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你怎么还记着这个啊……对了,我昨夜做了个梦,山神大人托梦于我,说你以后不会那么倒霉啦,我的福气会分你一半……哎呀你笑什么?你不信?我跟你不一样,我从不骗人!”
日头穿云,枝丫下血积雪砸落。二人跃上马,穿过峡谷,沿着山路,相携同行。
同去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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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好啦,这里我们两个宝宝真正说开了,小水终于和樱桃说心事了~发一百红包庆祝一下!
接下来就是本文最终boss战《百年歌》了,写完这段混战就完结啦~希望圆满完结
第162章 爱河浪起自伤残1
新春过后,万物复苏。但对于偏北的中原大地来说,战火僵持之局愈演愈烈,满盘肃杀之气,让此间气氛沉闷许多。
越往北走,世人越有一个共识——幽州要守不住了。
在文公篡权、张文澜勤王分兵之后,中枢面对北部战场的一切支援,便停了。汴京朝臣在暂时等不到勤王兵临城下的时候,他们不敢大意,仍聚集军队于城池,来抵御张文澜随时有可能的攻城。而对于北境战争……文公早就向霍丘递了国书,说要重新议和。
既要议和,自然不会再供兵马、粮草。
霍丘的回书,来自云州,据说是那位“圣女”军师所回。圣女道,等幽州城到,再谈议和。
所以如今,幽州城已经孤军坚守两月有余。
多么讽刺,随着断粮断水断兵的后症数发,无论是攻城的霍丘王的亲领兵马,还是北周汴京中枢,竟然都在等着幽州战败的军情通报。
霍丘王早早发话,他要在幽州城过上元节。
蛮夷之众,在侵犯大周国之前,哪有什么上元节?但霍丘王如此发话,显然已视幽州为囊中物,而天下无人有异议。
此时的云州城,作为霍丘攻打幽州的后援据点,一切进程仅仅有条。
多少人因幽州的即将沦陷而心事郁郁,毕竟身为云州子民,此间百姓最知晓云州的重要,自然也知晓一山之隔的幽州重要。只要这两城都到手,北周会成为一马平川,随时都会成为北周的可攻之地。
霍丘要不要南下取北周,只是时间问题。
若说很久前,云州子民曾寄希望于中原收复,自己回到北周国都。但如今……眼看中枢态度,谁不知道北周已经放弃自己了?
他们宛如离群孤雁,只能仰霍丘鼻息存活。
而也许是战况危急、城中气氛压抑,圣女大人竟然在封城许久后,在春节后,陆陆续续开了些偏小城门,准许流民入城。
但圣女大人肯开一二城门,最主要的原因,是圣女大人准备在此年的上元节大大操办,好和幽州城相对,遥贺霍丘王攻下幽州之喜。
为了上元节,有一队百戏团进了云州城,将在节庆当夜,与民同喜,为满城百姓操演近月来流行南北的杂曲《百年歌》。
据说,这是来自汴京宰相文公亲自编曲的歌舞杂戏,风云南北。云州只是有样学样罢了。
百姓心中是喜是悲暂且不提,随着城中开始置灯架、搭乐棚、布棘盆,他们便知,圣女大人是真的要办一场热闹的上元宴。
云州城沦陷异国四年有余,恐怕这是四年来的第一场热闹宴事。不管圣女目的为何,城中总算多了许多轻松氛围。
“嗯,你们领着这些歌女往南乐苑去排练,记得清点好人数与性别,一共二十女子,不可多一人,也不可少一人。”一家大院中,一位侍女服侍的娘子正拿着手中账簿,对着章程。
此女又嘱咐:“百戏团的人今日可有点卯?他们在府中不可随意走动,是谁在管理他们的?”
