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东西, 魏楹笑道:“如今, 看何人还敢说你是婢女出身。”
“嗯?”沈寄有点不明白。
魏楹解释道:“被封诰命的女子必须具备明媒正娶、良家出身两个资格。你自然是我明媒正娶的正妻。良家出身嘛, 是说必须出自清白人家, 若是再嫁的寡妇、倡优、婢妾则不得封为诰命夫人。”
沈寄嫁他时,已不是婢女的身份。
可是总还是有人拿这个来说事。
如今她有了诰命夫人的名分。谁要是再拿出来说,那就是蔑视国法了。
这个时候,魏楹不由得庆幸沈寄从小就不愿为婢, 一定要给自己赎身。
早早从奴婢变成了良民的身份。
“哦, 原来诰命夫人还有这个正名的效果啊。”
沈寄想了想又问,“你再给我讲讲吧,做了这个诰命夫人还有什么义务和权利来着?”
她可不想闹出什么笑话来。林夫人当年教的那些东西并没有这么长远, 用到现在就差不多了。
“权利啊, 品冠加身, 你就获得了一定的政治身份, 跻身上层, 成为其他女性效仿的对象。还可以不时得到朝廷的赏赐, 等到了一定品级还可以参与宫廷大典、上奏朝廷等。对公共事务也有了一定的发言权。”
沈寄挠挠头, “那义务呢?”
魏楹看她一眼,觉得她好像没有想象中的欢欣鼓舞不免有点沮丧。
作为女子这不是至高的荣耀么?
“义务啊, 也就是相夫、教子、持家了。正是因为在这一方面取得了成绩,才会得到朝廷的肯定和册封的。”
犹豫了一下又道:“嗯,还有一点,命妇不得改嫁。”
沈寄很想问一下,要是改嫁呢,难道要判刑?
可是她胆子还没这么肥、脑子也没那么瘦,敢直接问魏楹。
他的情绪这会儿好像没有刚才好了。
沈寄想了想,便明白了,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我知道你一直都想给我挣个诰命回来,可是我更看重的是你这个人啊。”
说完又小声道:“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比较俗啦。这个诰命每月朝廷要发俸禄,这一点我很高兴的。”
魏楹低头笑了一下,“名和利,名你不怎么放在心中。其实利嘛,只要够满足你生活所需,你也就没更多的要求了。这叫什么俗?这个境界我可还没达到。”
嗯,最看重的是他啊,这个他当然是知道的。
反正她一向就不看重身外物,此刻自然是不会欣喜若狂的。
魏楹慢慢也就释然了,脸上露出微笑来。
“过几日我安排好了就启程回淮阳吧。也正好把母亲的诰命文书和礼服带回去供上。”
“嗯。”
其实十五叔已经来信,说老太爷闯过了那一关缓过来了。
可是老人家毕竟年事已高,见一次少一次了。
所以两人决定还是按原定计划回去一趟。
如今等到婆母的诰命文书和礼服便要上路了。
临出发前,沈寄的月事又来了。
她有点懊恼。
不光魏楹盼着当爹,经过这半年她其实也有点期待做母亲了。
可是,还是没动静。
魏楹一开始表现得挺急,这会儿倒是想开了。
还能安慰沈寄,“不急,这不是才半年么。我其实也不是很急啦,之前是闹着好玩的。”
沈寄嘟囔,“言不由衷。”
老太爷这一关是闯过去了。
可是毕竟是那么大岁数了,不忍言之事也许就在近期。
不然,他们也不会赶着回去这趟了。
可是没怀上她也没法子。
天时地利人和他们都占齐了。
不过,半年,好像也是挺正常的。
记得从前看过杂志,说是新婚夫妻一般一年内百分之八十都会怀上。
可是也还有百分之二十是一年后才怀上的,而且他们现在也还不到一年。
“好了,别想了,思虑太多也会影响的。明儿就上路了,你身子没事吧?”
