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闻言咧嘴一笑:“小姐知道心疼姑爷,老奴可算放心了。
“我瞧了,姑爷虽然对谢序川有些心结,但对小姐是真心的好。许是谢家上下都不待见他,让姑爷看着有些冷淡,但他对小姐真是没得说。”
沈沅珠也不懂什么是有得说,什么是没得说,她只是怕谢歧跟在家中似的,不分场合地做出些奇怪举动。
上次褪红布一事让她发现,谢歧不算愚钝,日后对撷翠坊来说算是一个助力。
尤其他与谢家关系不睦,如今又搭上了提督织造这艘大船……
日后,为她所用的几率实在不小。
只是谢歧此人如何,是否值得信任,终归还是后话。
但沈沅珠清晰地知道,就算谢歧值得她相信,她也不会如娘亲和外祖父一样,将沈家紧要的东西给他。
“对了,让您帮我找的老纸,可找到了?”
“寻到了,我去拿给小姐。”
说罢,罗氏去柜中拿来一叠老纸。
“对了,这一盘东西是卫虎送来的,那孩子生的不错,虎头虎脑挺招人喜欢。
“就是不够稳妥,端来这盘东西也不说是什么,支支吾吾的,做事不甚利落。”
将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放在沈沅珠面前,罗氏正要去揭,沈沅珠道:“放谢歧的小榻上吧。”
她与谢歧关系微妙,说远又是夫妻,说亲却也隔着些距离。
既是卫虎送来的东西,她不好越过谢歧去翻。
罗氏一想也明白当中道理,端端正正放在了小榻上。
“小姐,您要这老纸做什么?”
见沈沅珠用手将一沓泛黄的纸张一一抚平,苓儿好奇问道。
“自然是写染谱呀。”
沈沅珠眸中浮现一丝狡黠:“谢家如今为元煦的宴请而摸不着头脑,自是无暇分心索要《沈家染谱》,但此事一过,他们必会来找我。”
其实她本可以再拖些时日的,但元煦私宴将谢家剔除在外的举动,多半会让谢三娘产生些许危机感。
越是感到焦灼,谢三娘越会不遗余力地来逼她。
也不知想到什么,沈沅珠捂着唇噗一声笑了出来。
苓儿见状,忙对罗氏道:“小姐定是又生了什么坏水儿,才笑的这样邪恶。”
“去去,别在这儿扰了小姐。”
笑着将苓儿拉走,罗氏为沈沅珠留下一室安静。
沈沅珠提笔蘸墨,一口气写下四五本《沈家染谱》,但若有心去看,便可知这些染谱的方子,每个都不相同。
待写完后,谢歧也从外头回来。
忙碌一日,沈沅珠早早沐浴过,此时正穿着件轻薄里衣坐在床边,不知翻看什么。
见他回来,便开口道:“下午你不在时,卫虎送了东西过来,我让奶娘放在了小榻上。”
卫虎送了东西?
谢歧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接走到小榻前,随手掀开上头覆盖着的红布。
红木托盘上放着两样东西,一个拳头大小胎质细腻、颈窄腹大的瓷瓶,若细细去嗅,还可闻见淡淡药香。
瓷瓶旁边放着一个四角包着鎏金铜扣的织锦匣,那匣子中间镂空,内里装着一叠彩图。
谢歧一眼扫过,立时面色绯红,耳尖发热。
露出的那张彩图上头绘着寻常楼阁,但楼阁前却画了两道相互依偎的身影。
画上男子衣衫尽褪,露出精壮肌肉,女子则衣衫半解,仰躺在男子怀中,伸出一条腿勾在男子臂弯……
也不知画师是哪位,笔法极其精巧,将男女那点子暧昧气息勾勒得惟妙惟肖,暗潮涌动。
只一眼,便让谢歧心中升起一丝莫名涟漪……
沈沅珠不知卫虎送的是什么东西,她只见谢歧背对着自己,唰一声掀开红布,又唰一声地盖上。
待过了片刻,却又动作小心地偷偷揭开……
第102章
谢歧窸窸窣窣不知在翻看什么,沈沅珠只能听见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
但她惯来缺少探究之心,略微想想也就作罢,抬手扯了帷幔,不再管他。
倒是谢歧满面涨红,囫囵地一张张翻看卫虎找来的避火图。
他耳尖发热,一边惊叹一边鬼鬼祟祟地用身体挡着,生怕沈沅珠此时出声,问他在看什么。
等研究过三两息后,谢歧忍不住偷偷回头。
见沈沅珠已将床幔拉下,不免有些失落。
抱着避火图坐在小榻上,谢歧抠着小榻边沿,目光时不时瞟过沈沅珠的拔步床,思绪繁杂。
他二人成婚这么多日,也该圆房了罢?
