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姨娘点点头,“让大奶奶猜着了。他们二人在松鹤堂的假山里幽会。哦,现在早已被平了。是被大爷撞上了!大奶奶那么端庄的人,怎么可能往假山里头走?是大爷的小鞠球滚了进去,大爷钻进去捡球。大奶奶怕您在里头磕着、碰着就探头去看,然后就发现了那不堪的一幕。”
对此魏楹没什么印象。
不过小时候他是喜欢玩蹴鞠,成日家抱着。
到了空地就放下踢上一脚。
“等等,难道他们偷情,外头都没人放风?那要是万一有人往假山里去,不就可以发现。”沈寄觉得不合情理。
“胡姨娘说,是有的。可是假山后头还有个人进不去的小洞,平常也就从那里钻进来只小猫、小狗的。可是大爷那会儿就跟着球钻进去了。大夫人担心您撞到头,就蹲下身子去看。还喊了您一声,想让您赶紧出来。回头叫下人给您找球就是了。”
魏楹摇头,“我不记得。”
他小时候记性很好的,这么一件大事应该有印象才是。
“您压根就没看见什么。前头有块半人高的石头比您高多了,您捡了球就出去了。只是胡姨娘看到了您的球,还有您伸出去捡球的小手。但是大夫人的声音自然是被两人听到了,甚至他们还照了个对面。我方才说过大夫人在府里守节,族里很敬重。她说的话还是有几分分量的。”
魏楹的脸黑的跟碳一样,“所以他们就污蔑我娘与人有染?”
陈姨娘点了点头。
“他们说就人人都信了?”
“这种事情搁到女人身上,本就是说不清的。当时,老太爷因为摔下马背已经瘫痪。族长之位让给了二老爷。二老爷和二夫人在族里还有这个家里的权利就都是最大的。他怕自己和胡姨娘的奸情暴露,一直阻碍大夫人见老太爷还有族里的人。大夫人一向深居简出。她被软禁了,一时之间也没人知觉。然后就开始有一些流言传出来。说大夫人毕竟年青,虽然立志容易,但终究才二十出头,日子久了就有些守不住了。只是她娘家已经败落了,离了魏家想必就要过清苦的日子。她那些嫁妆虽然不菲,但是一个不会打理的妇道人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全败光了,所以对于离开魏家又有些犹豫。这样的话传的多了,也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再后来,大爷就被带到松鹤堂和十五爷一起过日子了。”
十五叔插嘴道:“嗯,对,说是大嫂得了时疫。然后大侄子就哭着被抱了过来,和我一起住着。”
魏楹也点点头,表示对这件事有印象。
“再后来,族里就商量为了大老爷的名声,干脆把大夫人送到家庙里去安置。日日有人守着,也就做不出什么事来了。”
沈寄忍不住缩了一下肩膀。
婆婆可真是无辜,就因为撞破了小叔子和小妈在假山偷情,就被恶人先告状、置诸死地。
那些人还不是欺负她没有靠山,娘家垮了、夫婿死了,唯一的儿子又还太小。
就因为这样莫须有的罪名,就要被关在家庙里一辈子不得见人。
不过比起最后的结局来,进家庙反倒是比较好的结局了。
“就是关进家庙,二老爷也担心大夫人会对庙里的姑子把自己做下的丑事说出来。”
陈姨娘顿了一下,“后来,就有人把这事通知了大夫人远房的一个表兄。说是大夫人向他求助,想带了嫁妆改嫁给他。那人为财、为色恐怕也为了情,当真找人来问大夫人。就这么坐实了大夫人不想守了。”
沈寄挑眉,这也没什么啊。夫死再嫁而已,至于把人沉湖么。
第200章
旁边的十五叔皱着眉头想了又想, 显然对此没有半点印象。
不过那会儿,他就一整天疯玩的小屁孩。
又跟着家里请的先生在习文修武,很多事情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后来呢?”魏楹的声音冷冰冰的, 跟嘴里嚼着冰渣似的。
“后来老太爷自然是过问了此事。当时胡姨娘跑去偷听。我觉得奇怪, 这关她什么事。我就过去想把她拉开,这样子做给老太爷知道了可不得了。然后我也就听到老太爷问大夫人是不是真有改嫁之心。大夫人便说她没有此心, 她舍不得大爷。然后我看到胡姨娘一脸的紧张。再然后松鹤堂走水, 里头的谈话就没能继续下去。老太爷就让大夫人回去。说既然不想改嫁, 那就不要让那种流言传得满天飞。”
沈寄看魏楹握着扶手的手背上青筋都爆出来了, 心疼不已。
老太爷这么说就是不信任婆婆了。
也是, 二老爷和胡姨娘成日在他耳边吹风, 吹得多了婆婆真是百口莫辩。
此时要再说那两人有奸情,怕是会被认为是倒打一耙吧,无凭无据的。
而且老太爷这话隐隐含着让大夫人自己做个决断。
要么自请入家庙清修,要么干脆一死明志, 省得夫婿与儿子的名声因她受损。
沈寄现在知道了, 前些日子林子钦救她闹出的风波,在这样的人家是真的会拿出家法逼死她的。
好在魏楹靠得住。
