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萤闷声:“怎么会。”
晏雪摧笑而不语。
从前府上的细作都很聪明,尤其在他眼盲之后,更是屡屡设计,将他引至高处或水边,再与人里应外合伺机刺杀,数次险象环生,慢慢才对府上各处了然于心,行动与明眼人几无两样。
见她许久不多言,他眉心微蹙,反倒不适应,“多说点,你今日嗓音格外温软好听。”
一句话再度激起她体内压抑已久的燥意。
池萤抿紧唇瓣,面上红晕蔓延,身体却下意识将他抱得更紧,落在他颈边的呼吸清甜而滚烫。
程淮自扶风殿直奔太医院,带着林院判一路快马加鞭回府,林院判留在漱玉斋,已经将那朵银红映玉的蹊跷研究明白了。
晏雪摧迈入房中,将人放到床榻上。
销金账垂下,林院判细细替池萤诊过脉,才道:“那银红映玉上的异香实为暖情香,平日嗅到与寻常花香无差,可一旦沾染酒,这暖情香的药性很容易便会激发上来,想是王妃手指碰过花,宴上又饮了酒,或是在酒气浓郁的地方待过太久,这才染上了暖情香的毒。”
两人其实都不算意外,池萤这一路的反应已然说明一切了。
她暗暗揪紧身下的被褥,尽量放轻呼吸,不敢让自己在人前失态。
林院判见昭王面容冷冽阴沉,忙道:“殿下放心,王妃中毒尚浅,并无性命之虞,只是不可避免地会有些中毒的反应。”
晏雪摧也猜到几分,那幕后之人的目标其实是睿王妃与八皇子,只是她与睿王妃恰在一同选花,这才沾染了附在睿王妃所选牡丹上的香毒。
睿王妃中毒更深,支撑不住只得去往偏殿休息,王妃中毒偏浅,才能一路忍耐至今。
当然,不排除那背后主谋也有一箭双雕的意图,将他的王妃一起算计进去,必能给八皇子按上一个轻薄皇嫂的罪名,再也翻不得身。
就算没有这层意图,动他的枕边人,晏雪摧也绝不会放过。
倘若那背后是宣王,事情便有趣了。
晏雪摧寒声一笑,嗓音微沉:“如何解毒?”
林院判道:“微臣可为王妃开一副静心安神的方子,若还不行……”他顿了顿,瞥眼昭王,压低声道,“还不行,便需殿下配合行敦倫之礼,如此亦能快速将香毒排出体内。”
他说这番话,实则也是为了昭王考虑。
旁人或许不知,可林院判岂会看不出来,王妃急需解毒,可昭王实则也是忍耐到极致了,再这样下去,林院判都怕他憋出病来。
可池萤一听还有别的办法,立刻说道:“我……我先吃药吧,吃过药说不定就好了。”
林院判背脊发凉,不敢去看昭王的表情。
晏雪摧唇边染笑,沉吟许久道:“好。”
林院判欲言又止,最后擦擦额头冷汗,赶忙下去开方子抓药了。
晏雪摧沉默片刻,命众人退下。
屋内陷入仅剩两人的阒寂。
表面的风平浪静之下,是彼此压抑到极致、紧绷到极致的汹涌暗潮。
帷幔掀开,床榻微微塌陷,池萤眼睁睁看着他躺下来,周身蓬勃的热度将她完全笼罩在内。
她脸颊发热,浑身都烫得厉害,察觉他的靠近,身体的渴念却让她做不出抗拒的反应。
池萤心跳乱作一团,却仍旧强忍着道:“殿下,林院判说我中毒不深,要不然……”
话音未落,唇瓣猝不及防被堵上,随即便是一阵狂风骤雨般的亲吻,急促而狠重,仿佛要将积攒已久的情绪尽数宣泄而出。
脑海中一片空白,他的气息强势闯入,她被迫仰头承受,毫无招架之力,心头却为之悸动
不止。
喘息的间隙,他捧着她的脸,指腹拂过她眼尾的泪痕,“我在你身边整整一日,你中毒多深,我也好不到哪去。怎么,要我陪你一起忍吗?”
池萤朦胧的泪眸终于流露出一丝愕然。
所以他……他也中毒了?
