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把水喝完,吉福走进来,“少爷。”
谭承烨拉下脸,“你居然还知道回来?”
吉福局促咳嗽,“少爷,夫人让我给您传话。她说若非看在那蛇已死的份上,这次定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
谭承烨冷笑连连,“那我是不是还得谢她灌我一碗毒药?”
吉福神情更为尴尬,“少爷,那只是一碗预防风寒的汤药。您在院外挂了一夜,夫人担心您受凉,今个儿一早特地让人熬煮的。”
轻咳一声,吉福小声补充,“小的离开时,夫人也给了我一碗。”
“少爷,小的认为夫人挺好的,您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会?”
谭承烨脸色僵硬,嘴硬道:“好什么好,小爷为什么要喝药,还不是因为她吊了我整整一夜!这是她应该做的!”
吉福:“那不是因为,少爷先拿蛇吓夫人吗?”
谭承烨眼睛一瞪,“你究竟哪边的!”
吉福缩脖子,“少、少爷这边的。”
谭承烨勉强满意,一转眼,见吉祥若有所思,撇嘴问:“你也觉得她是个好人?”
吉祥嘿嘿笑,马屁拍得格外顺畅,“少爷觉得夫人好,夫人就好。少爷觉得不好,那就是不好。”
谭承烨满意颔首,眨动酸涩的眼,“我去歇……”
“少爷!少爷在哪儿?!”
方姨娘踉踉跄跄闯进来,扑上来一把抱住谭承烨,哭声凄惨,“我可怜的少爷啊,年纪轻轻没了爹不说,眼下竟要被夫人害了!”
“少爷,没了你,妾身可怎么活啊!”
谭承烨尴尬把方姨娘推开,听她哭得悲惨,不悦鼓起腮帮子,“小爷我还没死呢!”
方姨娘哭声一顿,睁开泪眼,无措道:“少爷没事?可妾身方才听人说少爷被夫人下了毒。”
定是方才回来时被人看见了。
谭承烨难堪得脸红。
一想到他那副蠢样被人尽收眼底,谭承烨只觉得双颊冒烟,羞恼不已,“她故意骗我的,我没事。”
“那就好。”
方姨娘破涕为笑,“少爷没事妾身就放心了。只是夫人怎么能拿这种事开玩笑?也太不稳重了。听说她还让人把少爷在树上吊了一整晚?少爷身子金贵,若是病了可如何是好?”
“唉,说到底夫人年轻,又是继室,当然不把少爷的康健放在心上。”
谭承烨莫名不高兴,“我累了想歇息,姨娘请回吧。”
方姨娘忙道:“好,少爷安心歇息,妾身先回了。”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谭承烨心里很不舒坦。
知道他受冻,也知道他“中毒”,吉祥好歹知道要给他请郎中,就连和他不对付的姚氏也给他熬了汤药。方姨娘却只在他面前哭一通,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做。
方姨娘是从他爹死后才开始亲近他,谭承烨其实心里隐隐约约感受得到,她只是想给自己找个依靠。看在方姨娘跟了他爹这么多年的份上,加之她又是他在这府里唯一剩余的女性长辈,谭承烨默许了她的靠近。
只是今日这一遭,让谭承烨有些难过。
他委屈巴巴地想,哼,方姨娘不关心他,那他也不要她关心!
谭承烨转头,对吉祥恶声恶气道:“往后不准方姨娘不经通传就进我院里!”
吉祥心虚,“是,少爷。”
谭承烨揉揉眼睛,困顿道:“小爷我去睡会儿,谁也不准打扰。”
吉祥犹豫提醒,“少爷,您今个儿还得念书呢。”
在谭承烨垮下脸之前,吉福适时开口,“少爷,夫人说已经派人去向陈夫子告假,您今日可以好好休息。”
谭承烨一脸别扭,哼一声,“假惺惺。”
往床榻边走两步,他蓦地停下,对吉祥和吉福说了句话。
吉祥苦着脸,“少爷,还要去?!”
您昨日还没吃够苦头?
吉福犹豫,“少爷,这不太好吧。”
谭承烨却是打定主意,“赶紧的,快去收拾!”
他心情大好爬上床,这次一定能膈应姚氏!
