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看着,突然轻轻笑了一声。
回到集霞庄,谢歧正在跟宋舍布聊天。
这老头儿也是个懂知恩图报的,自从谢歧借了他两千匹葛麻后,他便将谢歧当做在世菩萨看待,更是为他介绍了许多客商。
虽他介绍的商客甚少买名贵物,都是买些棉、麻之类的低价物品,但架不住量多,银子自是不少赚。
无聊时宋老头常来集霞庄与云峥饮茶聊天,后来见了谢歧,也算一见如故,帮他隐瞒着身份不说还时不时能聊上几句。
今儿见云峥回来,宋舍布知趣离开。
送他离去后,云峥问道:“宋老头儿怎么过来了?”
谢歧道:“今日是我找他来的。”
“咦?”
云峥疑惑:“找他做什么?”
“他与漠北商客关系密切,我准备让他为我引荐几人,争取将漠北那边的商路开起来。”
谢歧摸着腰上的珍珠络子,无意识把玩,漫不经心道:“谢家库房被烧,便是我身份没有被爆出,能够继承谢家产业,元公公也未必看得上了。
“但我如今还不能失去这座靠山,所以我打算借宋老头与漠北商客的关系,开辟一条商路以物换物。”
“换什么?”
谢歧垂眸,没有回答。
边关有茶马互市,布匹也是紧俏货物。
只是想要参与此等交易需去市舶司办理勘合,还要去户部与兵部申请相关文书。
虽是困难,但那群漠北商客手中有门路,他届时可以与之合作。
这东西若能办下,他在元煦那便也不算毫无价值。
虽“茶马互市”只能交换耕马,不得私换战马,但……
谢歧垂眸,将络子的流苏一点点缠在指尖。
他不答,便是无心说的意思,云峥也不再继续追问,而是将契书拿了出来:“事情已经办妥了,这是谢家匠人的长约转移文书。
“有了这东西,你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挖走谢家全部老师傅了。”
谢歧点头,突然道:“昨日那批从谢家来的人,安排的如何了?”
云峥道:“放心,我都安排妥当了。”
云峥抬头看着谢歧,忍不住赞叹一声:“你这真是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
这两日云峥都在郊外的织染园子安排谢家匠人,因着人员不全,织染园子还运作不起来。
他便找到每个匠人、绣娘面前,询问他们以往在谢家每日都做些什么。
要事无巨细,仔仔细细的说清楚。
那些匠人也不明白新东家这是何意,但都生怕得罪他,倒是没有隐瞒的。
云峥那时正在院子里跟众人闲聊,以展示他礼贤下士的亲和,哪想门就被拍的咚咚作响。
思及此,云峥对谢歧道:“你是不知,我当时去一开门,倒给自己吓了一跳。
“门外站着二三十人,男男女女、老少爷们都有,我还当是谁上门寻仇来的。
“那叫满穗的绣娘红着一双眼,张口就问我咱们这儿是不是招人,若是招,她身后的人就都来咱集霞庄。”
云峥捏着眉心,龇牙咧嘴:“我自然说招,给这群人都迎了进来后,硬生生听那丫头骂了谢承志往下三代一整天。”
想到那些个污言秽语,云峥忍不住身子一抖,害怕起来。
“听你这样说,那丫头倒是个能用的。”
云峥点头:“这倒是,是个能张罗的,将跟着她来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管得服服帖帖的。”
谢歧道:“那绣房就交给她管,谢家原先的管事可以来,但不能留在原来的位置。”
只有如此,新爬上来的人,才会对新东家有感激之心,为他卖命。
而谢家织染园原来有些地位的人,也会更加努力做活儿,以期望恢复以往的权利,更无心思再想着旧东家如何。
云峥道:“可是这样,怕会让原来那些管事心有不满。”
谢歧嗤笑一声:“就是让他们心有不满,时间久了,老管事的人,和新管事的人之间必有摩擦。
“只有匠人们之间有了摩擦,才会不停争取东家的看重,而不是全部都抱成一团,对抗东家。”
