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亲王拍她脑袋一下,“你这是说我家人更多是吧。不过,算你说对了。我那些堂兄、堂侄儿一个人府里就上百人,听说吃年夜饭的时候位置上不贴名字都要认错人的。”
魏楹笑道:“传承数代的人家,哪家不是如此啊?魏家过年也是一样的。小豆沙你的确是少见多怪了。”
当晚的接风宴倒没这么多人,听说胡胖子让各房就来个最出息的子弟就好。
只有胡濙是带了弟弟一同前来的。
别说,下午进了大门,整整齐齐跪在门内的二三十号儿孙,估计常年在外的胡胖子自己都不是太弄得清楚。
沈寄破觉得胡夫人忒不容易了!居然把这样庞大、繁杂的一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看来她也不是一味柔善,还是锻炼出了一些治家手段的。
王家人当晚吃过饭就告辞了。二狗子说他不像魏楹,全家老小都在这儿。他还有堂兄弟、族人一大堆,都走到这儿了,今晚怎么都想回去看看。
如今天黑的晚,他们坐着马车再一个多时辰也就到家了。
胡胖子苦留不住,“得,回头咱们再聚。”
二狗子挥手,“好好,一言为定。魏楹,寄姐,我回去也好告诉里正一声你们回来的消息。村里肯定得沸腾啊!你们明儿回还是后儿回啊?”
胡胖子道:“什么明儿后儿,多住些日子再说嘛。”
魏楹笑笑,“二狗子急着回家,难道我就不急啊?娘跟小寄更是想了二十多年了。这样,明日我们去你姑父家里走动一下,吃过午饭就出发。”
当年的马知县官场失势,一度流放。如今流放期结束,就在这县城里养老。
当年魏楹的考试资格多亏他和方学政帮着保下来,不然哪有今日?所以明日打算去他家拜望一下。
至于方学政,他致仕了。可喜他也是淮阳人,就到时候回了淮阳再去登门拜访。
二狗子道:“好,我就这么告诉里正。明晚村里摆流水席给你们一家接风洗尘。老胡,你也带着媳妇儿儿孙一起回来。”
“也好,明儿我就把人也都带去。”
胡胖子摸摸双下巴,寻思着就带今晚吃接风宴的这些人。明天一早就好派人回去乡下老宅子收拾一番。
刚沈寄调侃他是不是自家儿孙都不太分得清。别说,有些见的少的孙子他真弄不清是哪个儿子生的。
第801章
当晚住在胡夫人给安排的大院子里, 沈寄给娴姐儿和小豆沙讲当年她借住胡府的缘起和结果。
就从汪氏被淮阳魏氏来的人当逃奴抓走说起。她翻墙而出,揣着家里全部的家当,被拿着鱼叉开路的二狗子护送到邻村去坐车。再到县城的胡府求助……一直讲到魏楹在方学政和马知县帮助下保留了学籍, 然后他们两人坐着王二叔的驴车由半村人护着回乡。
“那会儿又是夜路, 路上还有恶狗。要不是你们王伯伯护送,我真不敢一个人走呢。”
别说娴姐儿和小豆沙, 就连小亲王都是头一回听到这一段故事,一时在旁边听住了。
小豆沙紧张的问道:“那祖母怎么办呢?”
汪氏欣慰地摸摸她的头, “小豆沙别怕,祖母如今好好儿的呢。”
沈寄笑笑, “我们当时是没有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持己赶紧金榜题名, 然后才敢会魏家去救人和报仇。可那会儿谈何容易!就连我们上京的路上,也差点被二老爷买通的强盗劫道。亏得当时十五叔,就是娴姐儿她爹知道这个消息后, 赶回了淮阳。不然, 大娘恐怕都很难等到持己来救了。二夫人磨搓人是相当有一手的。”
娴姐儿道:“大嫂, 听说那会儿她是族长夫人,肯定也磨搓过你吧?”