就是这事谢歧不知该如何开口,若是直说未免唐突,若将东西直接给沈沅珠看,又怕会吓坏她……
且这玩意……
一幅幅画面浮现眼前,谢歧双耳滚烫,心头暗道一句画师伤风败俗。
思绪飘远,他又想到了谢序川。
以他对谢序川的了解,那人绝非有担当者,与江纨素成婚的真相势必瞒不了多久。
先前他以为江纨素心机深沉,能拿捏得住谢序川,如今看来,那也不是个聪明的。
谢歧忍不住为此担忧,生怕来日沈沅珠知道了真相会弃他而去。
捏着手中的避火图,谢歧心下黯然。
往日无人站在他身边,无人关心他的冷热、他是否安好,所以虽偶感孤独,却也并非不能忍受。
但如今谢歧发现,原来有人护着他,关爱他,在乎他的喜怒,有人为他裁衣,为他选最好吃的糕点,是这般令人满足。
一旦经历过这些,他就再无法忍受孑然一身,无人相伴的日子。
尤其是,他无法接受有朝一日,沈沅珠会为谢序川而抛弃他。
谢序川……
他已经拥有太多、太多,不该再觊觎沈沅珠才是。
或许,只要他与沈沅珠圆了房,这一切就不会再发生。
谢歧仰躺在小榻上,却是毫无睡意。
直到天色渐亮他方想到个法子,浅浅睡去。
谢三娘和花南枝并不待见他夫妻,自然不用他二人侍奉左右,更是从不让他们去请安。
若是其他新妇多会为此忧心,怕自己不得公婆喜爱。但沈沅珠却觉得再好不过了,她日日睡到日上三竿,直到神清气爽才慢腾腾起床。
罗氏和苓儿也随着她去,她与谢歧不醒,便从不打扰。
所以今儿难得的,沈沅珠醒来时谢歧还在睡。
她缓了缓神,这才轻手轻脚下地洗漱。
只是走过妆台时,沈沅珠就见上头放了个拳头大小的白瓷瓶。那瓷瓶质地不错,上头还画着交颈鸳鸯图案,工笔精湛,看得出不是俗物。
沈沅珠疑惑拿起,细细看了看。
昨日睡觉前还没见这东西,想来是昨夜谢歧放在这儿的。
这东西,送给她的?
谢歧睡得迷迷糊糊,就见沈沅珠手中捧了个白瓷罐子,正仔细查看。
他微微闭眼,下一刻却突然脑中清明,倏地从小榻上爬了起来。
“你醒了。”
沈沅珠看着谢歧,言语带笑。
谢歧嗯一声,目光盯着沈沅珠的手一动不动。
“你送我的?”
谢歧眼尾染上淡淡绯色,轻轻点头。
那交颈鸳鸯……她应当知道这是什么的吧?
听说女儿家成婚前会有人告知洞房事宜,所以沈沅珠大概是知晓的。
谢歧红着脸紧抓薄毯,等待沈沅珠回应。
沈沅珠没说话,谢歧就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待见到沈沅珠将那瓷瓶打开,放到鼻尖清嗅时,他才觉耳畔轰一声,心也跟着一颤。
谢歧含糊不清地支吾两声,惹得沈沅珠转头看他。
“这是什么?带着股药香。”
沈沅珠道:“擦面油吗?”
谢歧垂眸抿唇,低声道:“不是……”
“那是什么?”
“……”
见谢歧不答,沈沅珠又问了一遍。
谢歧含糊道:“你就当它是……治伤的……”
也不知怎得,她从谢歧脸上看出些羞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