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蹲坐在地上,直到天色渐黑,屋中也静悄悄的,没半点声响。
紫棠道:“是我小看她了,未想她对崔郁林当真情深……”
她话音还未落,就听屋中传出一阵凄厉喊叫,紫棠和雪青齐齐打了个寒颤。
真听见这痛苦哀嚎,紫棠心头竟也是一酸。
她猛地往屋内跑去,转头不忘告知雪青:“快去寻谢序川,你……你知道该怎么说。”
雪青怔怔点头,心里却是慌得七上八下。
她狠劲扇了自己一巴掌,这才往谢敬元的织云轩跑。
织云轩中,谢敬元和谢序川正在收拾屋子,院内摆放的满是各种西洋玩意。
花南枝站在一旁眼中泛红,谢泊玉也是一脸愧疚。
“三弟,这些都是你喜欢的东西,你……”
谢敬元道:“大哥,这时候就别说这些了。家中富庶,玩玩这些东西没什么,如今家里有难,正好拿了它们应急。
“且我们是兄弟,说多,可就见外了。”
他拍拍谢泊玉的肩膀,继续清点。
这些年,他在外折腾这些舶来物,倒是赚了不少银子。
这些东西苏州府少见,他这满院子,至少能卖个十来万两。
有了这些银子,谢家翻身不在话下。
只是想要恢复以往鼎盛,却是不可能了。
谢敬元一点点清点东西,一边随口道:“大哥,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
“先前我便跟你说过,我认识一个番邦匠人,他本是来苏州府学习技艺,如今他准备回西洋,我想与他一起。”
“不行。”
谢泊玉道:“敬元,大哥不是拘着你,而是你可知去西洋有多危险?
“且我谢家,还没沦落到要让自家子侄,背井离乡谋求生路的地步。”
谢泊玉眼中泛红:“敬元,母亲去了,父亲久居佛堂,承志他……不提也罢,若是你也走了,这个家就散了啊。
“娘将这个家交到我手里,可这才几月时间,娘的丧期还没出,这个家就散了……”
谢泊玉拉着谢敬元,哀求道:“敬元,你的东西大哥不要了,这些东西你喜欢你就留着,家里的事大哥再想其他办法。
“这些,你变卖了也好,自己留着也罢。你就跟弟妹好好在家,生意的事,交给大哥。”
看着短短十几日,两鬓就生出许多白发的谢泊玉,谢敬元心中不忍,亦酸涩万分。
他扶着谢泊玉的手,轻声道:“大哥,这想法并非我近日才有的,你知道弟弟一直喜欢这些西洋玩意。
“母亲还在时,我就一直想去西洋看看,可那时我自知父母在不远游,如今适逢家中有难,弟弟想,这何尝不是个机会?
“去外面看看,看看番邦的织染技术。”
谢敬元道:“我知道大哥一直不喜欢这些,可大哥,如今不同了,番邦织染技法自成一派,并非我要摒弃老祖宗的东西,而是我们也该看看外面的光景。
“您看这西洋钟……看这些精巧的舶来物,听闻西洋还有能在街上跑的铁牛……
“大哥,我想去见见那些个风景,您就让我去吧。”
谢泊玉摇头:“不成,我不放心,且你走了弟妹怎么办?你们成婚才多久,你这不是坑害人姑娘家?”
“若她愿意,我就带她一起离去,若她不愿,我就给她放妻书和一笔银子,一切都随她……”
谢泊玉兄弟二人正在院中交谈,就见雪青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她脸色惨白,气喘吁吁道:“不……不好了,大少奶奶她……她落胎了……”
第220章
“怎么会?”
花南枝跑过来,拉着雪青的手焦急道:“怎么回事?”
雪青支吾着:“就是……就是大少爷白日里跟少奶奶吵了两句后,我们家小姐就说身子不舒坦,晚间就见了红……”
“什么?”
谢泊玉闻言厉呵一声:“你跟一个有身子的人吵什么?”
