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怪,就怪谢三娘和花南枝骗婚骗到了她头上。
沈沅珠看着谢歧,突然道:“夫君,我怕。”
谢歧还未细想,就已向前一步,将人挡在身后。
看着他们两个一唱一和,花南枝与谢三娘对视一眼。
往日倒是小瞧了沈沅珠,不知她年纪小小,心思这样多。
谢三娘眼中满是怒火,花南枝的心思却复杂许多。
当初她会同意谢序川退婚,就是因为她觉得沈沅珠手中虽有染谱,但其人软性懦弱,不能帮序川许多。
且只要沈沅珠嫁进谢家,这染谱最终都是序川的。
为了一个沈沅珠,不值得被江鸿和叶韵衣两家拿捏,甚至是败坏声誉。
若她早知道沈沅珠如此不吃亏……
花南枝捏着帕子,强迫自己肃清混乱思绪。
一直坐在高位,却始终没有出声的谢山,突然开口:“谢歧媳妇,你不妨直说,要如何才肯交出染谱。”
谢山比谢三娘年轻许多,看着不过刚知天命的年岁,但他半头白发,眉宇间川纹如深壑,可见是个多思多虑的。
但谢山比谢家的女人干脆不少。
他问的直白,沈沅珠自是也直白回答。
她朝谢山行了一礼,正色道:“祖父,并非沅珠不肯交出染谱,而是当年两家有过约定,耕织图和染谱会由两家血脉继承。
“所以这染谱,要么交予谢歧手中,要么交至我二人孩儿手中。”
谢歧闻言,有些惊讶的看向沈沅珠。
他此生,从未被人如此重视过。
他死死捏着自己的指尖,待感受到深刻刺痛时,心绪方平缓几分。
“这不行啊。”
谢山还没说话,谢承志就跳了出来:“谢家还等着染谱染出正色云锦,好争夺皇商之位呢,要等到你跟谢歧的孩儿继承染谱,那需得什么时候?
“且就算你二人有了孩子,按着谢家家规,也轮不到他去继承。”
“原来是这样,那我不要谢家的耕织图了。”
沈沅珠大声嘀咕:“其实我本来也不想要什么耕织图,我又不知那耕织图是什么。”
“那不行啊,这耕织图你可以不要,但染谱你得交出来。”
谢承志无赖似的:“这是当年两家说好的……”
“我亦未违背两家约定……”
谢歧将沈沅珠护在身后,冷声道:“你们不要强人所难。”
“嘿,什么叫强人所难?”
谢山看着谢歧,忽然出声:“既然你不想把染谱交给谢家,那就交给谢歧。”
“不行,我不同意。”
谢歧拿着染谱,比沈沅珠捏着染谱更让谢三娘不满。
若染谱落入谢歧手中,谢歧定会以染谱相要挟,插手谢家生意。
哪怕最后不会分半点家产给他,谢三娘也不想对方染指半点谢家的东西。
“你不同意,那就罢了,让谢歧媳妇捏着染谱,留给他们的孩子吧。”
谢山说完,准备起身离去。
谢泊玉却道:“父亲留步。”
话落,他又去劝谢三娘:“母亲,谢歧媳妇说的在理。”
会闹到今天的局面,是他谢家不占理在前,若是他未婚夫婿与人婚前有染,被迫退亲改嫁,也不可能无怨无忧地把染谱交出。
染谱不交便罢了,若强迫沈沅珠,以至于她给出不知真假的染谱,谢家才有大麻烦。
花南枝与谢泊玉想的一样,她思索片刻道:“沅珠,这染谱是你沈家的东西,决定权自然在你。
“染谱自然可以交到谢歧手上,可谢歧志不在此,拿着染谱也无用处。
“还不如把染谱交到谢家,谢家若成为皇商,你谢家妇的身份,不也跟着水涨船高?”
沈沅珠未听花南枝的哄骗,反而转头看向谢歧:“夫君志不在此?难道夫君不想做生意?”
谢歧还未开口,花南枝忙冷下脸道:“商贾之道,风谲云诡,哪里是什么平庸之辈都能进去蹚浑水的?
“没有一颗九窍玲珑心,哪能于商海中来去自如?
“无能者,赔钱是小,若做出些与人结怨的事来,怕是将整个家族都拖累了。”
看着花南枝眼中的嫌恶,沈沅珠大声咦道:“夫君,难不成你以前办砸过谢家的生意,母亲才这样说的?”
