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萤忽然笑道:“晏雪摧,倘若当时你再也找不到我,你会如何?”
“不会。”他不愿作这个假设,“不会找不到你。”
继而轻声一叹:“老天若有眼,绝不会教我们永世分离。”
他也庆幸这些年步步为营,在这腥风血雨中御极天下,方能广寻千里,最快地找到她。
“倘若真的找不到,那就找一辈子,若是一辈子都找不到……”
他尝试思索着这个残忍的可能,最后无奈道:“我这一生,只怕比双目失明那两年更难熬。”
因为黑暗迟早能适应,能习以为常,可拥有过她,再彻底失去,只怕比剜心割肉还痛。
他似笑非笑地说:“或许会为江山百姓强撑几年,最后英年早逝吧。”
池萤心一颤,赶忙捂住他的唇:“别胡说。”
晏雪摧握住她的手,看向远方辽阔的天地,极轻地一叹:“阿萤,若是没有你,我这辈子只会永堕黑暗。”
池萤沉默许久,抿唇道:“细细想来,阿娘当初为我取这个‘萤’字也是极好,不必与皓月争辉,只要守住一方小小天地,照亮自己与所爱之人,便已足够了。”
她想了想,抬眼望向他:“前年在温泉山庄,你为我做了三十件事,可那时我心里总是顾虑重重,未能尽兴,这次来,我们把那些事再做一遍,可好?”
晏雪摧“啧”了声,“怎么都是我吃亏啊。”
池萤忙道
:“那不如你想想有何心愿,在山庄每日一愿,我都竭尽所能替你达成,如何?”
晏雪摧挑眉:“什么都答应?”
池萤看他戏谑的表情,就知道这人又憋着坏了,不过也没关系,有了孩子后难得忙里偷闲,在这个曾经彼此交付真心的地方,纵是他想日日缠绵缱绻,又有何妨。
她大大方方地点头:“只要你不过分,只要我一息尚存,都陪你。”
晏雪摧:“那,从今日开始?”
池萤认真道:“就从此刻开始,你想要什么,我都应你。”
晏雪摧回头看了眼随行队伍,红鬃马正在胡桃楸下悠闲吃草,他心念一动:“距山庄还有一个时辰的路,我们一同骑马上山?”
“好啊!”池萤自然愿意,她也想骑马吹吹山风,享受山花烂漫尽收眼底的感觉。
晏雪摧将人抱上马背,揽在身前,又回头吩咐护卫不必紧跟,远远随行即可。
池萤隐隐觉出不对。
每每她发觉不对,那就一定是真的不对劲。
红鬃马跑出去,崎岖颠簸山路上,她便感觉到身后不容忽视的存在感,随着马蹄踢踏一遍遍抵着她,池萤才恍然察觉他邀她同骑的用意。
这人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而等她察觉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红鬃马依旧未停,只是放缓了速度,他抱着她坐下,等她慢慢适应了,润泽了,满满承载着他,便将人拢紧,扬鞭朝山庄奔去。
侍从们驾着马车,被远远甩在后头。
池萤紧紧咬着唇瓣,双蹆悬空,脑海中无暇他顾,所有的支点几乎都汇于那处。
晏雪摧贴着她耳垂,低笑:“别忍着,没人听到,放心。”
池萤终究忍不住,喉间缓缓溢出声吟,可她越是出声,他便越发恣肆。
山风呼啸,烈马疾驰,一切声响都隐匿在松风与马蹄声中,最后消散殆尽。
温泉山庄这半月,两人看遍春山盛景,逛遍村镇大大小小的集市。
以往池萤也知他精力充沛,花样繁多,那粘人的病症发作起来,便要与她百般亲近才能缓解。
可一旦对他有求必应,这人可以一次比一次
得寸进尺,池萤数不清被他缚了多少回,衣裙撕坏多少件,又为此失控多少回。
