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强抢不成就强买强卖?我不卖,你快把大福还回来!”
他跳起来就抢,侍卫连退数步,脸色阴沉,“我家王爷便是王法!这鸡能被王爷看中是它的福气,你这竖子莫要再做纠缠!”
王爷?
谈之蕴和姚映疏同时一怔,目光落在马车上。
谭承烨却听不进去,红着眼继续抢他的大福,“什么王爷这么没涵养,光天化日之下抢人的鸡,你快还我!”
“大胆!”
侍卫大怒,腾出一只手去抽腰间长刀,“你敢妄议梁王殿下!”
寒光在空中闪过,姚映疏吓得心跳都停了一瞬,“谭承烨!”
“叮——”
破空声起,一支箭凭空射来,准确无误地射在长刀上,“当啷”一声,侍卫失力,手中佩刀坠落。
同一时间,一道身影从马上跃起,抢过侍卫手里的鸡,拎起谭承烨的后衣领,带着他退到姚映疏身边。
“没事吧?”
姚映疏匆匆道谢,紧张拉着谭承烨上下检查。
“我没事。”
谭承烨摇头,紧紧抱住大福,脸上尽是失而复得。
谈之蕴护住母子俩,目光从明显是侍卫打扮的人身上掠过,缓缓望向正往此处驶来的人。
一行十几人,均骑着马,最前面的是个中年男子,上半身孔武有力,从放在马镫上的双腿来看,应足有九尺高。
肤色呈小麦色,墨发被束在玉冠中,剑眉长而浓密,双眼狭长,眼尾微勾,眼如寒星。嘴角微微上扬,分明是笑着的,却仿佛蛰伏深山的大虫,一举一动皆夹带威严,极具压迫感。
他看了眼拔刀的侍卫,视线轻轻落在马车上,语调轻飘飘的,“哟,本王竟不知,父皇何时立五弟为太子了?”
车帘被撩起,漂亮至极的脸暴露在空气中。肤色瓷白,线条明晰,一双丹凤眼勾人薄情,哪怕上了年纪,依旧可见年轻时是何等风华绝代。
他抬睫看向赵修永,浅浅勾唇,眼睛随之一弯,声线华丽中不乏柔美,“二哥说笑了,立储是国之大事,我无才亦无德,怎堪储君之位?二哥这话往后可莫要再说了,若是被朝中大臣们听见,该弹劾弟弟我了。”
“是吗?”
视线挪到那侍卫身上,赵修永笑,“五弟这侍卫方才可是说,他家王爷便是王法。恍然听见这话,本王还以为父皇立储都不昭告天下呢。”
梁王赵修诚眸色一暗,笑容不变,“是弟弟御下无方,二哥见谅。”
他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走到那侍卫面前,结结实实给了一巴掌。
“晋王殿下面前,岂容你放肆?”
“属下知错,是属下口不择言,请两位殿下赎罪。”
侍卫双膝跪地,满口告罪。
赵修永:“你只是说错一句话罢了,改过即可,要道歉的对象可不是本王,该是这小兄弟才对。”
他朝谭承烨扬了扬下巴,笑容满面,“你说对吧?”
对上那双似冰锥般沁着冷意的眼睛,侍卫不寒而栗,“是是。”
他转向谭承烨,连声道:“这位小兄弟,方才是我不对,我不该抢你的鸡,还请小兄弟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次。”
方才还趾高气昂的侍卫跟变了个人似的跪在面前求谅解,谭承烨抱着大福,一时没反应。
谈之蕴满心讽刺,这便是权势的好处了,能让人瞬间变脸。
姚映疏拉了下谭承烨,他缓缓回神,不太情愿道:“我原谅你了,你快起来吧。”
侍卫面露喜色,偏头去看赵修永。
他笑,“小兄弟大度,你还不快起来?”
侍卫急忙站起,“多谢王爷,多谢小兄弟。”
赵修永笑呵呵道:“五弟啊,往后你可得好生管教手下,来日若是再让本王瞧见你的人仗势欺人,可不会像今日这般轻拿轻放了。咱们父皇最是看重百姓,若是传进他耳朵里,五弟怕是免不了一顿训斥。”
赵修诚脸颊肉抽动,笑意不改,“二哥的话弟弟记住了。放心,这种事以后断不会再发生。”
“长路漫漫,二哥可要与弟弟一同回京?”
