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回去吧。我真的想一个人想一想,静一静。”
言罢,低头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跳江的。我不会舍得让你看着我走。”
裴迹之被船工拖进来船舱的时候,沈亦谣现形的时辰都过了。
那个船工是个昆仑奴,全身通黑,头顶只有短短的卷发盘在头顶。
一拖着裴迹之进来,就冲着沈亦谣露出一口大白牙笑。
沈亦谣扑上去,搂着裴迹之的手臂,和昆仑奴两个人合力把裴迹之架到了床上。
裴迹之通体滚烫。
沈亦谣慌得大叫起来,“停船!停船!去最近的码头!找医师!”
昆仑奴不会说汉语,双手合十朝沈亦谣鞠了一躬。
抬起头,指了指沈亦谣腕上只剩四颗的佛珠,昂起头张大嘴,指了指嘴。
又在空中做了个拥抱的姿势。
沈亦谣冲他点了点头道谢,昆仑奴双手合十再鞠了一躬,转身出去了。
沈亦谣一次性把所有的佛珠全吞了,脱下外衣,全身寒冰刺骨。
看着床上烧得满脸通红的裴迹之,扒了他的衣服。
“啪啪!”扇了他两耳光。
怒火中烧。
还是不解气,又左右开弓扇了他两个大嘴巴。
“想死?我看你还敢不敢找死!”
裴迹之脑袋如铅沉,混混沌沌中感觉,始终有一块千年寒冰压在自己身上。
等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见沈亦谣披散着头发,全身干干净净趴在他胸口,一只手伸出来贴在他的额上。
眼一闭,又昏过去了。
坏了,自己又做上艳鬼美梦了。
沈亦谣从床上撑着爬起来,“啪!”赏了他一个耳光。
“醒了?”沈亦谣攥着他的后脖颈,把他从床上拎起来,“醒了就滚起来喝药!”
裴迹之一个寒颤,猛地睁开眼!
沈亦谣拎着被子裹好自己,伸出脚来踹他后背,“快去喝药!”
后背肌肤一阵刺骨的寒凉扎进来。
裴迹之甩甩脑袋,一时反应不过来,下意识从床上爬起来,乖乖端起碗喝了两口。
然后忽地意识到什么,闲下来嘴,碗还搁在嘴边,眯着眼睛看着床上正在穿衣的沈亦谣。
“你身上怎么这么冰?”
沈亦谣没好气地说,“你先喝完。”
“不喝。”裴迹之搁下碗,重新坐回床沿上,光洁的后背对着沈亦谣。
还敢犟嘴!
沈亦谣扑上来猛地揪住他的头发,裴迹之脑袋被拉得整个后仰。
“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现在你的命是我的!由不得你!”
裴迹之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生了什么病,又是怎么醒过来的。
转过头来懵懵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把所有佛珠都吞了?”
“是啊。你是我‘不辞冰雪为卿热’救回来的,你这辈子想都不要想寻死这回事。”
裴迹之缓慢地眨了两下眼,“那我是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船上没有更漏,沈亦谣抬眼看了一下窗口透出来的景色,已经从满天星斗变成了靛青苍天。
“可能你还能见我到今日午时吧。”
“哦。”裴迹之倒下去,“那我不活了。”
“你有病啊?”
“有。不知道好全没。”裴迹之仰躺在床上,正好能看见沈亦谣伸过来一张倒着的脸。
山崩地裂。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让你再也见不到我?”沈亦谣眼底喷火。
裴迹之忙不迭从床上爬起来,束手束脚,“你真的可以吗?”
“你觉得呢?”
“可能吧。”裴迹之停转的脑子想了半天,慢悠悠地答,“但还是算了。”
反正沈亦谣迟早都要走,把她惹急了走和开开心心走,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
裴迹之抱着腿在床上坐下。
何况命运真的安排他能生一场和沈亦谣一样的病。
又安排他此刻能和妻子的亡魂能坐在一起。
沈亦谣简直要被气疯了。
“你凭什么不惜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活着!”
“那你倒是陪我一起活啊!”
“我做不到!但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你去寻死!”沈亦谣靠在船舱的木板上,和裴迹之各自坐在对角。
两相对峙。
裴迹之余热未消,满脸通红,用带着猩红血丝的眼盯着沈亦谣,连连追问。
“你不马上就看不到了吗?你那么千辛万苦要瞒我,不让我知道你回来了!不让我知道你能现形!你不是就是想要我不去想,不去看你吗?为什么轮到你了你就做不到了?”
沈亦谣那股郁结在胸口的气瞬间爆炸开,一道热气直冲头顶!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她腾地从床上站起来,脑袋“砰”地一下撞上舱顶,“因为我爱你!”
第64章“你凭什么说你只要一点点爱?”
裴迹之一愣,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人从床上飘下去,站定在地上。
“你说什么?”
“因为我爱你!我舍不得你受一点伤!受一点苦!你满意了吗!”
沈亦谣站在地上,气得眼泪啪嗒啪嗒掉,“我想你幸福!想你快乐!想你平安一辈子!”
“你不是想要问我爱没爱过你吗?我都死过一次了,我从阴曹地府回来一趟我都要爱你!你满意了没!”
裴迹之咬着自己嘴里的血肉,一时间被怔得说不出话。
“……但你不是因为我回来的。”
沈亦谣满眼通红,含着泪盯着眼前的人半天,“你不是天天都在算吗?我回来有多少天了?”
“三十五天。”
“我告诉你!不是三十五天!是五十二天!”
裴迹之脑袋轰隆闪过,五十二天前。
是六月十五号,沈亦谣的忌日。
那天他从熙春阁沈亦谣的妆奁里取出了一枚金坠。
在书房院子的杏子树下,他手拿着那枚金坠,想要了结这痛苦的残生。
一阵怪风卷过,把他握在手里的金坠卷到了路旁草丛里,当时怎么再去找,都没有再找到。
“你那个时候就回来了?”裴迹之皱着眉。
“是!”沈亦谣颤抖着说,“你凭什么说你只要一点点爱?你凭什么就觉得你爱得比我多?”
“裴迹之,我告诉你,这世界上,还有一种爱。”
“叫。万望珍重。”
沈亦谣别过脸去,肩头不停颤动,“我参与不了你的余生,但我希望你珍重自己,爱护自己。你记得我也好,忘记我也好。我都在我有限的生命里爱过你了,我已经给了你我能给的所有了。”
“剩下的,不够的,你去向别的地方求吧。”
沈亦谣拔腿就要推门往外走。
“别走。”裴迹之慌张从床上爬起来,站在桌边乖乖地望着她,“我喝药。”
“留下来。”
“疼吗?”裴迹之手轻轻抚着沈亦谣的头顶,另一手搂着沈亦谣,两人互相依偎靠在床上。
“疼死我了。”沈亦谣龇牙咧嘴,恨恨地去咬裴迹之如玉的手臂。
“傻不傻?”
裴迹之笑着去呵沈亦谣的头顶,那里有她刚刚撞出来的大包,“你现在可以去装寿星公神仙了。”
沈亦谣瞪着眼,气鼓鼓地,“还敢寻死吗?”
“现在不敢了。”裴迹之吻着她的额角。
“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