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厉声:“张文澜,你醉了!”
他疯疯地笑两声,仍要继续说下去。而姚宝樱一把按住他手腕,掐着他命脉让他气息堵在喉间发不出声。
青年被她掐得额上渗汗,开不了口,目光烧得像团火。而少女转身面朝他,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幽亮非常:“再越界,我劈晕你。”
张文澜看着她。
姚宝樱:“你说了,只有一句话。你已经说完了。”
张文澜眼神变锐,变冷。他眼中神色几变,到底如她愿,闭上眼,不再给姚宝樱混乱的心灵增添负担了。
他闭上眼,姚宝樱才松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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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今夜,是一向吃好睡好的宝樱女侠,第一次失眠——
阿澜公子,你下午时在内室做了什么,你为什么发火?
你夜里和云野的合作暴露得不清不楚,你为什么畏惧我知道?
你那庞大的计划中,复仇有几分,朝政有几分,我……又有几分?
你是不是,对我、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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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澜知道,姚宝樱想走了。
她开始回避他,躲开他,实在躲不开的时候,又用虚伪面孔来应付他。
他是一桩需要应付的麻烦吗?
他想,她应该意识到他对她的心思不纯,意识到他对她的觊觎。她不敢承认,但她这样害怕,难道要说她对他毫无心思吗?
先前张文澜可以和姚宝樱嬉闹玩乐,不过是她不觉得他会对她如何。一旦她开始觉得,他们这桩假夫妻买卖,就到头了。
她一心摆脱他。
可张文澜还是想留她。
难道这世上,当真没有下药以外的法子了吗?
他想下的药……张文澜手指敲着木案,吩咐长青:“去夷山,检查下他们炼制的毒,到了哪一步。试药的人,是否还有短缺。”
长青淡然应一下就走。
夷山中,有张文澜的人手。张文澜曾在夷山置过一批人,让那些人帮他捣鼓一些毒、一些药。此事隐秘,连张漠知道得都不多,不晓得张文澜到底在捣鼓些什么毒。这桩事,除了张文澜,大约只有长青了解得最清楚。
长青从不多嘴问一句。
即使经过云野管张文澜要人那一夜,长青也没有多在意几分。
此时,张文澜安排长青去做事后,盯着长青的背影,生生发笑:他该说,如今的长青,和过去判若两人,是他的功劳吗?他其实比张漠,做的更好吧?
长青不关心身外所有事。
长青最好永远不关心。
一旦他开始关心……这盘棋活了,失忆的人想起了过往,所有人都未必有一个好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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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张文澜如何想监视姚宝樱,身为朝廷大官,他总要上朝,也总有许多公务要忙碌。
一旦他不在府中,姚宝樱便寻找机会。
这个机会,非常巧合。
五月初五,端午日,姚宝樱进入张宅正好一个月。
天亮时,姚宝樱便开始心神不宁,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
但她最近几日心好乱,想了许久,都想不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事。
她闷闷地独自去练了武,回到寝舍时,见到张文澜留在书桌上的字条:“等我。”
等他做什么?
哦,端午节,大约是玩吧。
可她想不想和他玩呢?
姚宝樱在家中闲逛,又发了半日呆。她坐在秋千架上打哈欠的时候,眼皮忽然一跳,耳朵竖起,听到半空中“砰”的一声脆响。
青天白日,半空中一闪而过“鸣镝”。
鸣镝绽出一道短促的光,便暗了下去。姚宝樱搭在秋千上的手指一颤:这是她给鸣呶的响箭。
当时说好,如果鸣呶有法子让她见到张大郎,就用这个小机关通知她。
眼下响箭飞空,是鸣呶来到张家了?!
姚宝樱站起来,与此同时,有侍女脚步声急匆匆过来:“昭庆公主突然登门了,快、快……”
姚宝樱探头:“接驾?”
侍女来不及纠正二少夫人的错误用词,她朝着二少夫人身边的长青侍卫说道:“昭庆公主说等二郎,我们便领殿下过去。但是转眼的功夫,殿下就不见了。”
侍女僵硬地看一眼姚宝樱,说得含糊:“二郎嘱咐过,最近多事之秋,府上人都要小心。殿下的侍卫找过来,让你们帮忙寻找殿下。”
长青沉默。
公主丢了?公主对张家这么熟,怎么可能丢?但是公主身边的侍卫过来说要找人,莫非真的出什么事?
