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夫妻吵得厉害,沈沅珠和谢歧还没走远,就听身后两个人撕扯打骂喊得难听。
沈沅珠脚步一顿,叹一声微微摇头。
她怎么突然觉得谢家摇摇欲坠,似来一阵风就要垮倒似的?
谢三娘一连昏了两日,这两日谢家上下愁云惨雾似的,唯茜香院不受影响。
沈沅珠让人为叶韵衣的胞弟设个局,好让叶家百年不得翻身,结果她的人还未动手,这两日就听闻叶丹歌卷了叶家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借来的全部银子,与家中一个新寡的丫头私奔去了。
这会儿,叶家竟是将祖上传下的老铺都典卖了出去。
听闻这消息时,沈沅珠连带着看谢歧都顺眼不少。
沈沅珠心情大好,而谢歧也因“褪红胭脂布”声名大噪,这几日不断收到各家请帖,好不风光。
最让谢家其他人眼红的是,谢歧收到了新任提督织造的请帖。
沈沅珠杵着下巴,歪着头看向红木盘中放着的桑皮纸请柬,微微惊叹。
同样的桑皮纸请柬,她手中也有一封。
原来那集霞庄东家,还真与新上任的提督织造沆瀣一气,坑她的银子。
怪道集霞庄行事如此张狂,原是真有靠山。
“这有什么好瞧的?”
谢歧抬手,按住桌上请柬。
他也不知为什么,只要在沈沅珠身边,而对方不曾注意到自己,他便觉浑身难受,别扭的很。
“没见过……”
谢歧道:“你好奇?你若好奇我带你一起赴宴。”
他心中可没有女子不可抛头露面的想法,他恨不能让沈沅珠时时待在自己身边,让整个苏州府的人都知晓,这是他的妻子。
想到此,谢歧挠了挠指尖的伤口,耳尖微热。
“不好奇,也不想去。”
撷翠坊也收到了元煦的邀请,届时罗青会在。
她奶兄是个忠厚的,见了她生出近亲之心,难保不会被满屋子行商的老狐狸看出端倪。
“为何不想去?”
谢歧抿着唇,眼尾也微微垂下,面色看着有些冷。
沈沅珠睨他一眼:“我可听门房说,谢家只有你一人收到了这请柬,若被祖母和母亲知晓,能不能让你外出赴约还不好说。”
原是这样……
谢歧脸上柔和三分,还当她是不愿与自己一起出现在外人面前。
“我若想去,谁也拦不住我,我若不想去,也没人能逼迫我。”
没理会他的狂妄,沈沅珠道:“可是奇怪,这新上任的提督织造,怎么会越过谢家,独独给你送来这张帖?
“他这宴席,请的不该都是些苏州府商会里的元老,亦或是大铺老板、掌柜等人吗?”
“……”
他如何说自己与元煦是旧识,且那人惯喜欢搞这些促狭无用的刁钻把戏。
更别说他手中还有个集霞庄,也算是个半大铺子的东家……
想了片刻,谢歧道:“应是他新官上任,需寻些好拿捏的帮手,而我这几日又刚巧有了声名,所以才找上了我。
“不过也好,我如今既无靠山也无人脉,借他的势,日后也好发展。”
“确有道理。”
沈沅珠点点头,正准备翻开那请柬看看,就听小枝来报,说是江鸿上门找江纨素来了。
“他还敢上门?”
