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将沈沅珠十个手指全部包裹完成,他头上紧张得氤了汗。
看着动作不便、傻傻举着双手的沈沅珠,谢歧皱眉:“这要包裹多久?一直这样举着吗?那岂不是胳膊都累酸了?”
沈沅珠道:“四五个时辰吧。”
“这也太久了些。”
沈沅珠淡笑不语,反而心情大好地端详着十指。
明儿可是个好日子,她不仅要染了蔻丹,还要选一身亮眼刺目的衣裙,发髻……
就让奶娘给她盘个楚楚可怜,备显孱弱的。
沈沅珠对着铜镜做了个鬼脸,随后又笑得明媚灿烂。
她晚间一夜好眠,倒是谢歧睡得不够安稳,半夜起来将她手上的染膏拆下,又仔细清理一遍。
听闻罗妈妈说还需擦些猪油润甲,也一并细致做了。
做完后,他忍不住轻轻揉捏沈沅珠的手,怎么看都很欢喜。
“小姐、小姐……”
谢歧昨日歇得晚,沈沅珠又嗜睡,是以苓儿惊呼的时候二人还没起。
苓儿站在拔步床外轻喊了两声,又转头道:“是不是太早了些?要不让小姐再歇息会儿?”
罗氏摇头:“不早了,再晚谢家人都出门了,哪还能凑得这样齐整?无妨,喊。”
边说,罗氏边上前喊了两声,又转头对苓儿道:“去吧。”
苓儿在喉咙处捏了捏,轻咳两声,又试着吊了两下嗓。
“啊,啊……”
她先是试探着叫喊两声,看罗氏鼓励地点点头,突地嗷呜一声。
这一声,吓得谢歧猛地坐了起来。
苓儿一路哭着喊着往外跑,边跑边叫:“不好啦,家中出贼人了,我家小姐的染谱被偷了。”
见谢歧起身,罗氏也一脸凝重:“姑爷,不好了,小姐的染谱不见了。”
谢歧缓缓抬眼,神色如冰:“《沈家染谱》”
罗氏还是第一次在谢歧眼中,见到令人胆寒的戾气。
他沉默片刻,轻轻拍了拍缩在被子里的沈沅珠:“你先退下吧,我与她说。”
罗氏一惊,呆愣片刻后,才点头退下。
刚刚的姑爷……
“沅珠……”
沈沅珠睁开眼,就见谢歧面色平静,眸中却似淬着点点寒冰一般。
“昨日有谁来过屋中吗?罗妈妈说染谱被偷了。”
“什么?”
沈沅珠焦急翻身下地,走到妆台前仔细翻看,好一会儿她带着哭腔道:“真的不见了。”
“无妨,我帮你找回来。”
从床边拎了绣鞋走到沈沅珠身边,谢歧半蹲下身,捏着她的脚踝帮她穿上。
“昨日谁进屋子了?”
“棉荷。”
“来做什么?”
沈沅珠吸吸鼻子:“说求我庇佑,说你嗜虐,还派了卫虎日日磋磨她,她没了活路,来求我恩典。”
谢歧闻言,眉心蹙得厉害。
他半蹲着身体没有起身,沈沅珠看不见他的神色。
谢歧的手指,无意识般摩挲着她的脚踝,指尖上反复愈合的伤口形成的薄茧,磨得人忍不住一阵阵颤栗。
他似是在思考什么,手上动作却是没停。
良久,谢歧道:“我昨日回来时,你怎么没与我说?”
沈沅珠哭着道:“我只当她是挑唆我夫妻情感,争风吃醋罢了。夫君待我如此好,我亦满心满眼都是夫君,怎么会轻易听信她的离间?
“这事儿我未往心里去,自然也不会与夫君说……”
几句话,沈沅珠就见光裸着背,半蹲在自己脚边的谢歧身上锐意褪去,淡淡绯红由耳尖蔓延至脖颈。
他语气比方才温软许多,仰着头看向沈沅珠:“你千万别听她胡说,她与你争哪门子的风,吃哪门子的醋……
“往日在九彩居,我话都未曾与她说过几句,都是卫虎吩咐她做事。”
想了想,谢歧垂眸,声音喑哑,内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哀求:“染谱丢失与我无关,你万不要中他人计策,怀疑我。”
片刻,他又道:“打染谱主意的无非那几人,穿衣,我带你要回来。”
他低着头,没看见沈沅珠正端详自己染得十分完美的蔻丹。
闻言,她眸子晶亮:“穿衣,要染谱去!”