谢序川张着口,却不知自己能说什么。
“别吵了,都跟我去看看。”
花南枝拉着谢序川往缇绮院走,房中,江纨素抱着不停流血的肚子痛苦哀嚎。
“紫棠,你给我喝了什么……
“紫棠,我肚子好疼。”
她一脸惨败,剧烈疼痛让江纨素不停咒骂。
紫棠见状也慌了神,焦急道:“小姐,雪青去找谢家人了,您万不要胡言乱语。
“是非成败,就在这一遭了。”
江纨素死死咬着唇,直至唇边流下一道道血痕。
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紫棠吓得直哭,待门外传来凌乱脚步声,她才狠掐了一下自己腿上的肉,慌忙跑出房间。
“夫人,大少爷,您……你们先进去陪陪小姐,我去请燕大夫。”
说完,她迈着步子就跑了出去。
花南枝进屋,看着在床上挣扎翻滚的江纨素,心疼的直落泪。
“那紫棠也是个不中用的,怎么才想着去找燕大夫。”
说完,她指着谢序川:“你……罢了罢了,你先来陪陪你媳妇吧。”
紫棠都已出去,再派人也追不上她。
花南枝将地方让出给谢序川,谢序川此时也一脸惊慌。
他魂不守舍地被自家母亲推到床前,木讷地看着眼前一切。
他们根本不知,今日的一切,紫棠在脑中想过多少遍。
刚出了谢家大门,她便直奔回春堂找燕大夫。
燕大夫刚从别个病患人家回来,药箱还未放下,就见紫棠冲过来噗通一声跪在自己身边。
“燕大夫,您救救我家夫人吧。”
燕大夫道:“若老夫没记错,你是谢家大少奶奶身边的丫头可对?是大少奶奶胎像出了问题?”
“我家夫人……落胎了。”
“什么?”
燕大夫一脸惊讶:“怎么回事,她虽先前怀相不好,可经过一段时间的养胎,这孩儿已经坐的很稳了,怎么会……
“快带我去瞧瞧,这个月份突然落胎,怕是日后可难再……”
燕大夫嘀咕一句,紫棠听进耳中忍不住身子一抖。
她拉着燕大夫上了马车,燕大夫还未坐稳,紫棠就又跪了下来。
“燕大夫,求您救救我家夫人,为我家夫人留一条生路。”
“小丫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紫棠道:“我家夫人落胎,是否会对身子有所影响?”
“这还不知,老夫要看过脉象后才知道。”
“燕大夫,您是这苏州府里医术顶顶好的大夫,苏州府里有头脸的人家您也都认识,自然也知道我家小姐的情况。
“江家树倒猢狲散,我家小姐亦是弃子一枚,江家无人会管她的,我家大公子前头又有个……”
好似提起什么隐秘一般,紫棠做出个有口难言的模样。
“所以小姐与夫婿的关系,也算不得多么亲密,若是被大少爷知晓小姐身子出了问题,日后有碍子嗣,怕是我家小姐只剩绝路一条了……”
“这……”
燕大夫道:“医者仁心,你放心,老夫会竭尽所能帮她调养身体的。”
“燕大夫,奴婢还有一事相求。”
“你且说。”
紫棠道:“小姐这几日肠燥便难,一直腹痛不适,所以她今儿就吃了些巴豆……”
“糊涂,哎哟,真是糊涂啊。”
燕大夫拍着大腿:“她吃了多少?”
“奴婢不知。”
紫棠低垂着眼:“小姐吃完不久后就……小姐不知是否跟这东西有关,所以不敢找大夫。她怕……她怕谢家人怪罪。”
说完,紫棠哽咽啜泣一阵,又似自言自语道:“小姐没了母族,谢家这段时日事情又多,街头有传言,说我家小姐克母族、克婆家,小姐受尽白眼,若是这事儿被知道了,小姐真不知还怎么活……”
燕大夫叹息:“这都是世人的无知愚昧之言,一家兴衰,怎能赖上柔弱女子?”
燕大夫知道,这是小丫头在请求自己给她家小姐一条活路。
他闻言叹息道:“你起来吧,我心中自有定夺。”
医者行医,治病救人乃他天命所在,可救人并非单单治病一途。
见燕大夫反应,紫棠放下心来,乖顺等在一旁。
二人下了马车,急匆匆赶去缇绮院,此时屋中血腥冲天,燕大夫施针扎了许久,才将江纨素的命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