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谢序川转身,看向原处的江纨素,突然道:“我二人……如今挺好的。”
“……”
沈沅珠觑他一眼,只觉这人实在莫名其妙。
无人开口询问,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是想证明,他当日弃婚弃得大对特对不成?
懒得搭理他,沈沅珠转过头,沉默无言。
谢序川却是怔怔看着江纨素的身影,又喃喃两句:“我与她,挺好的。我们……挺好的。”
也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谁人听。
嘟囔几句,谢序川挺直脊背,走向了江纨素。
他出去时,谢歧正往撷翠坊来,准备接沅珠回家。
见谢序川从铺中出来,他脚上步子顿了两顿。
片刻后,卫虎就见谢歧三步并作两步,直接迈进了铺子。
沈沅珠正往外走,两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急匆匆的,做什么呢?”
谢歧道:“我刚才看见谢序川了。”
沈沅珠勾起笑,一双眸子笑盈盈的,“怎的,你没看够?”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沈沅珠笑眯眯看着他:“怎么,怕我同他跑了?”
“……”
谢歧冷哼:“我是怕他还不死心。”
“胡说什么呢,他和江纨素好着呢。出门谈生意二人都形影不离,说不得比我二人还‘恩爱有加’。”
恩爱有加四个字,被沈沅珠咬的极重。
自从谢歧问她是否已对他爱不自知,而她说若能成功回苏州府,就告诉他后,这人就整日歪缠个没完。
每天都要问上百遍……
沈沅珠眼里带着揶揄,谢歧却是讪讪一笑。
只有他知道,谢序川与江纨素,是不可能“恩爱有加”的。
想到苓儿那日说看见崔郁林的话,谢歧疑惑起来,也不知是真,还是看错。
半晌,他拉着沈沅珠的手,撒娇似的:“你还没说,他到这里来究竟是做什么的。”
“他想买织机。”
“你卖给他了?”
“嗯,不仅卖了,还送了个师傅去谢家,半年。”
听了这话,谢歧突然就酸了起来:“给了织机还要送个师傅,谢序川真是好命。”
话里的酸气儿让沈沅珠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她啧啧两声,抬手戳着谢歧肩头:“你当我是为谁?”
第256章
谢歧反手握住沈沅珠的手腕,唇边荡出一丝笑容。
他自然知道沅珠是为了他。
虽然谢歧从不认为谢家的落败与他有关,但他知道沈沅珠怕他日后难做。
外人看来,他到底姓谢,日后一旦知晓他是集霞庄幕后东家,谢承志必会闹起来,传出去对他声名亦有影响。
只是谢歧不在意,也无惧骂名。
但……
谢歧拉着沈沅珠的手,轻轻贴在自己面颊。
他微微蹭了蹭,柔声道:“沅珠,谢谢你。”
他二人站在撷翠坊前,旁若无人的亲昵,谢序川坐在马车上,透过车帘缝隙偷窥了许久许久。
直到马车拐出万宝街,他才收回视线。
江纨素坐在马车上,低着头盯着车上铺着的厚毯,良久,她才听见谢序川道:“今日风大,你可觉着凉?”
江纨素闻言微微摇头,好一会儿才气息虚弱道:“撷翠坊可同意卖我们花楼机了?”
“嗯,同意了。”
江纨素:“真好。”
自她落胎后,身体就一直不见好,不仅很是虚弱,连说话也没了气力。好在谢家砸下重金,为她买了许多滋补续命的贵重药物,这才让她慢慢见强。
说完那句真好,她又将头垂了下去。
如今久坐,她也会觉得疲惫。
见江纨素瑟缩模样,谢序川不由道:“若是疲累,就在家中休息吧,不必陪我出来。”
“不累。”
她不想在房中,也不想在那张染满了血的床上躺着。每每睁开眼,看见熟悉的帐子顶,江纨素就觉气短、像是不知什么东西压在胸口,憋的她喘不上气。
且……她也不想看见紫棠。
雪青去了织染园做活儿,是紫棠求到谢序川头上,谢序川应允的。
她知道后没说什么。
人已经去了,她不知该用什么理由将雪青喊回来。
可见了紫棠,她会莫名害怕。
脑中总是忍不住,闪过那日对方轻巧利落将瓷瓶拿出的模样。
看见紫棠,江纨素总会控制不住琢磨,让她落胎的心思,对方究竟想了多久。
想到腹中胎儿,江纨素又觉小腹一痛,就像是胎儿还在腹中,翻身踢动她一样。
她微微一愣,心突地空了一下。
这样的情形有过许多次了,先前几次,她会痛哭流涕喊着孩儿还在,还在她腹中。燕大夫会在深夜中被谢序川请回谢家,然后为她开一副安神药物。
几经折腾,她才确认,她和郁林的孩儿是真的没了。
谢序川低头,见江纨素放在双膝上的手惨白一片,他抬手握住。
对方手掌如寒冰似的,谢序川侧过头看向马车外,继续握着。
冰到有些麻木的手落进温暖掌心,江纨素忍不住发颤。
不一会儿,她就反手握了上去。
落胎后,她气虚多梦,也总是没来由的心慌害怕,唯有在谢序川身边,还能安心一些。
江家人离去,雪青不在,紫棠又……
江纨素打了个寒颤,抓着谢序川的手又紧了紧。
发觉身边人在颤抖,谢序川拿起车内备着的软毯,披在江纨素身上。
“撷翠坊……”
谢序川盯着车帘缝隙,好半晌才道:“撷翠坊竟是……沈沅珠的产业。”
江纨素一愣:“沈沅珠?”
“嗯。”
“我以为你方才看见了,我与沅珠站在铺子门前。”
“没……”
江纨素的手微微抖了下:“我看不清。”
落胎后,她的身体落下许多毛病,眼睛也远不如先前好用。时常视物模糊,吃了药也无济于事。
谢序川听了不知能说些什么,侧过头看向车内其他地方。
外出一趟,江纨素已累得眼前阵阵发黑。
强撑眼皮好一会儿,她才道:“你说沈沅珠,是撷翠坊的东家?”
“嗯。”
此时,谢序川才露出一个浅浅笑容:“她幼时便喜算账,整日抱着算盘,往日我只当她是拨来玩的,谁想……”
“女子也可以开铺行商的吗?”
“……”
“如何不可?祖母不就是女商人?”
江纨素道:“可谢家有今日,不都是靠你祖父才来的?父亲说过,你祖父手段圆融,是把子行商好手。”
谢序川笑容淡去,语气轻柔:“他二人都是极有能耐的人物。”
江纨素闭上眼,将头靠在车壁上。
“女子能有什么能耐?女子总要寻个男子依靠的,不然如何在这世道生存?
“在外抛头露面,辛苦奔波,有个铺子又如何?那都是实在寻不到有能力的夫婿,日子过不下去才不得不走上那条路的。
“但凡能寻得一良人为依靠,也不会沦落到那种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