第76章
谢歧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耳尖。
未成婚之前,他想过自己婚后大致情形。
他想过沈沅珠嫁给他,会心有不甘,甚至因爱慕谢序川而如谢家其他人一样,无视他、冷落他,甚至是憎恶他,厌烦他。
他独独没想过,沈沅珠是个这样护短的人。
看着娇弱,却在大婚第一日就为他争取插手谢家生意的机会。
只短短一日,她就看出了他在谢家的艰难处境。
为他出头,是否是她于心不忍?
谢歧的眉眼生得很俊,平日眼中总带着几分锐意与审视,今日却染了些许柔软。
他道:“不曾,我从未参与过谢家一切……”
他惯常将一切不公吞入腹中,从不与他人言。
但今儿,却突然想在新婚妻子面前,倾诉一点委屈。
经年累月吞食的冷眼和他人恶意,在他体内集结成一头暴戾、时时张着血盆大口,恨不能啖噬世间一切的冤兽。
但今日,巨兽却乖乖蛰伏心底。
只想在她面前露出柔软的尾,勾着她再多疼惜他一些。
不自觉的,谢歧软了声音:“谢家内外,从不让我沾染半点。”
突如其来的示弱,让沈沅珠有一瞬错愕。
她不解的看了谢歧一眼,随后对花南枝道:“母亲,既然夫君从未接触过谢家生意,又从何处断定他资质平庸的?”
谢歧闻言别过脸,薄薄眼尾染了淡淡一层,不愿被人窥见的羞涩。
吃一口喝一口都要自己努力去争的他,头一次知晓,原来有人为自己出头,是这样的感受。
他知道谢家不会给他任何东西,恨过、怨过,却唯独没想过从谢家人手里要。
哪怕集霞庄开的再艰辛,谢歧也从未打过谢家的主意。
因为他知道,有跟谢序川争锋的心力,足够他在外拼下不小的产业,所以谢家能给的东西,他从未放在眼里过。
但如今不同,沈沅珠想让他争,那他争一争又何妨?
“谢家能人辈出,又何差我一个?”
谢歧看着沈沅珠,眼皮微阖:“且家中产业哪里是你一个新嫁娘需要忧心的?染谱是你的嫁妆,家里不会硬要的。
“我谢氏百年大族,便想成为皇商,也不会依靠他族之力,沈家染谱,你好生保存便是。”
沈沅珠闻言,将笑意忍了下去。
这谢歧,的确不是蠢人。
有些东西,要来的,和他人硬塞给你的,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分量。
沈沅珠道:“原来是这样,那便算了。”
谢三娘冷眼看着,哼道:“你二人一唱一和,算盘拨得倒是响亮。”
谢山道:“怎么他说的不对吗?谢歧是我谢家血脉,为何不能参与谢家生意?如今他娶了沈家丫头,若谢家不愿给他历练的机会,我倒是可以给他一笔银子。
“让谢歧带着沈家丫头的染谱,出去闯荡一番。”
谢山不开口还好,他一开口,彻底惹怒了谢三娘。
“你给他一笔银子?你别忘了,你入赘我谢家的时候,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破草鞋。
“你借着我的势走到今天,还在我面前拿起乔来了?谁给你的胆子?”
谢山脾气也上来了:“你有本事,就捏着谢家的东西过一辈子,别打沈家染谱的心思。既不想给谢歧半分好处,就别琢磨他的东西。”
不过是嫁进谢家,沈家染谱就成了谢歧的东西……
沈沅珠掸了掸衣袖,心道谢家的贪根,还真是一脉相承。
“你不就是想激我,让谢歧参与家中产业?”
谢三娘转过头,冷冷看着谢歧:“好啊,我就给你个机会。”
这话一出,花南枝和江纨素脸色,刷一下沉了下来。
花南枝死死攥着拳,面沉如水。
她一瞬不瞬盯着谢泊玉,眼中布满怒火。
谢泊玉低着头,避开她眼中锋芒。
这些年,花南枝费尽心思不让谢歧露半点锋芒,甚至不惜将他养废,为的就是不想让谢歧有朝一日翻身,争夺序川的东西。
本以为她已经将谢歧身上的锋芒一点点掰碎,揉成齑粉,却未想娶了一个沈沅珠,多年辛苦皆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