沈寄点头, “我和持己洞房花烛夜, 她就打发人千里迢迢给我送了戒尺和一本《女戒》,当着所有亲友的面打我的脸。后来回老家祭祖, 吃饭的时候她安排我坐在原本空出来上菜的地方。说是临时不好打乱所有人的座次。我一晚上起来让了好多回,根本就没吃上两口。还差点被一盆热汤从头上淋下去。”
娴姐儿愕然,看来王爷说得果然没错。自己只看到了大嫂的风光,没看到她的艰难。
小豆沙气得捏起小拳头, 后槽牙都鼓了起来。一旁推不倒翁的两小有些被她吓住了,朝沈寄的怀里扑来。
沈寄摸摸他们的脑袋, “不怕不怕,小姐姐不是要打你们。你们又没调皮捣蛋。”
小豆沙松开拳头,“娘,我哪有打过他们啊?最多有时候吓唬吓唬,了不起作势拍拍他们垫得很厚实的尿布。”
“那你赶紧把这幅样子收起来。都是过去很多年的事了,那家人也早就遭了报应。”
“嗯。”小豆沙这才缓和了面容。
小亲王道:“大嫂你这经历也真够跌宕起伏的啊!”
“那是你们年岁还小,以后到我这岁数一样的。很多人都不能只看表面的。我那会儿啊,想破脑子都没有想到,大娘看起来一辈子就在方圆十里打转的妇人,居然曾经背着持己跑了上千里逃命。”
汪氏失笑,“那会儿哪记得走了多远?反正就跟着路走呗。走哪算哪!我那会儿一脸脏兮兮的不敢洗,楹儿泡了水没及时治,一路都在咳嗽。路人也怕被他过了病气,躲着我们。还有一回啊,我也病了脚下不稳,背着他就掉到山沟里。醒来发现他坐在旁边推我、喊我娘。我抱着他哭了一场,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又爬上了山沟。还叫他把枝条绑腰上,将他也拉了上去。”
沈寄感兴趣的问道:“那会儿您还带着银子、金耳环那些,平时赶路都藏什么地方在啊?”
“都缝在楹儿的棉袄里啊。一个年轻女子带个孩子,钱财哪敢露白啊!一路就啃干馍馍、喝清水。逃出来的时候是冬天他穿在身上。走到春天脱下来就放到包袱里。后来走到村口遇上一家绝户出殡。我就冒认是他家隔房远嫁了的外甥女儿,死了男人来投奔的。半道扑到出殡的棺材前好一通哭。这才在王家村买了田落户,站住脚。”
这一段沈寄都不知道,她道:“您怎么知道人家家里有一个远房的侄女啊?”
“我在村口的小溪边,预备用竹筒打水给楹儿喝,听洗衣服的人讲的。我一听和我年岁相当,而且嫁去那一方的话我会说几句。之前楹儿半道病得厉害,我们在那里住过一个多月抓药吃。甚至,那一户人家我听说过,说出来的事情能对得上。而且那家人正好是姓魏的,所以我才敢冒充。只是那地儿离淮阳不远。我不敢就留下,才继续往下走的。我在溪边听了心头一动,水都顾不得打。溜回去对楹儿一讲,他后来就和我一起扑到棺材前去哭。我冒认的那户人家平日行善积德,可惜绝了户。他们就把我们母子留下了。只是已经经村里公议充公的几亩薄田和三间茅草屋不能给我们。我当时哭的时候就说了,但求有一个容身之所,其他什么都不敢奢望。”汪氏说到最后忍不住以手捂脸笑了起来。
娴姐儿傻眼了,她大嫂一辈子传奇她知道。
万万没想到连平日清浅得一眼能看穿的汪氏,居然也有这样的经历。
她是听说过汪氏带着大哥千里逃命的义行,但着实没想到这么有故事性。
小亲王道:“不会现在村里人还以为你们是那一家的亲戚吧?”
汪氏摇头,“在楹儿十来岁的时候事情就戳穿了。不过本来我们就没要人家的东西,还一直给那一家扫墓祭拜。而且楹儿那会儿读书识字,还经常帮乡亲们写写信什么的。我也把绣活儿教给同村的大姑娘、小媳妇,也就没人追究这件事了。都体谅孤儿寡母不容易。所以后来我听说小寄你年年都给王家村寄银子,心头着实赞同。”
沈寄道:“我没听持己说过这事儿。那会儿跟着你们去上过一回坟,还真以为那是你们的什么亲戚呢。嗯,那会儿他五六岁,估计模模糊糊记得一些。可能是不好意思讲吧。”
这母子俩,居然还扑在出殡的棺材前冒认过亲戚!
