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习习, 谭承烨张开双臂站在院里吹风, 一脸的享受。
听见脚步声,他手往腰上一摸,脸上嘿嘿地笑。
“要是知道关一晚上能得三十两银子, 我就多在牢里待几天了。”
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这件事在谭承烨心里已经过去了。
姚映疏白他一眼, “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陪你。你要真这么想,现在就出门去县衙。”
“别啊。”
谭承烨连忙告饶, “我只是说笑,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姚映疏冷眼看过去,“说笑也不行,哪有人乐意进大牢的?你又不是罪犯,别天天把进牢挂在嘴边。”
谭承烨噘嘴, “我知道了。”
他机灵的换了个话题,准备让姚映疏转移注意力,别揪着他不放。
“你说,陈知州回去当真会把那姓宗的严加管教吗?会不会没过几天就会把他放出来,到时候又来找咱们麻烦?”
姚映疏拧眉,心思顺着谭承烨的话飘过去,“看样子,陈知州对他那外甥极为惯宠,咱们不过平头老百姓,他怎么会因为我们打骂自己的亲外甥?”
谭承烨急了,“那怎么办?”
姚映疏沉吟,“不过也说不准,万一他害怕外甥横行霸道,将来得罪权贵给家里惹祸,狠下心来管教呢?”
谭承烨嘟囔,“陈知州便是平州城最大的权贵,他还能得罪谁去?我看可能性不大。”
姚映疏反问:“那你说怎么办?”
小少年眼珠一转,“不如咱们先发制人?”
姚映疏来了兴致,“怎么个先发制人法?”
谭承烨:“我们把陈知州纵外甥行凶的事宣扬出去,让他在同僚们面前抬不起头,受百姓唾骂。往后姓宗的要是再来找麻烦,我们也有理。”
这事他还是从谈之蕴身上学的。想当初,谈大哥不就是靠这招引来了严御史,最终让姜文科伏法的吗?
他正沉浸在沾沾自喜中,忽然又道声音温和道:“恐怕不行。”
想出的好法子被人否定,谭承烨瞬间垮了脸,不服气反问:“为什么?”
本以为这话是姚映疏说的,可视线刚转过去,对上一张同样疑惑的脸,谭承烨才后知后觉这是属于谈之蕴的声音。
他面向书房,鼓着脸问:“谈大哥,为什么不行?”
谈之蕴轻轻摇头,“陈知州临走前说的话,是在暗示我们此事不得宣扬出去,银票便是封口费,倘若这事在平州城传得沸沸扬扬,他第一个要找的就是我们。”
谭承烨听得目瞪口呆,陈知州当时说的话还有这个含义?
他怎么没听出来?
姚映疏也极为意外,“当真?”
谈之蕴无奈回:“当然是真的。”
得到肯定的回复,姚映疏撇嘴,果然是当官的老狐狸和即将当官的小狐狸,衬得她和谭承烨就跟两个大傻子似的。
震惊过后,谭承烨又问:“那谈大哥,如果陈知州没有提前未雨绸缪,这法子咱们能用吗?”
谈之蕴温柔一笑,“当然还是不能?”
谭承烨噘嘴,“为什么?当初对付姜文科时谈大哥用的也是这招,这次为什么不行?”
谈之蕴一手撑着窗框,温声解释,“姜文科不过一个酒囊饭袋,我当初让人散播的又是夸他的话语,哪怕他听见了也只会洋洋得意,不会深究。陈知州却不同,他是一州之长,在平州城有权势有地位,怕是流言刚出现,他就将散播的人抓住了,不到半日便会找上门来,有一百种法子致我们于死地,因此此计万万行不通。”
谭承烨失落道:“那平州城就没有能制衡陈知州的人了吗?”
当然有。
无论多完美的官,总会有那么几个与他不对付。可惜他现下不过一届秀才,并不能接触到平州城的官宦。
谈之蕴陷入沉思。
姚映疏站在父子俩中间,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
见两人均是一脸沉重,她拊掌,将两道视线吸引到自己身上。
姚映疏轻松道:“干嘛为没发生的事这么焦灼?没准真如我所说,陈知州这次回去后会好生管教外甥,不让他再胡作非为呢?”
“换言之,我这个当事人还什么事都没有呢,你们跟着瞎操什么心?”