第11章
正在睡梦中的姚映疏迷迷糊糊听见外间传来哄闹声,她困得很,双手捂住耳朵,翻了个身继续睡。
很快,姚映疏再度沉眠,紧皱的眉头松展开。
精神饱满醒来,窗外阳光明媚,树枝被照得金光灿灿,瞧见这一幕的姚映疏心情大好,准备去洗洗脸。
刚迈出门槛,姚映疏一顿,回头往屋里看眼,又揉了下眼睛。
她怀疑自己没清醒,否则怎么会在自个儿院里看见谭承烨主仆三人??
雨花:“夫人醒了?”
很好,不是做梦。
姚映疏梦游一般指着谭承烨,声音发飘,“他怎么会在这儿?”
雨花苦着脸,“小少爷说之前与夫人有龃龉,是因为不了解夫人。经过今早一事,他发现夫人心地良善,决定搬到闲花院来与夫人培养感情。”
姚映疏难以置信。
培养感情?怕不是就近来暗杀她的吧?
“我和他这个身份,同住一院传出去不太好听吧?”
雨花眉毛下压,神情显得更苦涩了,“小少爷说,他之前都能和姨娘们住在同一个院里,夫人也是他的长辈,如何就住不得了?”
竟然还是有备而来。
姚映疏只想安安生生过自己的日子,不想日日和这小少爷纠缠,闻言当机立断,“他不想搬我搬,府里应该还有别的院子,你现在就去收拾东西,咱们现在搬,今晚就住过去。”
“夫人这是嫌弃我?”
幽怨稚嫩的嗓音自身后传响,姚映疏深吸一口气,徐徐转身。
谭承烨站在院中,声音是哀怨的,表情却一脸挑衅,仿佛在说,你这就怕了?
“夫人,我已经知道错了,这次是真心向夫人求和,若夫人心中依旧有怨,我今晚便去我爹灵位前跪着,直到夫人原谅我为止。”
威胁,这是威胁!
姚映疏攥拳。
他今晚去谭老爷灵位前跪着,明日府里就能传得沸沸扬扬。她现在的好日子怎么说也是因为谭老爷得来的,对他虽称不上敬重,但确确实实有所顾虑。
昨夜能那么对谭承烨,那是他设计在先,可今日谭承烨并未对她下手,反而恭恭敬敬地赔礼道歉,还主动提出要和她同住缓解关系。
若她执意拒绝,谭承烨当真去跪谭老爷的灵位,别人不说,杨管家肯定不会罢休。
别人的看法姚映疏都能不在意,但杨管家不行。
她一个没多少见识的乡下丫头,若没杨管家的帮扶,不可能这么快执掌整个谭府。
若是把杨管家推去谭承烨那边,以这小少爷的性子,到时候岂不是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那她的好日子可算是到头了。
不就是和他住一起吗?
她忍!
姚映疏咬牙笑着,“何必如此,小少爷若是想住,那就住着吧。”
转过身,脚步重重一踩,迈步进入室内。
望着姚映疏气冲冲的背影,谭承烨得意扬眉,顿觉神清气爽。
这一步他果然走对了。
现在对付不了,那就膈应死你!
……
当夜,姚映疏第一次和谭承烨同席用膳。
小少爷娇贵得很,指挥着吉祥给他布菜,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还得抱怨这饭菜不够精致,说了半天话,勉勉强强才吃三四口。
姚映疏攥着木筷闭眼。
不是说大户人家都奉行食不言寝不语吗?这小少爷怎么回事?叽叽喳喳挑挑拣拣的,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姚家人在饭桌上话也不少,大多是陈小草对姚光宗嘘寒问暖,加之姚大周不时问他在私塾表现如何,姚映疏和姚二桃则属于沉默寡言那一类。
前者是没家常与他们可说,后者则是不敢插话。
这么多年下来,姚映疏早已习惯,只当是耳旁风,自己吃自己的。
但谭承烨也太烦人了,姚映疏实在做不到屏蔽他的话。
往嘴里塞了一口菜一口饭,她快速进食,只想早些离开此处。
吃完饭,姚映疏筷子一撂,转身就走。
饭桌上的谭承烨还在抱怨,“这汤炖得一点也不鲜,明日让他们别上了。”
姚映疏只当没听到。
等小少爷拖拖拉拉吃完离开,她吃了盏茶,暗暗松气。
让雨花把账本拿来,姚映疏准备把剩下的看完。
刚翻了两页,隔壁骤然响起读书声。两道声音混在一起,声如洪钟,回音阵阵,听得姚映疏额角青筋直跳。
她招来雨花,憋着气说:“去看看他想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