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得背后身去,独自面墙,不知这奇怪的情蛊什么时候能解。
半晌后,身后传来一句更干巴的话。
“早就解开了,以后不用焚这香,别担心了。”
这句话更引得她心事重重,最后一点怨怪的地方都没有了。
真是她禁不住诱.惑,自甘堕落。
“楚明琅死后蛊虫就解开了,别担心了。”
知道让玉昙接受他们之间的关系,没那么容易,可是若是一直温水煮青蛙,玉昙只会逃避,她会选择各种借口,来维持这兄妹情深的表象。
这样他们只会越走越远。
两人各怀心事,慢慢在这黑夜里睡去。
翌日清晨,她醒来时,天光熹微,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她摸了摸,余温都散了干净。
兰心叩了三声门,就端着铜盆进来,伺候她梳洗。
同贺晟一起回了侯府,因着她早非侯府娘子的身份,不开回门宴,只是回来拜见宋老夫人。
她和贺晟站在禾祥院外,手搭在贺晟的胳膊上,贺晟倒是没露怯。
“娘子回来了。”刘嬷嬷视线落在他们挽着的手臂上,喜气地迎他们进去。
特意为了回门换了件的桃红襦裙,搭了条绛红的披帛,发髻上加了一把嵌着红宝石发梳,瞧着喜气。
“祖母。”
宋老夫人坐在槐树下的石桌前,一手执白,一手执黑,独弈愁眉不展。
见她回来,拉着她的手,视线在她身上留了几十息,又打量着贺晟。
“杳杳。”
见玉昙气色红润,和贺晟感情虽不算情深,但夫妻和谐,那根紧绷着的弦总算松了些。
玉昙挨着宋老夫人坐着,见棋盘上摆着的是名家残局,她陪宋老夫人解过几次,都没能解开,便歇了心思,动手给宋老夫人沏茶。
贺晟的目光落在棋盘上,宋老夫人见他有意,就让他解这一局棋。
一黑一白落子之间,这残局竟然解开了。
“年轻人有胆识,又有足够的耐心,是个能成器的料子,难怪杳杳会选你。”
“老夫人过誉了。”
宋老夫人笑了笑,见玉昙坐在贺晟旁,贺晟正耐心地讲解关要。
“日后寻个机会,给你谋个好差事。”
“谢老夫人美意,不过不必了,再过些日子,我和杳杳打算南下,回我祖籍瞧瞧。”
宋老夫人愕然,想让他们留下,但带新妇回乡又名正言顺,“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
贺晟看向她,她们尚未商议到这一步,落在其他人眼里,倒像是等着她拿主意的模样。
她扯了扯嘴角,“还要等些日子。”等到案子结清了。
情绪一时低落了几分,宋老夫人吩咐在小厅设了小宴,用过回门宴,这一桩事便算是了了。
刚落座刘嬷嬷就匆匆进来,“老夫人,郎君回来了。”
宋老夫人脸色微变,还未吩咐人拦着,玉鹤安快步进来了。
小厅里一时之间逼仄起来,气氛多了几分剑拔弩张。
贺晟一愣,这人不是喜宴快结束时,站在院子外那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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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贺晟盯着玉鹤安看了半晌, 眉头皱成“川”字,还是她扯了扯青色袖摆才回神。
她靠近了些,小声嘱咐贺晟莫要失礼。
贺晟缓过神,低着头对着她笑了笑, 解释压低声量解释, “好像在新婚夜, 在院子外见过鹤安兄。”
她心头一跳, 她原以为那夜是贺大娘打晕的贺晟,玉鹤安和贺晟没碰过面, 没想到玉鹤安如此不避讳。直接闯的院子。
她只得离得更近了些, 用两个人能听清的声调,“看错了吧,这些日子, 阿兄一直在外地,不曾回来。”
“是吗?确实喝太多酒了, 那夜的记忆都是混乱的。”贺晟似乎信服了她的说法。
两颗脑袋快凑到一块, 亲昵又自然。
刘嬷嬷回头对着宋老夫人, 眼神揶揄新婚夫妻感情甜蜜,正是浓情时。
玉鹤安在这里站着,眯着眼睛打量着这对新婚夫妻。
面上未见赶路的颓色,进院子时,眉梢还能见几分春色, 现在已经被一片冷意代替, 将这份春色压了下去, 让人看不真切。
气氛慢慢变得尴尬起来,暑气灼人,方才在院子里那般和谐劲散了干净。
