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到了, 众人见礼之后他问道:“魏先生、舅舅、姑父你们说什么这么热闹呢?”
林子钦笑道:“正说起之前的凌相,魏楹说明年要去看望他。”
太子点头, “先生有这个心挺好的。到时候也替孤带声好,再带些礼物去。”
魏楹答应下来, 说出发之前会来东宫辞别。
原本只是他们三个说话。旁人虽然关注, 但是也没有人太专注。太子来了自然就满场目光都落在了这上头。
平王那边腹诽了一句沽名钓誉!你要去看就去看,何必拿到这个地方来说呢?这不是打苏相的脸么。
你对前任感恩,就是为了来衬托别人不怎么搭理你这个前任么?你也是清闲了才起心去探望的, 苏相如今可正是忙碌的时候。
不过, 之前魏楹就一直和凌先生有书信往来。就是前几日的年礼, 沈寄也没忘了派人往凌家送上一份。
像魏楹这样丢官去职之后,还能在宫宴露面的文官实在是凤毛麟角。
武将要封爵相对容易, 都是开国的时候打下来的爵位。就不是开国的时候, 大战绵延的话靠军功封爵也是有的。
但是文官是很难得到爵位的,就哪怕开国的时候也很罕见。
魏楹也是因为当年出使东昌气节可嘉, 被皇帝树为了典范,这才受封了大柱国的勋位。
原本还会有个侯爵的,当时是要让小包子继承,沈寄当太夫人。
可是沈寄坚持认为魏楹还活着, 这个爵位皇帝便打算落实了魏楹的死讯再封。
活着封了大柱国已经是破例,再封个侯爵就有些过了。后来人回来了, 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真殉国了,怎么封别人也不好闹意见,还活着就不能捧得太高了。而且,大柱国这个勋位凌先生都没得呢。
之前也很少有已经卸任的丞相和时任的丞相,一同出现在宫宴上的情景。
如今魏楹说要去看望凌先生,就真是衬得苏相为人有些不念旧情。
但他是跟徐方随口说到这茬,可没有故意要打苏相脸的意思。
是苏相做事不合太子心意,太子故意说了出来打他的脸呢。
大长公主府的蒋世子,也就是平王的岳丈开口道:“这么说魏先生你们一家明年要出京?”
之前表兄靠山王世子被关进内惩院终身监禁,他真是跟着提心吊胆了一阵。
他可是狠狠得罪过魏家的,当年把沈寄欺负得坐在路边屋檐下哭。
虽然这么多年魏家都没对他怎么样,尤其是沈寄没有借助过皇帝的力量对付他。但他心头一直是悬着的,生怕什么时候另一只鞋子就掉下来了。
如今知道他们一家要离京,还真是觉得庆幸呢。
魏楹道:“是啊,当年进京赶考,一直不曾回过华安。如今得闲,魏某打算奉养母、带上妻儿回去走走看看。沿途也到处看看,拜访贤达、故旧,遍揽各地风光。内子也打算巡一巡各地的铺子。然后我们还要回淮阳老家。”
一句话,咱如今有钱有闲,也不想掺和京城里这些事儿。走了,你们慢慢玩吧!
林子钦道:“你这日子可真叫一个美啊!打算玩儿多久啊?”
苏相手执着酒杯,正在看着暖场的歌舞,闻言也是有点惊讶。
之前沈寄在自家宴席上,透露过要造船远游的心思。没想到两个儿子险些出了意外,也不改变计划。
不过,这家人在京城众人的视野里消失,对苏家应该是好事。
在朝堂,他和魏楹被朝官比较;在慈心会,他的夫人和自己夫人也总是被人比较;甚至在东山书院,他的儿子和自己的儿子也被比较。
每每总是被人说自家人不如人,还真是有些如鲠在喉呢。
魏楹笑笑,“没有既定规划,走到哪儿呆得住就多呆些日子,呆不住了就走。反正两个儿子读书我也能教,不耽误什么。”
“魏卿家这日子还真是千金不换啊!”皇帝的声音从大殿门口传来。
众人起身跪迎,等皇帝一行人落座后,才纷纷归座。
暖场的歌舞便下去了,换上了正式的。宫宴由此开始,第一道菜被上了上来。
皇帝路过魏楹的时候扫了他头顶几眼,这个家伙都显摆到这儿来了!
不过倒也能明白他公开这么一说,表明对朝堂置身事外的态度。
而且这是一早定下的,倒也不能说是魏家人被之前的截杀吓破了胆。
如今魏楹都摆出这么一副样子来,如果还有人找他家人的麻烦,怕是就得被所有人吊在舌头上了。
之前的事儿,其实暗地里也少不了议论。
他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靠山王那边。
魏楹想到了过继的事儿,皇帝其实也想到了。正等着这个王叔出招呢。不过,自己能让他如愿?
皇帝道:“魏卿家,再把你的好日子跟大家伙说说。”
魏楹笑笑,“其实这样的日子,在座诸君想过都能过的。”
这倒是一句大实话,只要舍得屁股下的那张凳子,不就有空闲时间了么。
至于说银子,能来参加宫宴的,哪个少了银子?