娴姐儿和小亲王也忍不住笑,就连小豆沙想着都忍不住小声笑了起来。
魏楹从外头跌跌撞撞进来,“你们在笑什么?”他和胡胖子喝酒,这会儿才回来。
小亲王上前扶住他,“没什么,我们听大娘讲古呢。”
次日吃过午饭,连同胡家的一大帮子人一起,都坐着马车往王家村去。
经过汪氏昨天讲的小溪边,沈寄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魏楹转过头正想发问,就听到前方响起了鞭炮声。
沈寄撩开帘子一看,“是乡亲们出来迎咱们一家子呢。”
上午他们本来要去马家的。
结果胡家派人过去通知,他姑父立马说自己最大才做到知县,哪能安坐家中等一品上柱国上门拜望?
赶紧就带着儿孙过来一道拜望魏楹了。
他是坐着轿子来的,已经是古稀之龄了。下了轿子拄个拐杖走得还算稳当。
一番契阔之后,魏楹亲自送老人家上的轿子。
如今魏楹回乡的消息暂时没有散布开,但早早晚晚是会人尽皆知的。马老员外自然觉得倍有面子。
托胡胖子的福,当年他还行了这么一个善举,也算是为自己和儿孙积德了。
他三年流放之时,也是胡胖子找魏楹托了当地官吏照顾。
魏楹一家子被乡亲们迎了进去,看到自家明亮的青砖大瓦房。
最初是沈寄挣了银子后修过,这已经是又被翻新扩建过的了。
旁边也是一栋青砖大瓦房,是王二叔家的。当初他上京城,沈寄自然是不会让他空手回乡的。
毕竟是老邻居,从前也时常照顾一二的。
二狗子帮着如今的里正让乡亲们先回家去,回头席上再叙。
这会儿全村的女人都在准备流水席面呢,每家出五钱银子,置办得相当丰盛。
这些年沈寄寄回来的银子,家家户户都得了好处:送娃娃上学、给闺女置办嫁妆、给孤老养老送终……
所以这个时候都很乐意出钱出力,根本不需要里正动员。
当年的里正大爷站在堂屋里,汪氏道:“王三爷,您赶紧坐啊。”
一边告诉沈寄,“当年就是王三爷拍板,留下我们母子的。”
“不敢、不敢,老夫人身上可是有诰命的。王三一介小民,哪敢当一个爷字?”
魏楹笑道:“王三伯,您要是不坐,那我们不就成了回来摆威风的了?快坐、快坐!当初我进学堂,还是您做的保人呢。”
老里正被他按坐下去,笑道:“那不是收了你娘割的肉么。又以为你是我们村里人的亲戚。而且出个能读书的种子,村里人也好跟着沾光,你一看就是聪明相。不过那会儿是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做了丞相!那个看面相的非说他当年就看出来了。我家的老婆子就啐他,早看出来了你当年早扑上去了。”
沈寄想起里正的女人,是个泼辣的。当初还试图拿糖诱惑她把鱼丸汤的做法讲出来呢。
“怎么没见到老太太?”这么大年纪应该不是帮厨去了。
王三伯摆摆手,“不在了,前两年一场风寒走的。不说她了,老夫人身体看着还挺好啊。”
汪氏笑道:“我还成。每个月小寄都派府里养的大夫过来,给我请平安脉的。一直都帮我调理保养。”
“您可是好福气啊!”坐在老里正下手的王二叔笑道。
沈寄听着汪氏、魏楹和以前的老邻居叙旧。
她眼睛转了一圈找小豆沙。发现她在井台边去了,两小也跟着。
不过两个小的还没有井台高也爬不上去,只能在一边看着。
再一看小亲王和娴姐儿也在呢。
两人把水桶丢进去,正在想法子打水的样子。村里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只当是魏楹的堂妹和妹夫。
他俩半天把水弄不进桶里,门口跑进来一个胖娃娃帮他们,还笑话他们笨。
王二叔忙站起来,“那是我的小孙子。这小子,对贵客一点都不知道客气。”
沈寄笑道:“不妨事的。”
小亲王在王家小胖娃的帮助下,终于用轱辘转了半桶水上来。
他拍拍胖娃的脑袋,“进屋吃糖去吧,多谢你啦!来来,娴姐儿、小豆沙,我教你们。”
小豆沙学会后,安排两小坐小马扎上看着,她自个在那里荡水桶打水。
一边对两小道:“娘以前就在这里打水,然后爹帮她挑到那边缸里去。”
娴姐儿伸手拽住她的腰带,“你可别一头栽进去了。”
一边小声和小亲王道:“这两天气氛大好,大娘也时常在。我也不好问有没有京城的消息。”
“快了吧,估计京城里事情已经解决了。只是信还要延后几天而已。信到了,胡家的人肯定第一时间安排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