刘嬷嬷不动声色, 将玉鹤安往宋老夫人边上引,将他和玉昙隔开,“回来得正巧,一会儿就开饭了。”
见到玉鹤安回来,宋老夫人冲着他招手,“鹤安回来了,快过来坐,给天家当差,不比以往在家了,瞧着都累瘦了。”
玉鹤安没动,似乎累得一步都走不了了,就在玉昙身旁的位置坐下,“祖母。”
玉鹤安此次是跟随五皇子楚云策,一同去查官员私自开采铁矿之事。
宋老夫人笑道:“这一趟差事,我听你父亲说办得极好,就是后面急躁了些,谨言慎行,凡事切忌浮躁,”
刘嬷嬷附和:“郎君从小就是冷静沉稳的性子,老夫人莫要担心了。”
宋老夫人和玉鹤安都已落座,现在再换位置反倒奇怪,她只得硬着头皮拉着贺晟落座,就变成了她被夹在玉鹤安和贺晟中间。
玉鹤安视线越过她,落在贺晟身上。
贺晟虽一介白衣,是个清贫不能移的性子,面对打量,背脊挺直。
读书人皆知玉鹤安的名头,未及弱冠,高中状元,看向玉鹤安的眼神里钦佩占一半,另一半就是困惑。
前日到底是他看错了?婚宴这场酒喝得太醉,许多细节都记不明白了。
贺晟笑着作礼:“鹤安兄。”
玉昙虽然没抬头,能感知到玉鹤安的视线正落在她身上,像烧得通红的炭火落在她的脚背上,烫得她不知所措。
她没想到玉鹤安会来,她害怕玉鹤安真的当着宋老夫人的面捅破关系。
到时候她又该怎么办。
她满腹心思,惴惴不安时,骨节分明的手钻了她袖子里,先捏了一下她的手心,再握住了她的指尖。
玉昙的背脊微微弯曲,一副极度戒备的模样,像极了炸毛防备的猫。
她慌乱抬起头,饭桌上,宋老夫人和贺晟谈笑如常,好似一点都没发现他们之间的异样。
她紧张得身子僵硬,好在她和玉鹤安的凳子离得很近啊,宽大的袖摆重叠在一起。
玉鹤安侧过身,凑得更近些,让袖子下那双交握的手,藏得更隐秘。
好奇地询问:“这位是?”
宋老夫人笑了笑:“这三个月,侯府发生了件大喜事,杳杳成亲了,今日正是杳杳回门宴。这位就是杳杳的夫婿——贺晟,是位才学品貌都不错的郎君,杳杳亲自相看的。”
听到那句亲自相看,玉鹤安的眉心狠狠跳了跳,唇角上挑,笑意却不达眼底。
“外出一趟,不过三月,妹妹竟然就嫁人了。这么着急,竟然都不等我回来,就连书信都不写一封。”
袖子下的指尖被攥紧了几分,她抿了抿唇瓣,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她知道玉鹤安在埋怨她自作主张,怪她不回他的信。
那些信,她看了几遍,收在了妆匣的最里面。
宋老夫人笑道:“缘分到了自然会快一些,好日子又不等人,就算出府后,也要多回侯府,多陪陪祖母。”
她点了点头应下。
宋老夫人视线越过玉昙,时不时瞟向玉鹤安。
从进屋子起,玉鹤安的视线就没从玉昙的身上挪开过。
玉昙小心避让,一点都不想和玉鹤安扯上关系的模样。
宋老夫人道:“杳杳都成婚了,你也是时候定下来了,之前相看还有推脱,以事业为重,现在功名也考上了,之前相看的贵女怎么样?
春日宴上,我可听说长乐郡主和你走得很近。”
“祖母不必忧心,我已有属意的人,喜欢好久了。”语调温柔带着几分笑意。
这句话无疑扔出惊雷,要将这平静的水面炸个干净。
她双眼瞪大,呆了几息,连忙低下头。
袖子下,手轻轻一捏,分开她的指缝,修长的手指撞了进来,十指交握。
宋老夫人愣住了,半晌后笑道:“有喜欢的人了?怎么没听你提过?”
“武将家女郎,性格温软,样貌顶好,对我也极好。”提到喜欢的人,玉鹤安眉梢带笑,冰雪融化般,一副少年人心动的模样。
汴京有几家将军家,确实有两位玉鹤安年纪相仿的女郎,挨个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模样出落得的确不错,门户相配。
玉鹤安性格执拗,他亲口承认喜欢,必是他认定的人,必定是要得到。
宋老夫人眉头皱了又松,似乎松了口气,忽而又皱起。
不是玉昙,居然不是玉昙,是她想错了。
玉鹤安进院子的古怪,当真只是怪这个从小护着长大的妹妹,成婚这么大的事,不告诉他而已。
一切都是她妄自的揣测,她就因着揣测,就半强迫玉昙嫁了人。
多日来涌出的悔恨,慢慢堆积到达了最高点。
她当真是老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