云峥闻言啊了一声,“我明白了。”
二人简单说了几句,云峥将今日跟谢承志签契书的一切,都说了一遍。
“您老真是算无遗策,谢承志的反应都在你预料之中。”
谢歧哼笑一声:“谢家的每一个人,我都很了解。”
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今日场景,他可摇身一变成为谢家的掌权者,让谢三娘和花南枝等人悔不当初。
可待一切真相大白后,他只觉索然无味。
他恨谢家的所有理由,从最初就不存在。
他为之努力的所有、他存在的意义,都是一场笑话。
思及此,谢歧只觉心头浮现一阵空虚,让他又开始耳中翁鸣,头也一阵眩晕。
他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眉心,坐立难安。
待发觉手又止不住有些颤抖后,谢歧道:“我先回去了,谢承志明日定会来找你补签文书,你挑唆着他跟你一起去谢家,找谢泊玉将那些匠人的长约契书拿回来。
“后日开始,就让那些匠人去集霞庄的织染园……”
云峥见谢歧脸色突然发白,连忙点头:“你若不舒服就先回去,织染园那头有我,我做事你安心。”
谢歧点头,强忍着身上的不适。
莫名的,他浑身不舒坦,他要回家找沅珠。
谢歧用力抓着沈沅珠亲手为他打的络子,忍着不适往谢家赶。
他也不知怎得,最近经常不舒坦,但只要回到沅珠身边便会好很多。
就好似沅珠是专治他疑难杂症的药一般。
思及此,谢歧唇角露出淡淡笑容,轻轻出声呢喃。
“嗯,沈沅珠,是他的救命药。”
第208章
马车与地面碰撞发出的咔咔声,听得谢歧心烦气躁。
他紧拧着眉心,一路强忍了许久,才看到谢家侧门。
他忍不住大步往茜香院走,直到推开房门,看见沈沅珠静静坐在屋中看书,他飘着的一颗心才算安稳落地。
日光融融,早上刚下过一场细雨,院子里还有点点潮湿气,混着不好闻的泥土腥,却令谢歧莫名安心。
他快走几步,走到沈沅珠面前。
沈沅珠抬眸,见他衣摆处被攥得有些皱,不由抬起手轻轻掸了掸。
谢歧握住她的手腕,坐在她身边长舒一口气。
手脚僵硬的感觉褪去,谢歧雾沉的眸子清亮了一些。
他声音软得发颤,轻柔中带了些撒娇一般:“沅珠,我好想你。”
沈沅珠闻言,笑弯了眉眼:“不是早上刚刚出去?这也没几个时辰。”
谢歧摇头,抓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
他知道自己出去不久,可他就是很想沈沅珠,想得他心都疼了。
谢歧侧过脸,将温热的唇贴在沈沅珠跳动的脉搏上,静静感受着她的生命力。
听了许久,心底的烦躁和戾气才一点点浅淡许多。
他张开口,用舌尖轻抵在她的脉搏上,来回扫动,莫名眷恋。
见他这模样,沈沅珠微微皱眉:“哪里不舒服,还是事情不顺利?”
谢歧把人抱了起来,一起走到软榻上。
他歪歪斜斜压住沈沅珠,哼唧道:“顺利。”
过了片刻,又软软补了一句:“只是很想你。”
他的心跳很快,跳得谢歧有些心烦,他仰起头看着沈沅珠,见对方神色温柔,眼中带着浅浅淡淡的羞涩笑意时,才忍不住轻笑起来。
他往沈沅珠怀中蹭了蹭。
“沅珠。”
“嗯?”
谢歧眼神灼热:“你亲亲我好不好?”
他的目光太直白,眼中欲求深沉且浓烈,看得沈沅珠忍不住轻轻挣扎。
谢歧将人按在身下,凑到她眼前,声音委屈又可怜:“沅珠,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喜欢的。”
谢歧闷闷道:“骗人,你都不肯亲我。”
“你又来了。”
沈沅珠无奈伸出指尖,戳了戳谢歧的肩膀,可这一句似嗔似无奈的话,却让谢歧的心猛地漏了一拍。
他面上浮现一丝惶恐,心口也跳得愈发激动起来。
谢歧难受地皱眉,沈沅珠看着,抬手轻轻抚住他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