“上元节当夜的歌舞可有排练好?你们可是要跟着圣女大人,去面见王上的。若是出了错,没人保得住你们。”
“我知晓,你们中有人不愿意为异国王表演。但是北周已经弃了我们,我们日后便是霍丘国人……你们这种脸色,我希望不要被圣女大人看到。我希望你们不要领教到圣女大人的本事……最好不要被她看到。”
井井有条的一日活计分布,来自如今的圣女府,昔日的云州节帅府。
得了吩咐的院中侍女们向她屈膝行礼:“我们晓得,多谢慈姑姑点拨。慈姑姑得圣女信赖,还望姑姑为我们在圣女大人面前多多美言。”
有人咂舌:“圣女大人……总让人觉得害怕。”
“慈姑姑”蹙眉,沉着脸,说话却仍轻柔:“这样的话,日后不能让我听到,更不能让除我以外的人听到。”
众人互相推搡着说好,拿着各自的任务去忙碌新一日。
如今这座府邸住的人真是不少,歌女、百戏团、卫士……这里的园子被分成了一片片的驻扎地,若无令牌,任何一个院落都无法随意走动。说是名门府邸,更像是一个小型“军营”。
这是圣女玉霜的安排,无人敢置喙。
众人离去后,“慈姑姑”终于得到了些喘息余地,倚着院中廊柱,怔怔看着满园的枯草枯树出神。
“慈姑姑”的相貌风流秀曼,楚楚之姿,一点也不像一个普通侍女。若是寻常府邸,她这样的人物,不是千金闺秀,便是当家娘子。但在如今的圣女府,她只能成为一介侍女。
即便是圣女最信任的侍女,那也只是侍女。
而众人以为她多么得玉霜的信任,也是托大。她之所以能站到玉霜身边,只不过是她是侍女中极为少见的识文断字的人罢了。
此女,正是许久不见的高善慈。
不过,在如今的云州,她不能提自己姓“高”。仁慈的玉霜夫人为了她不被满城百姓攻讦,让她隐去姓氏,称为“慈姑姑”。
但是,这是仁慈吗?
高善慈仰着脸,目光从枯白草树间向上仰,看向另一个园中的一座塔样阁楼。那座阁楼,名唤“悦霜楼”。
如今的圣女府,虽占据同一片土地,却在一场时隔四年的大火后,已与昔日的节帅张家大变样。
在高善慈很小的时候,她曾被家中长辈牵手来过节帅府。那时候,她是来府中拜见自己的姑姑的。
她姑姑嫁入了张家,与另一个家中称为“野狐狸”的女人并为平妻,分享同一个男人。姑姑在出嫁前,信誓旦旦发誓,她一定可以赶走那只“野狐狸”,成为张节帅唯一的正妻。
然而,高善慈去张家拜见姑姑时,见到的是“悦霜楼”,是楼上歌舞遥遥隔着帷幕,是张家的男主人陪着玉霜夫人住在“悦霜楼”,而自己的姑姑面色铁青,自己快要被逼成了“野狐狸”。
高善慈记得,那日曲乐摇摇,隔水相望。年幼的她仰头看楼阁,身畔的姑姑古怪地笑
:“小慈,你放心回家去,和我哥哥他们说吧,玉霜是一个‘疯女人’,他们不必为我担心。我迟早赶走这个‘疯子’,迟早让夫君的心只属于我一人。”
高善慈迷茫地仰头看姑姑。
在年幼的她心中,姑姑一直爱慕张节帅,一直守着张家与高家的世代婚约,以为自己日后一定会嫁入张家。可嫁入张家后,高善慈觉得姑姑开始变了……少女的怀春之心荡然无存,妇人的怨怼之恨宛如烈火。
年幼的女孩儿在春风中打了个哆嗦。
她茫然道:“可是姑父的心,从来都不属于姑姑一个人。姑父的心,也许曾是玉霜夫人的,但在姑姑嫁入张家后,姑父左拥右抱,早就……”
姑姑厉声:“你不懂!他只守着那个女人,他除了那个疯子,谁都不要!那个疯子要在新婚夜烧死我,他居然说‘她只是个孩子,还不懂事’……可笑,你见过十七八岁的孩子么!