“不必了。”
赵修永摆手,“五弟去吧。”
“那弟弟就先行一步了。”
赵修诚缓缓放下车帘,笑道:“二哥,咱们京城再会。”
“启程。”
马车徐徐前行,一行人很快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谈之蕴对赵修永拱手,“多谢王爷。”
姚映疏瞄了眼他的动作,学着做了个揖,“多谢王爷。”
赵修永摆手,“举手之劳,快起吧。”
姚映疏直起身,又去看赵修永身后背着箭矢的高大男子,“方才那箭是这位将军射出的?多谢您救了犬子一命。”
慕容郢爽朗摆手,“小娘子不必言谢,不过是……等等。”
他霍然看向谭承烨,震惊道:“这是你儿子?”
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大个儿子了?
姚映疏不欲多谈,只点头,“不错。”
赵修永抬了抬眸,闻远女儿应当正值婚嫁之龄,哪怕嫁人,也不该那么早。
看来之前是他想错了。
对一家三口略一颔首,他拉动马缰,“驾。”
慕容郢收起震惊,笑道:“小娘子,告辞了。”
“王爷将军慢走。”
目送一行人离开,姚映疏松了口气,摸了下谭承烨的头,小声嘟囔,“这还没到京城呢,就先遇上这么大的官,这要是去了京城还了得?”
谭承烨摇头,顺便把姚映疏的手摇下来,顺着大福的毛道:“今日不过是凑巧,咱们只是小老百姓,身边哪会天天有那么多大人物?”
姚映疏沉吟,“说的也是。”
谈之蕴无声轻叹,在心里反驳。
这可不一定。
母子俩也不知是什么神奇的体质,遇上的都是些非富即贵之人,这要是去了京城,身边还真有可能都是些皇亲贵胄、世家贵族。
姚映疏和谭承烨自是不知谈之蕴心里在想什么,等坐回茶棚后,一个小口小口地喝着茶,一个抱着怀里的大福顺毛。
大福许是真被吓住了,把脑袋紧紧埋进谭承烨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小福围在谭承烨脚边“汪汪”叫,叫声不如之前有气势,似是在安慰。
店家拿着帕子凑过来打探,“公子,方才那些是什么人?”
他怕惹祸上身,方才远远躲开了,没听清对话,只瞧见那侍卫跪地求饶。
谈之蕴淡笑,“过路人罢了,店家不必放在心上。”
这一听便是假话。
店家撇嘴,没再追问,拿着帕子擦别的桌去了。
喂大福吃了两口饼子,见他不再那般害怕,谭承烨把它放回篮子。
“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到京城之前,我肯定不会把你放出来了。”
大福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咯咯叫两声。
谭承烨瞪它一眼,喝了口茶,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猛地一拍腿,懊恼道:“哎呀!方才那人……”
他压低嗓音,兴奋又激动,“方才那人是王爷啊!”
姚映疏和谈之蕴异口同声,“你才知道?”
“我听见了,但这不是没过脑吗?”
谭承烨小声道:“那可是当朝王爷啊!正好,他还帮了我们,你们怎么也不奉承奉承给他留个好印象?”
这要是有个王爷当靠山,找到杀父仇人的几率不是更大了?
姚映疏翻了个白眼,“那位王爷一看就是个恩怨分明位高权重的,这要是巴结了,指不定骂我们一顿转头就走。”
若是最初的她,一天之内瞧见两个王爷,指不定兴奋地睡不着,但经过姜文科、陈知州后,姚映疏对这些达官贵人已经祛魅了。
最好还是敬而远之。
手指戳着谭承烨的脑袋,姚映疏骂,“你这小脑袋瓜里整日都想些什么呢。”
谈之蕴也笑,“是啊,你娘说得对。”
“说错了教育就是,动什么手啊。”
谭承烨小声咕哝。
姚映疏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知道了!”
吃完饼子,一家三口整装待发,重新上路。
天气越发寒冷,这一路都是谈之蕴驾车,冷风一吹,脸瞬间冻红了。
姚映疏把特意带上的厚被子翻找出来裹在谈之蕴身上,又往他手里塞汤婆子,总算好上不少。
她则与谭承烨紧紧挨着坐,裹上毯子抱起小福,倒也不觉得冷。
又走了大概十日,京城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