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笑容在将手搭在谢歧手脉上之后,便慢慢褪去。
他一脸肃色,沉默着摸了许久。
“另一只手。”
沈沅珠松开手,谢歧不让,惹得她在桌下轻踢了谢歧一脚,他才慢吞吞放开。
许久后,燕大夫看着沈沅珠,一字一句道:“他这是肝气郁结,心脾两虚之症。”
沈沅珠道:“可有什么麻烦?”
谢歧将手抽回,看着燕大夫眼含警告。
只是燕大夫也不理他,他活了这样大的岁数,这个屋头里是谁做主还是能瞧得出来的。
燕大夫:“有点麻烦。”
谢歧低声辩驳:“我没病,只是肝火旺盛。”
“谢歧……”
沈沅珠道:“你去院子里。”
“我不……”
见她面上无笑,谢歧沉默片刻,默默走了出去。
罗氏正在院中给沈沅珠晒药枕,见了谢歧不由道:“姑爷怎么出来了?可是需要什么?”
“……”
谢歧摇头:“沅珠让我来院中……”
过了会儿,他又幽幽补充了一句:“如今支开我,连个理由也不给了。”
见他一脸幽怨,罗氏笑着揶揄:“姑爷也不能什么都听小姐的,待一会儿小姐让您回屋的时候,您就不回去,让小姐也着急着急。”
“……”
谢歧看她一眼,自己走到树荫下的石凳坐上去兀自生气。
屋中,燕大夫道:“他脉象紊乱,看似是肺腑虚耗,实则问题伤在情志。
“大抵是长期心绪不宁导致的忧思过度,以至于情绪反复无常,伤了心神。”
燕大夫叹息一声:“他这问题,有些麻烦。这是心病,药石无医。”
沈沅珠闻言,与她猜想的八九不离十,倒也没有太过惊讶。
“您老可有办法?”
燕大夫道:“我倒是可以给他开些安神的药物,只是心病还须心药医,多留意他情志,莫让他再受刺激,多多放宽心。
“否则再好的药,也难解这郁结之根,如此日复一日下去,怕是要被心魔所困,疯疯癫癫。”
沈沅珠听着燕大夫的话,微微垂眸。
良久,她道:“他几次情绪起落,都与我有关,如此,我该怎么做?”
闻言,燕大夫微微叹息:“这事儿说来是好,也是不好。”
“好是什么,不好又是什么?”
“说好,是因为他心中执念皆系于你一身,方才把脉,他的脉象会随着你的举动而有所变化。
“可见他情志皆在于你,所以只要你对他温柔疏导,想必比任何药石都有效。”
说完,燕大夫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又开口道:“可说不好,也是因为如此。
“他执念太深,情绪全牵动你一身,你一言二语稍有疏忽,他或许就钻了牛角尖,这份执念就会化作催命刀,令他诚惶诚恐,不得安宁。
“过于依赖于你,贪嗔喜怒皆在你身,自然会让他郁结反复,病情难愈。”
看着沈沅珠小小年纪,一脸懵懂,燕大夫宽慰道:“他这毛病,虽然汤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但好在你二人年岁轻,底子健壮,总能熬过去的。”
沈沅珠愣愣点头,良久后,困惑问道:“燕大夫,您老说他情志皆系于我身,那若我二人分开一段时日,对他可会好些?”
第210章
燕大夫沉默一瞬:“这个,老夫也没法给出答案,终归要你夫妻二人寻一个适合的方法。
“但老夫觉得,他如今本就心绪不宁,心气儿就如紧绷的弦一般,夫人此时不宜贸然抽身。
“怕是会激得他反耗心神,届时便麻烦了。”
燕大夫叹息一声:“不过您的顾虑老夫也并非不懂,他的确不该将这份心劲儿全系于你身,长此以往对你二人都是耗损。
“这劲儿是必要松的,但至于怎么松,就需你夫妻二人日常磨合,一点点寻找解决之法了。”
沈沅珠点头:“多谢燕大夫,我知晓了。”
燕大夫道:“那夫人可要我给他开些定心安神的药物?”