第144章
一大早,苓儿就将整个谢家的人都喊了起来。
小丫头嗓子又脆又尖,呜哇喊得比园子里打鸣的戴冠郎都嘹亮。
谢承志一夜没睡,既兴奋染谱到手,又担忧茜香院那头事发。待一夜平安过去,才发觉被棉荷骗了。
什么被抓了个现行,不过是催着他花钱消灾罢了。
过了劲儿,如今东窗事发谢承志也不担忧,催促着郑淑穿戴好,二人喜不滋儿的去了裕金堂。
半个时辰过去,谢家一家子都到齐了。
谢歧面色最为难看,谢三娘脸上也黑沉得很。
染谱会出问题,是她推波助澜,自然早有预见。
只是她没想到谢承志把事做得这样难看。
她都不曾怀疑别人,这脑子坏做事又莽撞的,除了老二,再也没别人了。
老大没有偷染谱的魄力,而他的敬元,不会把事情做得如此愚蠢。
唯一惊讶的,是谢序川与江纨素。
江纨素那边还寻了雪青徐徐图之,等着策反苓儿呢,可才刚过去三两日,东西就已经被偷了……
她微微蹙眉,目光在屋中游移。
谢歧道:“昨日棉荷偷摸进茜香院,将沅珠的染谱偷走了。我问过家中仆从,昨天中午过后,就再无人见过棉荷。”
“哎哟,这……这这,这棉荷一个丫头,偷染谱干什么呢?”
谢承志一脸焦急:“沈家丫头,不是我做二叔的说你,你说说,你早把染谱拿出来,哪里会有这些事情?
“现在好了,被个下人偷走了,这算什么?”
他伸出食指,抖动着指点沈沅珠。
谢歧闻言冷哼一声:“棉荷一个下人的确要染谱无用,但其他人未必。”
谢序川皱眉:“你说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说,染谱被家里其他人偷了?
“虽然《沈家染谱》对谢家很重要,但我……但两家婚约已成,何须做到这样的地步?”
说着,谢序川走向沈沅珠。
沈沅珠眼眶泛红,一脸伤心地站在谢歧身边。
谢序川走到她身前,衣袖下的手微微抓紧。
“家里人不会偷你染谱的,许是棉荷觉得这东西贵重,才生了贪心。
“你别担忧,我马上派人去找她,必将东西原璧归赵。”
沅珠嫁给谢歧却一直没将染谱拿出,虽然引起了祖母和母亲的不满,但谢序川不信她们会去偷沅珠的东西。
谢泊玉也不觉得,家里谁能做出这等无品的事来,开口道:“这不是小事,若一日未查清楚,你便要一直怀疑家中人。
“你跟谢歧刚成婚,若心中存了这样的猜忌,往后一家人还如何相处?便是为了日后家中和满,也要追查到底。”
沈沅珠抬头,倒是没想到谢泊玉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就连谢歧,都颇为意外。
在他心里,谢泊玉一直是平庸无能的存在。
此人好逃避,无论是见谢三娘虐打他,亦或是花南枝无视、冷待他,谢泊玉都只会略显尴尬地站在一旁,亦或转身离去。
倒是今天,还说了句人话。
谢三娘两成干股和五千两白银的话一讲出来,谢敬元就知道他母亲是什么意思。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二哥真的会……
偷侄媳妇的嫁妆。
谢敬元只觉面上无光,却也不知能说些什么。
长辈开口,沈沅珠没有不回的道理,闻言只能红着眼道:“父亲说的是,孩儿也不想日后怀疑家里人,所以孩儿觉着,不成就报官吧。”
罗氏闻言,在一旁轻轻拉了拉沈沅珠的袖子,低声道:“小姐呀,新媳妇报官,你日后的名声可不好。”
沈沅珠揉着眼:“奶娘,可那是母亲的遗物……”
说着,她就要往罗氏怀中扑,却是被谢歧侧身拦住,将人揽在怀中。
罗氏手都伸了出来,此时又讪讪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