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宝樱便问自己身旁的青年:“张大人,你有什么秘密呢?”
张大人的秘密,可太多了。
他的后腰,被旁边少女一只手指抵着。她方才又救了他,但他也不怀疑,他一个应付不妥,姚宝樱会掉头就走。
张文澜:“我没什么不敢说的。郎君若想带走一人,却是不行。”
黑衣人:“你都不知我想带走谁。”
张文澜:“带走谁都不行。”
黑衣人沉默片刻。
他淡声:“那好。”
众侍卫包围,姚宝樱目光灼灼,见黑衣人叹口气后,一点点掀开自己面上笼着的黑布,露出一张面孔。
这张面孔高鼻深目,英俊深邃,还带着几分眼熟。可姚宝樱并不认识。
她不认识没关系,因这人会自我介绍——
云野慵懒而立,朝着姚宝樱垂眼:“霍丘此次出使北周的国信使副使,云野,见过姚女侠。”
四下阒寂,唯风在耳,湖水生波。宝樱想,这人的汉话流利,眉目间异族特色很浅,若不是他自己说,谁能发现他是霍丘人?
云野:“敢问姚女侠,你假作高二娘子,扮演张二郎的妻子,这一趟,可玩得自在?”
姚宝樱笑了。
怎么这一夜,知晓她不是高二娘子的人,这么多:“郎君何意?”
云野瞥向张文澜。
张文澜负手长立,眸子幽黑,看不出一点神色。云野不知他伪装什么,但今夜必须挑明一些事,来转换双方不对等的立场——
被人包围,云野毫不在意。他意味深长地瞅着姚宝樱,缓缓说:“张二郎与我合作,换来高二娘子的失踪。姚女侠和高二娘子有交情,可知你身边这个人,便是背后的主谋者?”
姚宝樱大脑,霎时空白。
但她又在一刹那,冷静下来。
许多疑问,开始串起来了。少女的目中生出寒意,一字一句:“你就是高家成婚夜,伤我肩膀、劫走高善慈的刺客。”
姚宝樱再弯着眼睛,缓缓侧过脸:“你是背后主谋者?你和人策划这场意外,打伤我,好劫走高善慈?你不是告诉我,你不会劫走自己的新娘吗?
“张大人,说话。你总不会这时候告诉我,你生性不爱说话。”
张文澜垂下眼,片刻静谧后,他轻笑。
命运真的很喜欢玩他。她的嫉妒心和独霸欲还没激发出来,他的麻烦先到了。
上天要他失败么?
想的美。
他的笑容越来越深,掀眼皮时,眸底乌漆瞳心缩如蛇眼,丝丝浮动的血丝锁住面前的宝樱。这也太毛骨悚然了。
张文澜冷冷道:“你都觉得我想杀你了,其他的事……又如何?”
谁也反应不过来的时候,云野好整以暇的时候,咔擦一声脆音,一侍卫手中的剑,落到了姚宝樱手中。
姚宝樱的剑,抵在张文澜肩头。
第53章 暗里叫人骨髓枯14
长青盯着姚宝樱与她手中的剑,身子紧绷,目光紧缩。
他担心姚宝樱真的一剑刺下,又彷徨自己若出手,今夜被捕的人,会不会从云野变成姚宝樱。
好在他效命的二郎此时气疯了,没多在意长青是否该出手的问题。
张文澜紧盯着姚宝樱,再问一遍:“你和我相处这么久,你觉得我要杀你?”
他面无血色,面容绷紧喉结滚动,袖中手微微发抖。可拿剑抵住他的姚宝樱,也很生气。
姚宝樱觉得自己也要被气疯了。
但她最近受他荼毒久了,她没掉入他的陷阱,冷静地反驳:“我从未说过你要‘杀’我,我问的是,你是不是想弄伤我。”
云野轻轻挑眉。
上次去高家行刺,他便怀疑张文澜和这个假高二娘子的关系不浅。而今小小试探,效果如此明显。矛盾转移到那二人身上,云野暂时可以隔山观虎斗——他要当面试试,张二郎是有多在乎这个女侠。
他和张文澜的合作,一向被张文澜牵着鼻子走。张文澜布置了一张大网,云野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被这张网缚住,因重重秘密与想知道的消息而离不开这张网。
可云野也不甘心自己深陷局中。
他要破局。
他可以和张文澜继续合作,但他必须和张文澜位置对等,而不是被人牵头,被人耍得团团转。
张文澜:“杀你和伤你有何区别?云野弄伤你,你凭什么怪我?”
“那你要做什么?”姚宝樱握着剑的手用力朝下压,咬牙切齿,“你说的谎话你自己记得清吗——高善慈如今身在何方?”
张文澜平静:“你应该问你旁边那个人。”
云野轻笑:“可我是和张二
郎结盟的,张二郎不知情,我又怎会知情?”