“没事,只是有些胀痛而已。我一路也是坐在马车里,不碍事儿的。到时候要是难受你就抱着我。”
“行,我给你当垫子,这样就不会颠簸到了。”
这一次回去轻车简从,只带了阿玲、凝碧还有管孟、刘準等四名小厮。
因为只是去看看便回来,而且没有林子钦这样的威胁存在。
一路是住的驿站。
住驿站很省钱。因为是政府开的,对官员免费开放。
这个时节在路上的官员不多,因此魏楹这个五品知府倒往往还能有个不错的小院子。
沈寄住下来,不由得想起《百家讲坛》里讲到的一个故事:某一代衍圣公,进宫面君他一年可以去三次。每次都带着很大的商队,然后吃住在驿站。进一趟京就可以大赚一笔。所以张居正改革在节省开支一项上就要求非公务不许住驿站,而且朝廷只包本人食宿,随从的要自掏腰包补上。这位衍圣公便不那么热衷于进京面圣了。而张居正每年还当真因此给国库剩下了一大笔银子。因为占公家这种便宜的人实在是不少。
不过,她跟魏楹这么带六个下人倒还不算过分的。
甚至那驿丞看到他们人这么少,还颇诧异的样子。
不过也只诧异了那么一下,便热情的安顿他们。
很快便弄来了热腾腾的饭菜,然后又供应了热水。
这些就是公务员的福利了,沈寄这回作为家属也跟着享受了一次。
他们在十月中旬回到了淮阳老家。
距离上次回家已经三年,淮阳老宅的人也有不少变化。
首先就是十五叔的儿子周岁了,二夫人的长子娶妻生子了,次子也即将完婚。
四婶娘的儿子六弟魏柏参加了今年的会试,只是不幸落榜。
现在回家继续攻读等待下一科再考。
那个代二夫人交《女诫》和荆条给沈寄的三堂妹已经嫁人......
这么大一个家族,这么多房人,这些婚丧嫁娶的日常事务真是不一而足。
这一次,出大门来迎接他们的马车的依然是魏柏。
马车停下他便迎了上来,“大哥、大嫂一路辛苦。”
魏楹笑笑,“比起上次好多了。多谢六弟相迎,我们一道去看祖父吧。大夫怎么说?”
“就说是上了春秋的人了,保养为上。”
沈寄皱皱眉头,一边安排凝碧等人随着来接的老宅下人先把行李搬回梨香院,一边跟上前头两兄弟。
夫妻二人进了老太爷的屋子,迎面扑来便是一股陈腐久病的气息。
沈寄跟着魏楹在床前跪下。
抬眼望去,老太爷苍白、瘦削,人都变形了。
陈姨娘在床前伺候汤药,福身在老太爷耳边道:“老太爷,大爷、大奶奶回来看您了。”
老太爷睁开眼,看到魏楹露出了一个干瘪的笑意,朝他伸出了手。
魏楹膝行两步过去两手握住那只枯瘦的手,“祖父,楹儿回来了。”
“好好!”
沈寄心头也是一阵难过。
陈姨娘过来搀她起身,“大奶奶起来吧。一路奔波本就辛苦,老太爷不讲这些的。”
沈寄看她一眼。
这么明显的示好,看来陈姨娘也是觉得老太爷日子不久了,要找个新靠山。
她怎么不找二老爷,却找上了他们呢?
不过,这是好事。
沈寄见老太爷看了自己一眼点点头。
便顺着陈姨娘的力道站起身来,“多谢。”
老太爷也是要把他的身边人托付给魏楹和自己照看的意思么?
他也信不过二儿子、二儿媳妇啊。
魏楹也站了起来,坐到床边去,俯下身子和老太爷说话。
“三年间,像你这么上上下下的,也算少有了。”老太爷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魏楹点点头,“是啊,纵观本朝建国上百年,也没几个人有这样的经历。”
老太爷说话有些吃力。
陈姨娘便说道:“一开始听说大爷被贬官,我们都急得不行。还是老太爷说大爷经得起摔打。如果经不起,不如等任期满了回来做田家翁也好过日后在朝廷上跌更大的跟头。不过他老人家对您可是很有信心的。后来大爷三个月就升了知县,老太爷说您不愧家门。之前也是听到您升了知府这才好起来的。”
沈寄一愣,原来魏楹升官的消息传回老宅,竟给老太爷当了一回强心丹。
老太爷精神不好,也没和魏楹说几句。
魏楹都在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听的。
而沈寄站得远根本不知道这爷孙俩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