可是婆婆太可怜了,那时候公公都不在了、娘家也败落了, 没人肯给她撑腰。
“大夫人当时没法子见到大爷。族里的人说她的品性不堪, 不配亲自教导儿子。后来大夫人像是想明白了, 留在魏家没有活路。她就想要回嫁妆离开。二老爷遇上这样的机会, 自然是不会放过。他制造了一个捉奸捉双的现场。奸夫就是那个被用计诓来的表兄了, 二老爷作为族长定下了沉潭的处置。”
其后要淹死魏楹, 自然是怕他长大了报仇。
毕竟他从小就显得将来会有出息的样子。
而且他是长房的独苗。
他没了, 长房的丰厚家产就没了继承人。
便可以将二房的一个嫡子过继过去继承。
更加过分的是,小时候长得酷似母亲的魏楹在被‘害死’后, 还被污蔑不是父亲的亲骨肉,被从族谱上除名。
“胡姨娘怎么死的?”魏楹的声音还是像掺了冰渣子一样的冷。
这个女人也是害死他母亲的罪魁祸首了。
陈姨娘的脸色变了变,“是被二老爷害死的。她是知道大夫人为什么会被害死的,二老爷怎么可能容她活着?她在最后的惊惧中把整件事都告诉了我。我后悔不已,真是不该一时好奇听她说。我不知道老太爷后来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当时大夫人和胡姨娘也就是前后脚的事情,他就让人一起草草收葬了。我一直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寸步不离的在老太爷身边伺候。只可惜,骗过了二老爷却没能骗过老太爷。他临去时还是要我殉葬。”
沈寄点头,这样很多事情就都能说清楚了。
陈姨娘为什么一直都不肯靠向二老爷一方,反而向自己祈求庇护。
因为她知道二老爷靠不住。
怪不得老太爷肯接纳自己这个丫头出身的嫡长孙媳,因为他要用这个来交换二老爷的命。
因为魏家已经再走向没落了,他必须留下可以重振家声的魏楹。
大夫人被沉潭后不久,胡姨娘又离奇死亡。
老太爷大概就已经察觉到,事情是二老爷一手搞出来的了。
但那是他的亲儿子,他必须为他掩盖。
而二老爷之前不惜将魏楹陷入科场舞弊案,也要置他于死地。
因为他知道,只要让魏楹中举做官,就是一定会回来复仇的。
她就说不可能光是为了家产,二房就做出这样的事来。
陈姨娘说完以后就满怀希冀的看向沈寄。
沈寄看一眼已经出离愤怒的魏楹,转头对陈姨娘道:“你放心,我们绝不至于过河拆桥。大爷方才许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魏楹的话,陈姨娘不一定完全信得过,但说这话的是沈寄她便安心了。
沈寄便让挽翠把陈姨娘带了下去。
这个人需要尽快安置,不过还是得等到魏楹冷静下来再说。
乍然知道真相,原来母亲之死完全是二老爷为了掩盖丑事而陷害的。
魏楹此时心情的激荡可想而知。
而十五叔则是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他的这些亲人,做出的事比他所揣测的更甚。
“大侄子,日后你要做什么,十五叔绝对不会多嘴拦着。”
魏楹点了下头,然后叫了刘準进来。
让他连夜送陈姨娘到外地去,地方任由对方挑。
给她安排一个新身份,衣食无忧的过下半生。
他让刘準安排好这一切再回来。
这个女人帮他找回了母亲的骨灰,也告诉了他母亲是如何被害死的。
他既然有能力办到,就不会对她失信。
魏楹说完话就抱着骨灰坛往屋子里去了。
沈寄起身胡乱朝十五叔十五婶一福,然后追了上去。
“魏大哥——”
进去看到魏楹把那骨灰坛就放在了厢房的书桌上,自己坐在书桌后的凳子上。
沈寄并不害怕,她走过去抱住了魏楹的头。
“我们一定可以为母亲报仇的。就算答应了祖父不要他的命,也一定能让他生不如死。”
魏楹展开手臂圈住沈寄纤细的腰身,头枕在她胸腹间。
“小寄,母亲果然是被他给害死的。我好恨!”
魏楹全盘接受了陈姨娘说的话,沈寄也觉得她说的是真话。
因为她此后的行踪都掌控在魏楹手中,要想过好日子就绝对不能得罪他。
而且此时她也没有说谎骗人的必要。
夏天穿的衣服单薄,沈寄感觉到自己身前的衣服沁进来一股热热的湿意。
知道是魏楹压抑不住的哭了。
她想帮他擦泪,可是魏楹大概觉得男人哭太难看了。
死死抱住了她的腰,把头埋在她身上不肯抬起来。
沈寄用手轻轻抚着他的背,心头大为难过。
为当年无助的婆母,为今日愤怒到发抖的魏楹。
“魏大哥,我不喜欢这样的魏家。你以后可千万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家里。”
“嗯,我绝对不会的。”魏楹终于冷静下来。
他的眼眶有些发红,沈寄过去从暖壶倒水,拧了毛巾过来让他擦把脸。
这些东西都是自家用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