姚宝樱手指慢慢点着腮,思忖:“今日端午,公主殿下不会是偷溜出宫,借机私访民间去了吧?”
长青眉目一跳。
姚宝樱:“如果她真的丢了,或者出什么事了,官家会不会找你们算账?听说,公主是官家唯一看着长大的妹妹。”
二人四目相对,宝樱朝长青露齿而笑。
长青看她片刻,睫毛轻轻一抖:“属下……”
姚宝樱压抑自己心中雀跃,鼓励他去找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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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青一走,宝樱绕到其他侍卫身后,与他们寒暄间,骤然出手。
几人没料到许久不和他们练武的姚女侠会偷袭他们,着了道。而撂倒了他们,姚宝樱翻身上墙,在树木和屋檐间快速跳跃,用自己最快的轻功,连跑带飞,纵向“净梧院”。
净梧院中,树荫成片,鸣呶抓着小箭机关,在嬷嬷的陪伴下焦急等候。
姚女侠说,要她争取一刻钟时间。
鸣呶觉得,自己确实最多只能争取一刻钟时间。
这次来张家,她发现张家明面上看得到的角落,多了许多侍卫。这么多只眼睛看着,她的侍卫们坚持不了多久,只要张家人发现异常,他们很容易通知张二郎。
小水哥是个妖怪。
可如果姚女侠只是想见大水哥一面,她还是想帮一帮自己的救命恩人。
姚女侠,是江湖客啊。
江湖客来到了汴京,进了小水哥的地盘,还假装高二娘子……
鸣呶思虑重重间,一只手在她肩上轻轻一拍。
她听到姚宝樱急促的喘息声:“我来了。”
鸣呶立刻回头:“我带你去见大水哥,啊。”
她话没说完,身子一旋,被姚宝樱搂住腰肢,被抱在怀中。
姚宝樱分明比她大不了几岁,却这样轻盈地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日光簌簌,鸣呶一呆,脸瞬间红了,目光闪烁,却没躲。
姚宝樱的眼睛带着笑,观察四周:“殿下,你忍一忍,你指路,我带你一同走吧。我怕不抓紧时间,长青大哥会回来。”
鸣呶懂了,同情地看她一眼。
鸣呶眨一眨眼,乖巧的:“嗯。我们往这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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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呶公主丢了,公主的侍卫们支支吾吾,一会儿说左,一会儿说右。
张家的侍卫跟着团团转半天,长青意识到了这种不妥当。
长青反身离开,他在先前的庭院秋千架旁没找到姚宝樱,倒是看到倒了一地的侍卫。长青等了一会儿后,才朝空中射箭——
通知张文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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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澜今日一整天,都胸口发闷,心神不宁。
而他清楚原因。他只不说,早早离开官署回府。
端午佳节,没有不给人放假的道理。他这几日和姚宝樱的关系怪异,她是一个爱热闹的小娘子,今日他要陪她。
张文澜从一民巷小宅中才买了一尾鱼,正在思考是做一顿美味佳肴,还是做一顿难吃的足够让人印象深刻的饭菜。他近日受伤,只消他略使手段,以此为借口,樱桃那样心软……
他举棋不定间,听到身边侍卫通报。
侍卫拿出一张纸条,正是张宅中传出的讯号。
“啪嗒。”
一尾刚捞出水的鱼砸在青石板上,民居宅门后听到动静,宅门“吱呀”打开。开门的老叟看到摔在地上的新鱼,心疼得快碎了:“郎君,这是刚钓上来的鱼!”
那郎君不回头,不应声。
出了巷子,张文澜撩袍上马,伏身疾行。
他目光专注幽亮,呼吸轻得一丝也无。他握住缰绳的手指,因用力至极,被勒出了两道红痕。
张文澜耳际嗡嗡,御马御得快到极致。他不知自己如何回到张家,一下马,长青便迎了过来。
长青:“殿下找到了……”
张文澜打断:“樱桃呢?”
长青看下张文澜的脸色,斟酌回答:“昭庆公主与姚女侠,应该都在大郎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