就连芙叶如今也还在几家商户吃干股,每年坐等分红呢。
可是,谁又舍得屁股下那张凳子呢?没了权势,空闲倒是有了,银子还会像如今这样长着腿跑来么?
不是每一家的夫人都像沈寄这样会赚钱,让夫婿没有后顾之忧的。那样只能坐吃山空、立吃地陷。
芙叶家之前遭难的时候,就过过那样的日子,还是沈寄拿了一万两去周济才度过难关的。
到如今阿隆成了军中新星,芙叶的皇庄、俸禄都归还了才免除了窘境。
靠山王之前大病一场,今天看起来精神气都还不是太好。
虽然他想了个自己很满意的主意,但那也不是灵丹妙药可以瞬间痊愈。这半个月也一直是在家调养身体,一直到今天才在人前露面。
他的打算之前说给大长公主听了,大长公主觉得有些不妥。
儿孙不肖想过继是可以的,但让皇帝答应从他关在内惩院的孙儿里挑选不太可能。
虽然靠山王想挑的是一两岁不知事的幼童。但孩子长大了,周遭的人是会说起他的身世的。
皇帝肯定不想被靠山王府未来的继承人怀恨在心,尤其那还是他的血脉。
就是要施恩,也只能是他来施。断不能让靠山王来施恩。
她一直力劝靠山王换人选。
再说了,靠山王妃也是不肯答应的。她当年做了那么多事,就是为了保障自己亲儿孙的继承权。为此不惜几次三番、暗地里弄掉了侧妃腹中胎儿。一直到靠山王不能生了,这事儿才算完。
虽然一直没有证据,但这种事还需要证据么?
如今过继一个小儿,还就是要立为继承人的。她肯么?回头再做下些什么来,岂不是白费一场功夫?
所以,就是换了人选也得做万全的预防。
大长公主这会儿就是在做最后的确认。
一会儿午宴后群臣散去,皇族晚间还有家宴。靠山王就打算晚宴的时候,开口恳求皇帝。
大长公主是劝靠山王先提想过继之事,至于人选以后再说,年后慢慢挑就是了。
血缘稍远的里头,找一个聪颖小儿过继也就是了。这样,也不至于触犯了皇帝的逆鳞。
她觉得靠山王是这些年被皇帝近乎予取予求惯坏了。前些年又隔得远对皇帝不够了解。
他们的这个侄儿,可从来不是什么善茬。
靠山王这些天被她劝得有些堵得慌,这会儿终于勉强答应了下来。
小亲王竖着耳朵在旁边听到了几个小声的字眼,细细思忖揣测出了十之八九,顿时愕然不已。还真敢想啊!
他是闲着没事,跟着半山寺的武僧修炼了天耳通,所以耳力过人。
不过要不是因为靠山王之前对小包子、小馒头下了毒手,他也不会这么窃听他和大长公主私语。
靠山王心头不顺,离席出去散心。
外头不远处就是御花园,他便负手走了过去。那背影,着实有几分英雄寂寞的萧瑟之感。
后继无人,大概是这个年岁的人最悲伤的事了。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如今白头已见,身后却无人继承,实在是莫大的悲哀。
“娘,我要小解。”歌舞声中、觥筹交错里小豆沙小声对沈寄说道。
沈寄同魏楹说了一声,便带着她出去上厕所。
今天除了小豆沙,太后还召了好些个重臣家的小孩子进宫参加宴席。
想来一会儿太后倦了就会提前退席,把这些小孩儿叫去逗弄。如今这已经成了表达恩宠的惯例。
魏家如今无人敢小觑,生意下滑不算严重.除了魏楹还有勋位在身,皇家在这些细节上的一如既往,也是很大的一个缘由。
这座宫殿沈寄从前也来参加过宴席.因此都不用问人,直接就领着小豆沙往厕所去了。
“娘,给你。”
小豆沙从兜里掏出一大把红包递给沈寄收着。省得一会儿如厕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掉下去,那就悲剧了。
沈寄笑着都放进袖袋里,“进去吧,要不要娘帮你?”
小豆沙摇头,“人家不是小娃娃了。”这么大了还得大人给脱、穿裤子,她觉得臊得慌。
里头灯火通明还有值守的宫女,沈寄便在外头等着。她知道大殿外冷,因此是穿了大衣裳才出来的。
小豆沙大概是小号之后又大号了,半晌没出来。
沈寄便在原地走动着等候,也省得脚冷。反正不至于掉坑里去,她也不担心。更何况,那外室还有值守的宫女在呢。
走动间一个转身看到靠山王妃带着一个侍女过来了。这还真是冤家路窄!
“臣妇见过王妃!”待人到了跟前,沈寄福身行礼。心头再是不忿,还是不能失了礼数,授人以柄。
靠山王妃道:“还以为突然冒出个精怪来呢,原来是魏夫人。免礼吧!”
沈寄抬眼看一眼头上的灯笼。意为此处如此明亮,你居然还看不清,老眼昏花了不成?
第72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