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淮道:“我不在时,园子、铺子可有什么事?”
“没有没有。”
管事道:“穆姑娘在,生不出别的乱子,她的性子您是知晓的,再沉稳不过了。
“园子里大事小情她都处理得妥妥当当,铺子里头的老掌柜也是听她话的。”
沈砚淮闻言点头,面上笑意真挚了几分,他道:“我去找她。”
说罢,沈砚淮便往园子里走。
多年来与穆随云的默契,让他根本不需要询问旁人对方在何处。
果然,刚进绣房,穆随云就在里头绣布。
她微微低着头,目光认真平和。沈砚淮站在门外看着,心中因家中事而生的涟漪慢慢平息,心间烦扰也逐渐散去。
他二人一个看的认真,一个绣的认真,倒是身旁的绣娘忍不住了,轻轻咳了一声。
穆随云抬头,就见沈砚淮站在门外静静看着自己。
蓦地,她面上一红。
发觉双颊微热,穆随云转过头去,轻缓片刻方抬头道:“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可是不放心园子里?”
“有你在,倒没什么不放心的,过来给大伙儿报个平安。”
穆随云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了。沈砚淮也是如此,沉默一阵,寒暄几句便去了别处。
坐她旁边的绣娘看着,心头微酸。
待众人休息时,她凑到穆随云身边,低声问道:“你跟东家说了吗?想自己开铺子的事。”
穆随云眼神温柔:“还没。”
“你……”
那绣娘与穆随云是邻家姐妹,二人四五岁上就认识,而后一起来了沈家从学徒做起。
这些年她们感情深厚,说是亲姐妹也不为过。
绣娘见她面色淡然,忍不住把人拉到一边,“我问你,你要出去开铺的事,是不是跟上次叶韵衣来骂你有关?
“这些年虽然你不说,但我能看出来你对东家是有情意的,而东家对你也并非毫无意思,你怎得……”
“说什么呢!”
穆随云眼神一厉:“莫胡说八道,我与东家再清白不过了。”
“我知道啊,就是因为你们太清白了,我才心疼你。那姓叶的算个什么东西?这些年你在园子里累死累活,她……”
“别胡说。”
穆随云道:“你再胡说,日后就别称是我姐妹。
“你可知你这番说辞,不仅将东家夫人贬低了去,也将我和东家看进了泥里。
“我们在织染园子里艰辛,东家夫人在宅子里也不见得轻省。且我了解东家,他不会做出格之事的。
“他不是性子卑劣,发达富贵就想着抛弃糟糠妻的人。”
若是,她就不会钟情沈砚淮这么久了。
“我知道你和东家都是好人,可越是这样,我就越希望你能跟东家在一起啊……”
第270章
“我从没想过跟东家在一起,也不会有这等事。”
穆随云神色认真:“这等话,你这辈子都不要再说,不能再提了。万万不能让东家家庭不和。
“且你也太小瞧我了,你将我想成会甘心做妾,与有妇之夫纠缠的那等女子?”
穆随云道:“你这样想我……实在是……”
她有些动气,那绣娘连忙安抚:“我只是心疼你。”
“心疼什么?我就要自己开铺了,这些年也攒下不少银子,日后只会富富裕裕,有什么好心疼的?”
“好好,我不说了,问你别的。你跟东家合作这么久,东家会放你走吗?”
“会的。”
提起沈砚淮,穆随云还是忍不住柔软了眉眼:“这园子里跟他的每一个人,想要出去开铺他都会放我们走的。
“不仅如此,他还一定会尽可能给与最大的帮助。”
她实在是太了解沈砚淮的性子了,他就是这样的人。
身旁绣娘看着她的神色,为她心疼。
可这事儿别人也说不上什么,更帮不上忙,只能在心头偷偷遗憾着。
穆随云也不管她,继续回了绣房绣布。
她半点都不觉得自己如今有什么不好。
她这一生见过、认识过、相处过、共事过一个万里难以挑一的良人。
她曾倾心相付,虽未曾得果,但已是万分幸运的事了。
比许多人都幸运,这于她来说,足够了。
穆随云看着手中布,指尖捏着针线丝毫未受到沈砚淮方才来过的影响,继续低下头认认真真落好每一针。
她人如其名,随云自在,不做他想。
倒是身旁的绣娘心不静,梭子上的线断来断去,不一会儿自己就心烦出了绣房。
沈砚淮不知就要失去得力重将,他回了沈家就见叶韵衣在沈沅琼的屋子外走来走去,一脸焦躁。
“怎么了?”
他走上前,眉心微蹙。
叶韵衣道:“倒是没什么,只是我有些不安,她一日没吃东西了……”
“不吃便是不饿,随她。”
“砚淮……”
叶韵衣面露为难:“我还是怕……”
“怕什么,她胆子那么大,你有什么可怕的?”
话虽是这般说,沈砚淮却是一直没有离去,跟叶韵衣守在了沈沅琼门外。
许久,沈沅琼推开房门,一脸泪痕道:“你二人管我做什么?不如让我死在上京算了。
“我如今还有什么颜面苟活?”
“哎……”
叶韵衣张嘴就要骂人,可见沈砚淮在身边,她一张嘴张张合合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不骂,她心里憋着难受,更恨沈沅琼说这些让沈砚淮伤心担忧的话。
骂……
她还没在沈砚淮面前骂过人呢,沈砚淮见到的她,向来都是知书达理,温柔小意的。
叶韵衣咬着牙,急得直跺脚。
沈砚淮听了沈沅琼这话,心寒不已。
他看着对方,冷冷道:“既然如此,你也一刀捅死我算了,这样去了黄泉之下,我也好给爹娘一个交代,是我没将你教养好,让你做出那种事情,还寻死觅活的威胁我。”
“我……”
沈沅琼弱弱出声,刚发出个音就被哽咽打断。
还不等她哭完说出什么,叶韵衣却是来了火气。
她哪里能听沈砚淮说什么死啊、活啊的话?
本就窝了一肚子火,如今倒好,让沈沅琼一句话全给勾了出来。
叶韵衣转头看向沈砚淮,气喘道:“相公,你……你先回屋去,我好生教训教训这不孝东西。”
“嗯……”
沈砚淮有些惊讶,他沉吟片刻点头离开。
有些事,他一个男人的确没法张口说。
见沈砚淮离开,叶韵衣撸着袖子指着沈沅琼的鼻子骂道:“你这会儿知道没有颜面苟活了,当初你往那恒昌染坊管事被窝里钻的时候,怎么不知要颜面了?
“你在这跟我寻死觅活的,不如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块什么料子。”
叶韵衣伸着手,简直要气疯。
恒昌染坊拿出十几块参赛的料子后,不仅晃花了众多商铺的眼,也给沈沅琼的一双招子晃瞎了。
那时沈砚淮有心通过以给她说亲的借口,将自家方子散播出去。
哪儿想他们夫妻日日担惊受怕,行事小心谨慎。沈沅琼却是把心思打到了“恒昌少东家”的身上。
也不知什么时候,这俩人就滚到一处去了。
“你个眼皮子浅的东西,以为自己身子多金贵,给出去人家就得把你八抬大轿娶回家,哄你、供你一辈子。
“那里知道,真心人家是没有的,拿你当玩意儿消遣罢了。
“你把自己看得金贵,你阿兄给你选的好人家你这个看不上,那个瞧不起。
“结果呢?结果你害得你阿兄声名尽毁。
“别人都嘲笑他痴心妄想,穷酸的连个瘦马都买不起,请出了亲妹妹上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