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宝樱喃喃:“我可能……也许……大概……太有头绪了……”
某人对“十二夜”的仇恨,她曾在某人的书房查找情报时,窥到了少许。离京的时候,她曾说服某人能因为自己,而不行诛杀之事。然而不诛杀,却仍有无数种方式出手。
他太聪明,也太有本事。
而她的长辈们太不信任朝廷,也太小瞧张二。
姚宝樱咬牙:她想去和阿澜过招,她想救出哑姑他们。但是高善慈离不开自己,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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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我太不容易了!为了下章两个宝宝能见面,努力赶剧情!
第107章 春心一动弃万般5
夕阳垂天,黄沙滚滚。
高善慈坐在一辆装运货物的驴车上,跟着那三四辆牛、驴车,朝夕阳尽头的村落前行。
同行的,都是一些高大魁梧的男人。货车上插着旗帜,男人们佩戴刀剑,目光如炬。即使沿路一行荒无人烟,他们也不敢大意——战乱年代出行,此世百姓皆有经验。
高善慈雇佣镖局送自己去云州。定睛望去,可以看到货车上所插旗帜的旗杆上,立着一只黑鸦。黑鸦与玄色旗身融于一色,若不仔细观察,很难分辨。
高善慈望着地平线出神。
她在出行前,给姚宝樱留了书信,说自己雇佣镖局,再不必麻烦姚女侠。她留信的时候,姚宝樱去市集上为她买她要的胭脂水粉,当时高善慈望着姚宝樱那分明迷糊的眼神,心中更多了许多愧疚。
云野说的对。
江湖若已乱作一团,高善慈不该自私地让姚宝樱继续陪自己北上。她与姚女侠非亲非故,唯一的牵扯,还来自于张二郎那段婚姻……
不知此时此刻,姚女侠可曾如愿离开?她的事情很是麻烦,姚女侠所面临的危险,或许数倍于她……
夕阳落在高善慈的眼中,如金湖长河。
正如云野半嘲半讽的那样,高二娘子多愁善感,长久地凝视一物,眼中便会不自觉地噙满水光……
其实那不是泪。
世人总以为她擅哭,好哭。然而大
部分时候,她只是眼波宁静,他们却觉得她在落泪。
“小慈!小慈——”少女清亮的声音,在这昏昏荒原中,自远方滚着尘土而来。
高善慈懵懵回头,看到那背着金色灿阳的狭隘小道上,少女打马穿行,朝她高声呼喊。
夕阳余晖落在少女身上、颊上,高善慈怔怔地看,如同看着一只金乌自天而降,朝她怀中奔涌。
镖局的人们警惕,高善慈茫然看了片刻,忽而反应过来,眼中迸发出光华。
高善慈急声:“停车,快停车——”
姚宝樱气喘吁吁,一下马,就被跳下马车的女子扶住手臂,被递来牛皮囊。
姚宝樱再好的脾气,也火冒三丈。
但高善慈递来水,她一抬头看到高善慈的眼神,又压下怨气:“明明说好我送你去云州,你怎么支开我走了?你这几日睡眠不好,饮食也没胃口,我早就疑惑了。但我以为你这样的大家闺秀都吃得这么少……是有人威胁你吗?为什么要推开我?”
高善慈:“江湖上出了些事,不是吗?”
姚宝樱怔一下。
姚宝樱顿一顿,语气放缓:“其实,没有那么严重。阿澜公子正常的时候,并没有那么疯狂。而且他擅长布局,他不太可能直接杀人……”
然而高善慈已经听出少女语气的不确定,与那几分烦躁。
高善慈握住她的手。
高善慈轻声:“四年前,云州城破后,我与哥哥一道逃难。当时四处战火纷乱,军阀混战,蛮夷强攻。我们花了一整年时间,但到底平安到了汴京。你可知道当时行路的艰难?”
姚宝樱微静。
她睫毛垂一下,语气很轻很软:“我知道。”
高善慈不知她的际遇,只以为这位武功很高的小女侠在安慰自己。
高善慈朝对方温和笑:“当年行路艰苦,远胜于今日。今日北周已建国三年,路上匪贼少了大半,官府沿路各执其职。我雇人送我去云州,我有能力保护自己。”
姚宝樱:“可是……”
高善慈:“如果我离不开旁人的保护,即使到了云州城,我也无法去完成我想做的事。我想拿到的东西,要比这一段路程更难,不是吗?”
她伸手揩去少女面颊上的凌乱发丝,凝视着姚宝樱那双干净清朗的眼睛。
姚宝樱的眼睛真的很大,直勾勾看人时,要看到人的心里去。谁也舍不得让这样的小娘子伤心。
高善慈:“我虽不知你的江湖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几日来,我见你发信发得多,却收信收得少。你已心急如焚,怎能为我而踟蹰不定?”