她光顾着自己,竟没想到这一点……
未及反应,男人已然握紧她的手,及至那筋脉遒劲炽烈滚烫的深处。
池萤浑身发抖,汗湿衣襟,指尖已然开始无力,恍恍惚惚间想起那画册种种,可到底不一样。
她从未试探过自己,可也知道一定很难。
这些年生活困苦,在回昌远伯府之前,她的日子还不及大户人家的豪奴,这么饥饱不定地活了七年,回京前可以说是面黄肌瘦,到如今也不过多养了层皮肉,她窥探那处,或许比她小臂都要强健,这也是她从前隐隐畏惧的缘由之一。
晏雪摧下颌绷紧,灰沉的眼底翻涌着滚烫的情潮,几慾夺眶而出。
他用极度沙哑的嗓音引导,“我看不见,劳烦你……带路。”
池萤脑海中轰然一热,四肢百骸都被他点燃。
湿腻如泪水般涌出,像平日每一次辗转厮磨的亲吻,他吻她的唇,她抱着他,浑身绷紧如弦,张开唇瓣,迎合接纳。
晏雪摧双目失明近两年,遇到她之前,知觉空寂,万物无光,他为此焦躁不安,近乎疯魔,只有鲜血和疼痛才能带来片刻的安抚。
只是他心里也知道,那并不是安抚,只是他疯魔之下的胡乱发泄罢了。
伤便伤了,死便死了。
横竖这世上不是旁人死,便是他死,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何分别。
直到遇到她,他一潭死水的五感方才缓慢苏醒。
他贪恋她的气息,沉沦于温香软玉在怀的触感,迫切地渴望她每一寸柔软的包裹。于旁人而言最稀松平常的触碰,都令他的肉体与神魂,深深地为之失控颤栗。
过往的每一刻相拥如是。
此刻亦如是。
第33章
池萤被完全剥夺了呼吸,也被他吞噬掉了心脏。
颅内陷入前所未有的空洞,她仰头望着帐顶,看那些繁复绚丽的纹饰不断碰撞、挤占,从清晰变得模糊,她整个人像被卷进一个巨大的漩涡,生死皆由他操控。
明知此刻自己是充盈、饱满的,暖情香带来的煎熬与空寂慢慢得到满足,她应该是痛快的,可不知为什么,突然只想哭。
长久的彷徨忐忑,在此刻到达顶峰。
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山上摘笋采菌子,或许还会在雨后湿润的山地上摔得满身泥泞,从未想过有一日,会与这样的天潢贵胄耳鬓厮磨,极尽欢愉。
尽管这桩婚事是池颖月踢给她的,她亦身不由己,可这也改变不了她赝品的事实。
今日到这一步,将来若被他发现真相,她大概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会怜惜自己吗?恐怕不会。
他经历过太多的刺杀和背叛,从不轻易信人,或许到现在还未打消对她的怀疑。
眼下她身份尚未暴露,他尚且如此,遑论将来知晓一切,发现她身份作假,谎话连篇,他如此尊贵骄矜之人,岂容得欺骗,又怎会对她心慈手软?
同样,也是疼痛的。
让她想到从前脐下挨的那一鞭,鞭身落下的瞬间,皮肉登时绽开撕裂般的痛楚,纵然她百般忍耐,也忍不住失控地喊出声。
可施鞭之人并未因此停下,粗粝的鞭身毫不留情地抽打在她身上,鞭柄狠狠碾压在伤处,那人不厌其烦,一遍遍地审问,她整个人被汗水浸湿,攥紧褥面的指尖发白,浑身几近痉挛。
可那彷徨、痛苦之下,亦有一丝难以言状的愉悦,令她浑身发抖,头皮发麻。
甚至于泪流满面。
晏雪摧听到身下的啜泣声,不得已动作稍稍放缓,指腹触摸她濡湿的面颊,哑声问道:“怎么哭成这样?”
池萤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加之脑海中一度是空白的状态,喘息许久,也不知如何作答。
晏雪摧吻去她脸颊的泪珠,温声道:“阿萤,我双目失明,看不到你的表情,可你偏又一声不吭,我如何知晓轻了或是重了?”
他
动作蛮横宛若挞伐,嗓音却是截然不同的温和,循循善诱地迫着她开口。
池萤这时候已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辨别,他说的到底是“阿颖”还是“阿萤”,就当他唤的“阿颖”吧。
“我……我方才说了,”她浑身通红,嗓音微弱,“你没听。”
晏雪摧沉默片刻,想起她的确在受不住时说过一句“慢些”,但他没有同意,依旧继续:“你不想快点解毒?”
池萤无力解释道:“我感觉……应该已经解了。”
这么久过去,再烈的毒都该解了。
可看到昭王双眸泛红,额角青筋暴起的模样,她还是忍不住问:“殿下的毒还没解吗?”
晏雪摧听到自己沉哑的嗓音:“嗯。”
池萤感受到那处的剑拔弩张,身子下意识绷紧,可随即便听到他猛然低重的喘息,扣住她手腕的大掌几乎要将她狠狠揉碎。
池萤不得已低呼一声:“殿下!我手疼……”
晏雪摧双眸赤红,五内俱焚,然刚说的话不好收回,终是缓缓收了手,哑声道:“抱着我吧。”
比起被他按在身下动弹不得,换个姿势也许会好些,池萤颤巍巍地伸出手,轻轻环抱他腰身,可两人的距离却因此更近,她才知道,方才远非他的极限。
风雨飘摇,身子愈发颤抖不止。
池萤眼睁睁望着天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最后陷入无边漆黑的长夜。
帐内只余彼此唇齿交缠的声音,汗水粘连着泪水,过分沉重的气息夹杂着失控的闷哼,与窗下滴滴更漏声交织。
……
扶风殿。
那厢宣王让宣王妃先行回府,自己送母亲丽妃回永春宫。
丽妃三十余岁,却保养得极好,容颜依旧如年轻时般艳若桃李,举手投足间皆是久居后宫上位的雍容威仪。
宣王进殿屏退众人,面色凝重起来,“母妃此番未免操之过急了,今日宴席诸多巧合,慎刑司未必查不出蹊跷。”
丽妃斜倚着贵妃榻上的云锦软枕,不甚在意地抿了口茶,“群芳宴乃皇后一手操办,那偏殿也是睿王妃和八皇子自己要进的,此事与本宫何干?”
宣王原先还只是心存疑虑,眼下听到这话
,便知此事定是母妃在背后推波助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