诚然,蚀骨的欢愉也是从未体验过的,除却那些令她几乎以为濒死的瞬间……
回京之后,一切按部就班。
晏雪摧处理朝政,池萤经营店铺,两个孩子也在一天天地长大。
今年的中秋是朗朗与皎皎的周岁生辰,宫中难得设下家宴,皇室宗亲齐聚一堂。
这些宗室们经过一番清洗,如今留在京中的皆是臣服靖安帝统治,自愿远离纷争的,因而众人相处也算是其乐融融。
只是比起池萤初次进宫时的热闹,这些宗室中已经少了许多熟悉面孔,玉熙公主离开皇城,坚持要为先帝先皇后守陵,宣王去年病逝,宣王妃被赐死,庆王、睿王、八皇子、九皇子也都陆续离京就藩。
池萤早已不似昭王妃那时的拘谨小心,如今也能从容大方地与众人说笑玩乐了。
抓周礼上,福禄毯上摆满了书本、毛笔、元宝、小刀小剑等物件儿,两个奶娃流着口水争先恐后往红毯上爬,滑稽的小模样逗得众人直笑。
最后朗朗抓了枚印章,皎皎抓的是一把小金算盘,众人纷纷打趣,说两个奶娃前途无量,要继承父皇母后的衣钵。
晏雪摧欣然道:“将来一个掌政,一个掌财,是不错。”
两个孩子长大后,到了读书识字的年纪,请的是翰林学士做启蒙先生,而后又请阁老尚书为三师。
朗朗与皎皎同在一起念书听课,在晏雪摧的严格教导之下,课业上都完成得很好。
池萤有时候都觉得,他对孩子似乎过于严厉了,可想到他们的身份是太子和公主,朗朗将来要继承大位,必要比寻常人家的孩子更加努力,更快成长起来,她便只能用心管好孩子的衣食住行,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七岁这年的生辰前夕,朗朗因贪玩背不出诗文,被父皇训哭,扬言不当这倒霉太子了,要带着母后和妹妹逃离魔窟,亡命天涯。
后果可想而知。
被暴揍一顿的朗朗哭哭啼啼,找母后申冤,痛诉父皇的恶行。
池萤为了安慰孩子,答应他们明日的生辰,朗朗与皎皎都可以许生辰愿望,除了逃离父皇的魔爪,其他的心
愿,母后与父皇一定为他们实现。
“儿臣能不能……”朗朗在父皇肃穆的神色下,不敢狮子大开口,只小心翼翼许愿道,“能不能每次多睡半个时辰?”
晏雪摧应道:“可以,为期一个月。下个月开始,还是卯时六刻起床。”
朗朗兴奋得窜起来跳。
池萤又问皎皎:“皎皎想要许什么心愿?”
皎皎眨眨眼,想了想道:“我想要母后陪我睡觉,母后每晚都被父皇霸占,已经许久不陪我和哥哥了。”
池萤尴尬地与晏雪摧相视一眼。
皎皎满怀期望地看向她父皇,“既然哥哥可以睡一个月懒觉,那皎皎也要母后陪我睡一个月!”
晏雪摧战术性清嗓,正色道:“你的愿望,为期……三日。”
皎皎讶然张张嘴,拉住母后的手,委屈巴巴地就要哭了。
池萤佯怒地瞪他一眼。
晏雪摧只好勉为其难松了口:“那就七日,莫要再讨价还价。”
皎皎、池萤:“……”
……
又过了许多年。
大晋推进科举,提拔寒门,劝课农桑,轻徭薄赋,拓土开疆,短短十余年,便做到了政治清明,民生富庶,番邦臣服。
太子十五岁开始监国理政,公主也遂她心愿,进入户部历练,晏雪摧终于有了闲暇,陪着池萤踏遍山河。
巡游期间,晏雪摧整顿地方吏治,督促各地兴办学堂,惩治贪官污吏,池萤也将她的胭脂铺子开遍大江南北。
靖安二十年,晏雪摧正式传位太子,改元永嘉,宝宁公主也成为大晋第一位参政的公主,第一位女户部尚书。
太上皇则带着他的太上皇后云游四海,做了这世间最寻常的夫妻,闲云野鹤,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