“她一定是狐狸精……是的,她就是狐狸精。她没有显赫出身没有高洁名誉,她在最早的时候,连字都不识……夫君被她蛊惑了……”
姑姑又神秘地笑:“没关系。如何做张家主母这件事,我比她更懂,夫君总会明白我的好。我要为夫君纳许多妾,要妾室们花团锦簇,要她们去强夺夫君。夫君还没有儿子……对,谁先生下儿子,谁就赢了。”
高善慈再次打个哆嗦。
她的姑姑蹲下来,揉着她的脸,古怪道:“小慈,我发现了张家和那个女人的一个秘密……嘿嘿,这个秘密,只要被握到我手中,夫君就得听我的摆布……我和你说,那个‘疯女人’的身份可能不简单……夫君很可能,是为了困住她那个身份,才娶她的。
“只要我与夫君分享了这个秘密,我就会明白。这座府邸,可能只是一座关着那个女人的花月樊笼。再美的‘花月’,到底也是‘樊笼’。
“我的丈夫会丢弃她,会成为世间正常的名门郎君,和我这样正常的名门女合作。我宁可他三妻四妾子孙满堂,我也不要他被那个女人害死……”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高善慈并不清楚张家宅院发生的故事。
她和云州城的大部分百姓一样,听到的说法,都是玉霜夫人是个疯子。她比云州城的大部分百姓知道得更多一点的,不过是,“疯女人”最初流传的版本,来自于她姑姑的嫉妒。
这种嫉妒心无可厚非,在张家宅院中宛如野火,席卷了一切。
家中长辈们因她年龄尚小,不太告诉高善慈关于张家的恩怨故事。
一些影影绰绰的流言,让高善慈以为,在那些年中,自己的姑姑算是赢家。
因为疯女人和姑父决裂得很厉害,闹得乌烟瘴气。姑姑热心地为姑父纳了一个又一个小妾,帮着姑父在云州站稳,解后宅之忧。姑姑还把张家在云州这片所有的子嗣领去张家,让他们兄弟姐妹相称,在张家学堂读书。
在到处战火流离的那些年,姑姑享受了多少人感激的赞誉。
而玉霜夫人呢,她的疯名,传得更广了。
有一年开始,她与人私通、生下野种的流言,传得满城风雨。据说张节帅发了大火,杀了许多人,才平息了那种流言。但自那以后,玉霜夫人成为了云州城被人鄙夷诋毁的一个笑话。
姑姑何其得意。
再然后呢?姑姑赢得一切了吗?
在高善慈的记忆中,四年前云州城破的一场大火,烧干净了旧日的节帅府,也烧死了姑姑。
姑姑生前有了许多贤惠的名誉,但她没有留下一子半女。多么可笑,据高善慈所知,张节帅一共只有两个孩子,正是张漠和张文澜。
也许只有张漠吧。
高善慈静静想,他们不都说张二郎血脉有问题吗?
也许正是血脉有问题,张二郎和玉霜夫人,如今才闹得这般僵,不惜杀死对方。
那么,姑姑所说的,她发现的关于玉霜夫人身世的秘密,那个足以威胁姑父听她话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高善慈至今也没有得知那个秘密,她确信自己的父亲等人,应该也是不知道的。但姑姑应该凭借那个秘密,获得了一些好处。毕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张家只闻主母威风,不提“疯女人”。
然而,站在故事的终点回顾起点,姑姑在这场婚事中,其实输了个干净。
姑姑已经死了干净,姑姑的死对头玉霜夫人,居然摇身一变,成为了这座府邸的新主人。
且如今,无人敢再说玉霜夫人是“疯女人”,人人都恭敬地称其为“圣女大人”。
因为,权势。
因为,整个云州,如今都掌控在玉霜手中。甚至一旦幽州落入霍丘手中,玉霜夫人凭自己出谋划策的本事,地位会更高于现在。
姑姑斗了一生,凭家世、“贤惠”得来的高家女地位,从未到过玉霜夫人此时的地步。
而高家女的好名声,在高太守举城投敌后,也被毁了个干净。
没有人能凭高贵家世、崇高身份、足以威胁人的秘密获得一切,若对世事没有清醒的认知,很难赢到最后。
那么,玉霜夫人算清醒吗?
高善慈很难说清。
她至今看不清玉霜夫人,但是她在这里做侍女这般久,尽心扮演侍女,她起码发现了一个秘密——她想要的前朝末帝的“圣旨”,就藏在“悦霜楼”中。
悦霜、悦霜……在昔日节度府尽毁,如今唯一复原保留的“悦霜楼”,悦的,到底是哪个霜呢?张节帅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玉霜夫人又怀着怎样的心情保留了这座楼?
而今日的高善慈该如何拿到那封圣旨,或者毁了那封圣旨?
她何时有机会完成这个任务呢?
“高二娘子在这里闷闷不乐的,做什么呢?”骤然间,头顶传来一道低哑带笑的少年音,“若是悲春伤秋,怎么眼泪一丁点儿也不掉呢?这种本事是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