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等只留了部分看店,其余人全放归家中,发基本月例。
这便是魏楹说的田地之类才是根本的缘由了。
好在他们不缺根本,虽然收入锐减,却没有捉襟见肘之虞。
小包子已经一岁半了,话说圆乎了,走路也不再摇摇摆摆。
不过他要当哥哥却显然得再等等。
国丧期间,魏楹和沈寄直接是分房睡的。
如今,直接就有一把刀悬在他们头顶上在。
如果魏楹一个不慎被人抓了把柄,等待他们这个家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不过小包子对此并不遗憾,相反他很开心。
在母亲不用每日早出晚归之后,他得以每晚睡在她怀里。
所以这会儿他已经脱了衣服偎进母亲怀里。
见父亲不像往天说过几句话就出去,便拿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爹,你不睡?”
魏楹哪里有心思多理会,手脚敏捷占据了他位置的小儿子。
只对搂着儿子坐着的沈寄说道:“我要清闲下来了。”
“调到哪里?”沈寄一边拍着小包子的背,一边听魏楹说。
“正三品的鸿胪寺卿。”
沈寄眨眨眼,原来被调去掌管朝会、筵席、祭祀、礼仪去了。
比起每日里忙碌不堪的京兆尹,升了一级。
而且,的确是清闲多了。
只要小心谨慎些当差便好。
却也可以说官就做到头了,一辈子只能和这些打交道。
这是真正的明升暗贬。
如果是徐茂那等人,睡着了怕是都要笑醒。
入仕十年,不到而立的年纪就已坐到了三品高位,满朝也就这么一个人啊。
而且还不用卷入任何的纷争里去,简直是大隐隐于朝!
其实,这样的调职,是非常合沈寄的心意的。
可是,对于一心要做实务,想要位极人臣的魏楹来说,这不啻于是宣告他生平愿望,少年时代的凌云壮志的终结。
小包子还在怀里动来动去,沈寄摸摸他的脑袋。
“你可是怪我?”
如果没有她,以魏楹被先帝托付京城城门的信任和爱重,新帝即位必为股肱重臣。
如今虽然得了高官,却是失了实权。
魏楹看她一眼,“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再说了,此事要怪也怪不到你身上。”
一时不怪,能一世不怪么?
沈寄知道魏楹不可能抛弃她,可她不想成为拖累。
如今最稳妥的做法,也最趋利避害的做法是什么?
让她得个怪病‘死’了,然后另外续弦。
这样,即便她被皇帝金屋藏娇,也碍不到他的名声。
而且还很可能因为知情识趣,换个有实权的肥缺,继续大展宏图。
魏楹自然不可能这么做。
可他现在才二十九不到,就断了上进的路。
这接下来几十年都不顺心的活着。
就算从不口出怨言,难道真的就一点怨气不会有?
怀里小包子揉了眼眶,沈寄哄他睡着了塞进被窝里。
“魏大哥,这官儿咱不做了不行么?回淮阳老宅去,什么好日子没有?”
“不做官就不显眼了,皇帝更好下手。半路出来一队劫匪,直接把你掳走,我上哪想法子去?”
沈寄挠挠头,无奈的笑道:“我还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也能做红颜祸水。”
魏楹眼底一阵明灭,“别胡思乱想了,睡吧。瞧把这小子美得,居然还赶起我来了。还懂得要迂回一二。不问怎么不走,就问睡不睡?”
沈寄看看儿子白白嫩嫩的脸蛋,“可不是个小芝麻包子。”
魏楹站起来,“我走了。”
“嗯。”
沈寄滑下身子,抱着小包子圆滚滚的小身子,闻着他身上那股奶香味儿闭上眼。
魏楹直接去了外院的大书房,却是心头郁闷非常。
是个男人遇上这种事都得郁闷。
偏那个暗中惦记他媳妇儿的是皇帝。
就算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没有这么作践人的。
他弯腰从书桌下取了一壶酒起来。
往常有时候为公文熬夜,半夜他也会自斟自酌一番,也是提神的意思。
这会儿刚满上,传来一声‘大人不可’,却是幕僚欧阳先生走了进来。
“你还没睡?”
魏楹索性再取了个酒杯出来。
往日里也不是没有在这大书房对酌过。
他本来想去小书房,可小书房在内宅,什么动静都会传到沈寄耳朵里去。
她已经够忧愁了。
自己再在她面前露出这一面来,还不得愁上加愁。
欧阳按住酒杯没让魏楹倒,“大人忘了这是什么日子了?我若不来,您这酒入愁肠的,还不得喝多了去。上头正盯着呢,回头误了早朝,被人参你个国丧期间喝得酩酊大醉,便是行为不端。”
魏楹把酒壶放下,“你知道我为何烦扰?”
“我猜不应当只是为了调职一事。若只为了此事,以大人的心性不至于。大人历来有事除了与我等幕僚商议,极愿意听一听夫人的意见。今日却不如此,想来事情和夫人有一些瓜葛。”
魏楹坐到椅子上,“倒是我露了行迹,让欧阳你猜着了。”
他向来不会如此,只是此番心头实在是太恨了。
不过,能猜得出来一二分的,也就是眼前这个跟自己最久的人了。
欧阳站在一旁想着,今日魏楹调了官职的事他自然是知道了。
这样的明升暗降,说起来是新帝并不信任的缘故。
可自家这位大人是得了先帝青眼的,之前也不曾胡乱站队。
在新帝登基一事上,还忠于职守的出了一把大力,算是有功之臣。
说起来是有功当赏,这升一级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魏大人头甲探花出身,入过翰林院做编修。
外放过蜀中那样的穷县做知县,更做过繁华富庶的扬州府知府。
还在前后交接的紧要关头,做着关系重大的京兆尹。
每一任都是优评,端的是个能吏、干吏。
这样的年纪、出身、才具还有为人和手段,将来入阁拜相可能性极大。
他和几个同僚可都是认定了这一点:先帝是将魏大人当做储相在培养的。
如今不过将及而立的年岁,怎么就弄到管祭祀的地方去坐冷板凳了?
要不然,正三品的官儿多了去了,至不济从三品也有那么多实权位置啊。
而且,夫人不还是新帝的救命恩人么?
夫人,对了,此事和夫人有关。
而且夫人一向并不喜欢魏大人在仕途上经营,只想过闲散日子。
“大人,难道是夫人阻了您的仕途?”
欧阳只当是沈寄进宫进言,才让魏楹换了这么个清闲高官做。
可皇帝能给她这么大面子?
这可是朝廷要员的任免。
就算是拿出救命之恩来说事,皇帝也不至于就答应了吧。
而且,素日看夫人,为人处事不像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啊。
说起来那见识,倒比许多男子还强些。
不像会干出这么短视的事儿来的。
而且,若真是如此,魏大人肯定在内宅跟夫人吵翻了。
哪里会憋屈的躲到大书房来喝酒?
不是这么回事儿。
魏楹看着他,并不言语。
欧阳先生悚然一惊,不该揣测主家内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