姚宝樱咬唇。
片刻后,姚宝樱抬起眼:“你发誓,你是自愿如此,无人胁迫你。”
高善慈面上平和,启唇立誓。
高二娘子温静娴雅,眸若春水,总是噙着一腔愁绪。而她一字一句说的话,很容易让人信服。
姚宝樱垮下肩,轻轻叹口气。
她握住高善慈的手腕,摸了下高善慈的脉搏,再次确认一番高善慈的安全。
她仍有些不安,但思来想去,她不能替别人做决定。
旁人的人生,她注定无法一直参与。哑姑他们又已经失踪很久,江湖上越来越多的势力在消失……她确实无法安心。
姚宝樱握着高善慈的手晃了晃,最终咬唇:“等我处理完我的事,我去云州找你。”
高善慈眸中水光潋滟,轻轻颔首。
姚宝樱又想了想,将自己的传讯机关塞给高善慈。
若高善慈遇到危险,朝天放箭,会有江湖人看到,传递出信息。姚宝樱耐心地教高善慈,机关信号的排列组合,如何能更快地找到自己……
姚宝樱婉声:“我的师门叫云门,我师姐叫云虹。她是如今‘十二夜’之首,我之前托她查一件事,她已经去霍丘很久,与我失去联络很久。但她武功厉害,你若是在战乱地方碰到她,可以向她求助……我师姐虽然性子冷一些,却是大好人,最心软的神仙……啊。”
她倏地收口,因高善慈忽而倾身,抱住她。
姚宝樱微有些迷惘,面颊绯红,目光闪烁。
她从未被年龄差不多的娘子这般拥抱。而高善慈呼吸凌乱,气息潮湿,姚宝樱迟钝地察觉出对方情绪有些不稳。她为此不解,却犹豫着,没有推开高二娘子。
高善慈喃声:“宝樱,你才是最心软的神仙。”
姚宝樱抬头,高善慈后退,松开了她,朝她微笑。
夕阳下,一众镖师靠着货车,等着诉情的一对女子。他们窃窃私语,意外来追这位美人的,不是郎君,而是另一个小娘子。
姚宝樱最后看高善慈半晌,朝高二娘子露出笑容。她重新上马,盯着镖车驶入地平线,已经看不见了。姚宝樱才叹口气,驾马往回走——
好吧,让她想想,她该从哪里处理江湖上新出的烂摊子呢。
姚宝樱捂住自己心口,若有所思地眨眨眼。
她心口的蛊虫奄奄一息,若有若无地带给她一些指引。她能凭蛊虫的指引找到张文澜……但在那之前,她得先确认,阿澜公子到底要做什么。
当夜,高善慈和镖师们,在一村落歇脚。
高善慈点亮烛火的时候,看到了屋中角落里的两个郎君。
她往窗外瞥一眼,黑漆漆的乌鸦沉沉地抓着树梢,站在枝头装死。
长青安静地坐在桌前不语,云野却凝视着高二娘子苍白的容颜,笑了笑:“看来,小慈已经说服了姚女侠,要与我们同行北上了。”
云野看向外头的镖师,淡声:“你雇人保护,倒不如跟着我和萧林安全些。”
高善慈垂着的睫毛一颤:萧林是谁?
她眼睛看向长青,长青却依然不语。
高善慈为这二人的同行而困惑,她深知这二人在北周境内逃亡,需要自己的掩护。而她之所以同意……高善慈低声:“云州如今是霍丘地盘,云郎又是霍丘的大于越,大将军。恐怕到了云州,我要请大于越多多关照才是。请大于越看在你我的情分上,莫要过河拆桥。”
她语气微茫:“我亲人尽亡,唯一的哥哥也死了。我无处可去,只想返回故土,了此残生。”
云野盯着她,瞳眸微缩:“你我的情分……”
高善慈:“我与云郎向来各取所需,不是吗?”
烛火微渺,一室死寂,各坐一处的三人各怀心事。
良久,云野短促而狼狈的一声笑,为这漫长同行路开启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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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姚宝樱因为一直在护送高善慈北上,她越走越北,而隐去行踪的朝廷钦差大人是越走越南,她这一方接收到的情报,误差很大。
在姚宝樱的认知里,“十二夜”已经折了三个:哑姑,乐巫,金菩萨。
事实上,在姚宝樱转变路线调头南行的时候,张文澜才见到了金菩萨。
与此同时,汴京的文公,正在自己府邸的政事堂中,听那些官员七嘴八舌地指责张文澜——
“文公,怎能让他去处置‘十二夜’之事呢?我们与霍丘的结盟,正是被他使计破坏的。那天发生的事,分明是张二郎和鬼市的勾结。那个叫‘姚宝樱’的侠女杀了高大郎,搅乱了我们所有布局!
“十二夜在汴京出现,张二郎开城门放走人,之后皇商开始和鬼市建交……官家就是要将那些无法无天的江湖势力扯过来,牵制我等。”
群臣们发个抖。
有人瑟瑟:“前朝,正是江湖势力带走了末帝女婴,末帝才与百官结仇。那个女婴,开启了漫漫无期的前朝末期,催动了国破山河……至此……”
至此,朝堂与江湖势不两立,绝不同伍!
而现在北周皇帝在做什么?
众臣哀嚎:“文公,我等该怎么办?”
“天下战火起,皆是官家一人之念!霍丘兵马强势,我等怎是对手?官家将北周拉入战局,只为了他自己的伟业,却不在乎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文公,我等为你马首是瞻,请文公为天下民生计……”
文公缓缓站起。
他一言不发,七嘴八舌、痛哭流涕的臣子们却闭上了嘴,政事堂出现一瞬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