“您老开吧。”
燕大夫开好药物,告知晚些让铺中药童送来,沈沅珠送他出门,就见谢歧窝在院中石凳上,半眯着眸子,好似困顿模样。
沈沅珠走到他身边,缓缓蹲了下来,仰着头看着谢歧。
她其实还是不懂,为什么谢歧会对她有如此……
浓厚的情感?
想不通,但大抵这是一件好事。
沈沅珠抱着膝沉思,想了片刻觉得这般,好似也不错?
将手放在谢歧膝上,谢歧缓缓睁眼,就见沈沅珠蹲在自己面前,歪着头笑盈盈看着他。
“燕大夫走了?”
“嗯。”
“我身体出问题了?”
沈沅珠点头:“燕大夫说你肺腑虚耗,伤在情志,是因你全副心神系于我身之故。
“他说你贪嗔喜怒皆会受我言语影响,让我言行多注意些。”
谢歧闻言两颊微热,沉默良久才支吾出一句老头儿医术不错。
他起身将人揽在怀中,小心翼翼道:“沅珠……”
谢歧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些撒娇意味:“你永远不会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这世上我只有你了。
“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哪怕……”
他二人额头相抵,谢歧语带委屈:“哪怕你永远也不会爱我。”
沈沅珠闻言,心尖一软。
她如今已经知道在谢歧发疯的时候,该如何安抚,但现在看着,谢歧好似也找到了“拿捏”她的办法。
沈沅珠抬手环住谢歧的腰,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她还是不会说要爱他……
谢歧有一瞬失落,可很快又倍感安慰。
如今沅珠已经不愿骗他了,这已经是个极好的进展了。只要他一直缠下去,总有一日沅珠会爱他的。
谢歧将人勒进自己怀中,使尽了力气。
他凑在沈沅珠耳边,轻轻跟她咬着耳朵。
谢歧道:“沅珠,我这样缠着你,你会不会嫌我烦?”
沈沅珠想了想道:“若是烦,我会告诉你的。”
谢歧冷哼一声,唇角却是一点点勾起。
傍晚时候,燕大夫的药童送来了药物,小枝帮着细细熬好又端到屋中。
滚烫的药液裹着热与苦,蒸腾得整个屋子都涩了起来。
谢歧盯着眼前的青瓷碗,眉心拧出三圈。
“是燕大夫给你开的安神汤,这会儿还热着,待放凉了再喝,不伤喉咙。”
沈沅珠坐在谢歧身边,往他面前推了推。
“我不想喝,我身体还算不错,只是如燕大夫所说,一直念着你罢了。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便哪哪都舒坦。”
嫌弃地推开那碗药,谢歧捏着沈沅珠的手,示弱似的。
“不行。”
将药碗端起,沈沅珠递到谢歧面前,谢歧见状自知躲不过,不由拿起面前羹匙递给沈沅珠。
“喂我。”
沈沅珠道:“这药你若一口气喝了,倒觉不出苦,可要是一勺勺喂着……”
“无妨。”
谢歧眉眼柔软:“想你喂我。”
他喜欢看沅珠为他做一切小事,只为他。
抬手拂了拂沈沅珠的面颊,谢歧朝着面前的药汤微微扬头。
沈沅珠无奈,只好拿了羹匙,一点点吹凉喂给谢歧。
汤药苦涩,谢歧却如品什么珍馐一般,一勺勺含进口中。
他面无表情,沈沅珠喂着喂着自己都疑惑起来。
她先是低头闻了闻手中药碗,的确闻到一股带着草腥气的苦味道。
正疑惑呢,谢歧拿开碗,伸手揽了她的腰低头吻了下去。
草药独有的苦涩在唇舌间蔓延开,浓郁的药味儿充斥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