“大夫人和大少奶奶带了人去门口呢,想来这会儿正热闹着。”
小枝知道沈沅珠看花南枝和江纨素不顺眼,这会儿便急忙忙喊她家小姐看热闹去。
自从知道谢歧比自己还不待见谢家人,沈沅珠心里便舒坦多了,这会花南枝婆媳或许会出丑,便二话不说牵上谢歧的手往大门处走。
沈沅珠的手比谢歧的手掌小了大半圈,少女软软的掌心,捏得谢歧心底仿似炸开了一团麻,整个人都麻酥酥的。
他抿着唇,反手将沈沅珠的手包进掌中,轻咳一声:“我们一起。”
二人步伐坚定且快速,不一会儿便走到了谢家大门处。
“母亲,您让人打发他走吧,孩儿不想见他。”
江纨素白着一张脸,正拉扯着花南枝的袖子。
花南枝面色难看。
江纨素却是无心想这些,她不知道江鸿为什么来找自己,也更怕他来了谢家,谢家跟他要谢承志被骗走的银子。
她爹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若真把人放进来,必闹得十分难看。
届时她爹拍拍屁股走人,却只会让她在谢家难以做人。
惊慌下,江纨素道:“叔祖父待江家那样亲厚,他却不顾叔祖父生死,如此恩将仇报之人不堪为父,我……我今日便跟他断绝关系,日后只认谢家父母……”
沈沅珠和谢歧刚到,便听见江纨素这番话,二人一齐眯了眼睛,心中暗道江家人的凉薄,果真一脉相承。
他夫妻只是感慨,花南枝却觉面上无光,似是脸都丢尽了一般。
她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尤其在看见笑盈盈的沈沅珠时,更觉颜面扫地。
毕竟江纨素这么个不认生父、不知礼数、没人味儿的劣种,是她劝着谢序川放弃沈沅珠,八抬大轿娶回来的……
第96章
不愿在沈沅珠面前再丢颜面,花南枝甩开江纨素的手,人却立在原地。
“去问问,江鸿上门有什么事。”
不多会儿,门房来报,说是江鸿来问谢家是否收到了元煦的请柬。
花南枝闻言,脸色见绿,竟是转身就走。
江纨素见状忙跟在她身后:“母亲您慢些。”
“啧。”
谢歧凉凉道:“走了大老远,竟是没看见热闹。”
“热闹会有的。”
“为何这般说?”
沈沅珠道:“江家来问元公公的请柬,多半是江鸿做事太绝,败了名声。为商者最重商誉,他如此对待江侑,多被人所不齿。
“所以江家没收到请柬,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但是谢家……”
沈沅珠挠挠头,想不明白为何连撷翠坊都收到了请柬,谢家却没有。
要知道新任提督织造的这次宴请,基本预示了未来几年整个苏州府的商情走向。
他邀请谢歧不算奇怪,可跳过谢家……
“或许是谢家,不知在何时何处得罪了元公公,可越是未知,就越让人恐惧。”
她抬头看向谢歧,眼中带着几分狡黠:“所以谢家一定会让你交出请柬,或是找你一同进场。
“所以我说这热闹嘛,总会有的,我们回茜香院等着就行。”
我们……
听见这两个字,谢歧心情大好,再无往日想起花南枝、谢序川,或者是谢泊玉谢三娘等人由心而生的烦躁。
这会儿,他甚至想花南枝快些来寻他麻烦,如此他才能让沈沅珠马上看上热闹。
他全然忘了,以往一旦出现谢家人想要从他这抢走东西,他都会出现的那种愤恨、不甘,甚至不惜自毁的痛苦。
“去备些瓜果点心。”
刚回了茜香院,谢歧便开口让棉荷去准备吃食。
见棉荷离开,谢歧领着沈沅珠进屋,二人继续守着桌上请柬。
苓儿见状,走上前道:“爷让备点心,可是饿了?若饿了我让小厨房给您下碗面吃。”
谢歧道:“面就不必了,你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零嘴儿能吃,拿来给你家小姐一起备着,待会儿用得上。”
“……”
苓儿沉默一瞬,看了看沈沅珠默默转身备零嘴儿去了。
他二人猜得不假,谢家人的确在琢磨谢歧手中那张请柬。
谢三娘大病一场,又枯槁几分,面上疲色明显,不见先前的神气模样。
她此时半倚在软垫上,身边站着的是大房夫妻,以及谢序川和江纨素。
花南枝给谢三娘喂过药后,轻声道:“母亲,您说这元煦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今日派人出去打听了,商会里所有人都受到了邀请,唯独我谢家和江家不在受邀之列。
“他这么做,岂不是摆明告知大家日后谢、江两家,在苏州府再无立足之地?
“商会那帮子见风使舵的,见这情况必与咱们疏远,咱家还想着再进一步,如今这情形……”
她刚说几句,谢泊玉就道:“母亲还在病中,你与她说这些干什么?”
花南枝垂下眼,心中烦得不行。
她如今已到了谢泊玉出声,她便觉闹心至极的地步了。
还好谢三娘没糊涂,声音虚弱道:“这时候不说,难不成等到那小贱种大放异彩,我谢家被排挤在外时再想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