张文澜眼睛不眨:“樱桃,他在骗你。这些事,我可以解释。今夜你我应联手,先抓住他,不让他破坏我们的樱桃夜宴。”
“是你的樱桃宴,不是我的,”姚宝樱盯着他,轻声,“高善慈呢?你们到底把高善慈藏在了哪里?”
张文澜生厌:“我不知道。”
姚宝樱目中渗出冰雪一般的寒光,忍着自己的情绪:“你和霍丘使臣勾结,不知在图谋些什么,为什么把高善慈拉入你们的算计圈?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大家闺秀……”
张文澜倏地冷笑:“她姓高。”
“你想说她是云州刺史的女儿,而你是云州人士这件事吗?”姚宝樱快炸了,“云州被霍丘侵占,你不会想告诉我,你对付高家,是为云州复仇,为给你家人复仇吧?鸣呶可是告诉我,你和你家人并不亲。你大兄也告诉我,你很讨厌你家人……”
张文澜:“那你真是知道得不少!我早告诉过你,我要对付高家……你现在才意识到吗?我又凭什么不能对高善慈动手?”
“无能卑劣者,才对弱者下手,”姚宝樱似想痛斥,但又压下去,不屑多说,“你们不管的人,我来管。”
张文澜脸色霎地白了。
不为别的。
为她的“无能卑劣者”,为她的冰冷目光。
她到底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他,用什么样的猜测想他?
在她眼中,高善慈必然是他藏的吗?真正藏人的是旁边的云野。他被质问,云野只需要好整以暇看着他们内讧,只因姚宝樱根本不相信张文澜。
张文澜说再多遍“我不知道”,她也不会信。
所以张文澜道:“你有没有脑子。”
姚宝樱:“一个满嘴谎言的人,确实比我有脑子。”
张文澜愤怒指云野:“我当夜和你在一起,是他带走的高善慈!”
云野:“我在汴京人生地不熟,我想藏一个新娘子,必须要有人接应。张二郎,你没有接应我吗?”
姚宝樱:“长青大哥,那夜我们拜堂的时候,我没看到你的身影,你在何方?”
长青和侍卫们左看右看,已经茫然了好一阵子。长青万万想不到,他们三人的对峙吵架,还能扯到自己。
长青的目光便游离,看向张文澜。
张文澜:“你看我做什么?”
姚宝樱:“你说长青大哥看你做什么?”
她目欲喷火:“你先前承认是你写的暗榜,是你把我骗进高家。那高二娘子呢,她中了毒,性命垂危……你们全不在意吗?!你们两个人,一个本应是她夫君,一个是她的情郎,你们全都不急着找解药吗?”
她说他!
张文澜心中细若悬丝的恨意迸溅。
他生生发痴,又生生觉得可笑。可他看向她,她目光亮得碎开,波光粼粼。他一时发怔,也有一瞬心软。但是……张文澜:“我真的不知道。”
云野:“张二郎主动求娶高二娘子。”
宝樱眸子一缩。
张文澜唇微颤,辩驳的谎言在她明眸下说得艰难:“那是权宜之计。”
宝樱:“婚姻于你是权宜么?”
张文澜声音抬高:“为什么不能是?!娶不到我想娶的,世间万物都是权宜!”
宝樱:“你想娶谁?!”
张文澜长睫如秋雨排刷,他怒得僵硬,眸子颤得快从眼眶中跳出。
云野:“他求娶高二娘子,高家立刻同意。后来我找他,他便说让我在新婚夜劫走新娘。你相信他不知道我们把人藏在哪里?
“现在高二娘子不在了,他依然和高善声结盟,带开封府的人马全城搜查高二娘子。如果不是他真的想要高二娘子回来,那便是贼喊捉贼。姚女侠,你做他这一个月的夫人,你觉得他想让高二娘子回归吗?”
真话假话掺在一起说,才更能博取人的信任。
这种方式,云野还是跟张文澜学到的。
静黑湖泊边,夜风寥寥,远处宾客席间喧闹声时而飘来,却遥远得如同隔着一重雾。
云野的目光,和张文澜幽静的眼睛在半空中对碰。
云野继续:“他应当是知道我和高善慈是情人,才主动和高家结亲的。他不想娶妻,但他要插手高家事务。我不懂你们北周朝堂的弯弯绕绕,但我起码看出来,在他彻底消化掉高家势力之前,他不会让高善慈出现,来坏他好事的。”
是了,就是这样。
宝樱不完全相信云野的话,但处处有漏洞的一桩婚事,此时才补上了很多疑点。
她是三月底才到汴京的,在她和阿舜去杜员外府邸前,张文澜不会知晓她的到来。他那时候便有婚约在身。所以,逼她入局,应当是他在见过她之后,临时生出的计划。
在她出现之前,张文澜要对付高家的计划,已经开始了。
也许正像云野说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