“你。”
姚映疏指着谈之蕴,“现在最重要的是沉下心准备秋闱,其他的万事别管。”
“至于你……”
她又转向谭承烨,“就在家里老老实实看书练字,平心静气。”
“秋闱一过我们就要回河阳县了,我不信那姓宗的有那个耐心一路追过去。”
当然,姚映疏更不信陈知州愿意让唯一的外甥染上强夺人妻的污点。
她耸肩,“好了好了,别再乱想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谈之蕴顺从一笑,“欢欢说得是,再者,我还有华老爷子的人脉在,倘若当真有事,我想他不会坐视不理。”
谭承烨被两人说动了,眸中慌乱的神色退散,嘴角往上一提,“行,我不操心。”
他抬头往天上看一眼,“时辰还早,我先出去一趟。”
姚映疏:“做什么去?”
“逛街啊!”
谭承烨拍拍腰身,笑得一脸奸诈,“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大笔银子,我当然得好好想想用处。”
别的优点不学,倒是把心大这一点学了去,方才还一脸担忧呢,现下就要去闲逛了。
没心没肺。
姚映疏白了谭承烨一眼,叮嘱道:“不许买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能买话本子!”
“知道了知道了。”
谭承烨敷衍一应,埋头就往门外冲,嗓音里的兴奋都快溢出来,“我走啦!”
等往巷子外走出两步,他的步伐慢了下来,扭头看了眼关闭的院门,眼里盛满疑惑。
方才谈大哥叫姚映疏什么?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欢欢?
他怎么知道姚映疏小名的?他们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
谭承烨挠头,着实想不通。
不过他们亲密起来也有好处,这样往后就不会和离。
谭承烨满心欢喜,蹦蹦跳跳地离开巷子。
……
院里。
姚映疏收回视线,目光无意间从谈之蕴身上瞥过。
她暂时理不清对谈之蕴的感情,既然如此,那就先维持原样好了。
打定主意后,姚映疏清清嗓子,刚要开口,院门陡然被人敲响。
她眉头一压,以为是谭承烨去而复返,快步过去打开门,“是落了什么东西?”
看清面前之人时,她神色一定,意外唤道:“冉大哥冉大嫂,还有冉二哥,你们怎么来?”
楚娘子焦急的表情一收,惊喜道:“姚娘子,你回来了!”
她越过冉良走到姚映疏面前,双手握住她的,喜道:“我担惊受怕了一整晚,生怕你有个什么好歹,幸亏上天保佑,你平平安安回来了。”
姚映疏疑惑,冉家怎么知道她出事的?
正巧这时谈之蕴走到她身边,低声道:“我去冉家酒楼寻你,原不知你被谁带走,是冉大哥根据冉二哥的回忆,认出了寻你之人正是陈府的小少爷宗祺禹。”
原来如此。
姚映疏感激道:“冉大哥大嫂,冉二哥,真是多谢你们了。”
冉良面露愧疚,“姚娘子这话着实令我惭愧,姚娘子被抓,我一分力没出,到头来却白得娘子一声谢。”
“诶,冉大哥这话说得可不在理。”
姚映疏摇头不赞同,“若无冉大哥提供线索,等我夫君寻到我,说不定黄花菜都凉了,我如何还能站在这儿与你说话?”
她将楚娘子拉进来,又招呼冉良和冉希进屋,“两位哥哥也别在外面站着了,快进来。”
冉良尚在怔愣,冉希已越过他往里走,顺道问:“大哥,你不进去吗?”
冉良瞪他一眼,将感激压到心底,往前迈动一大步。
他知道这话是专门说给他听的,只要两家没生嫌隙就好,姚娘子如此大度,往后他需得认真经营酒楼,努力回报一二。
寒暄过后,姚映疏问:“冉大哥,酒楼开业的日子选好了吗?”
自从姚映疏往里投钱后,经过商议,冉家两兄弟决定重新选个黄道吉日。
冉良笑回:“已经选定了,就在三日后,我和二弟雇了堂倌,都是些经验丰富的,立马就能上手。”
姚映疏:“行,那我三日后去捧场。”
冉良立马道:“好嘞,我就在楼里恭候姚娘子大驾。”
姚映疏忍不住笑,“我哪儿算得上什么大驾啊?”
楚娘子拉着她的手反驳,“这可不一定。”
余光往谈之蕴身上一瞄,她笑道:“有谈公子在,说不准往后我们见了姚娘子,还得唤声官夫人呢。”
姚映疏视线跃过去,与谈之蕴一碰。
她立马收回,弯着眼笑,“那我就借冉大嫂吉言了。”
聊了会儿家常,冉希起身,“我去买菜。”
“使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