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做什么营生?”
沈沅珠眸子一转,开口道:“我沈家还有些人脉,可以帮忙。”
她想了想,又试探道:“虽然染谱被二叔偷走了,可我到底还记得一些染方,若是可以,我二人兴许也能支个染园起来。”
谢歧摇头:“元公公对我有提携之恩,既然能寻个靠山,自是先从他那方入手试试。
“若我在外闯荡不成,咱们再寻个地方开个染园。”
他心有算计,却没法跟沅珠说。
沅珠是个单纯善良的,定瞧不上他那些个龌龊手段。
可行商之事便是如此,大鱼吃小鱼,若自身不强硬,最终只有被人吞并的份。
所以他必须尽快成长起来,将集霞庄发展为一棵参天大树,直至无人能撼动,他才能护沅珠一生。
听了谢歧的说辞,沈沅珠点点头。
他能与元煦搭上关系自是再好不过,且她也想看看谢歧所谓的营生,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二人说笑着回了谢家,只等过两日将东西搬来新宅子就好。
今儿出门只有他们两个与车夫,所以刚回茜香院时,罗氏和苓儿小枝就都跑了出来。
“怎得了这是?”
苓儿手舞足蹈道:“小姐、姑爷,您二人今日出去可不知道,谢家人又吵起来了。”
沈沅珠皱眉:“家中丧事还未办完,怎么又吵起来了?”
小枝道:“听三爷的意思,是想给谢……给老爷子送白石庙去,但大爷不让,大爷拦着呢。
“大爷的意思说,老爷子到底是自己生父,不管跟老太太有什么恩怨,都不能不认父亲。
“又说什么孝者,又能养的,反正扯了一堆书袋,硬是不让。”
苓儿将话接了过来:“三爷的意思是,既然老爷子一心向佛,不如直接去到庙中。
“在这家里,并非他见不得老爷子,而是怕老爷子见不得他们。
“如此,他这行径也是孝顺的一种。”
说完,苓儿啧啧两声:“奴婢瞧着,就是三爷看老爷子不顺心,只是这话直说便要命了,所以才找了这么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小枝也凑过来:“这倒是小事,三爷也不过就提了一嘴,大爷反应激烈了些,二人来回几句,但也没怎么。
“至于送不送庙里,也是未知,但能吵得这么厉害,是因为二爷又提出分家了。
“老太太临终前不是说大爷活着一日,这谢家就不能散吗?所以二爷在老太太丧期还没出时提出这话,彻底惹怒了大爷。”
苓儿挥着胳膊,学着谢泊玉的姿势:“大爷就这样,抡起手吧唧一声抽在了二爷的嘴巴上,二爷被打红了脸,撸起袖子就跟大爷缠打起来。”
沈沅珠闻言惊得双眼溜圆:“在哪里?在灵堂?”
罗氏、小枝还有苓儿齐齐点头:“在灵堂。”
沈沅珠扭头看了眼谢歧,谢歧此时正拧着眉,见她看过来道:“闹得这样凶,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我二人可去看看。”
“没结束呢,只是三夫人给我们下人都撵回来了。”
谢歧道:“我们去看看。”
他也想知道谢家会闹到什么样子,若是闹得不够凶,他不介意再帮着添把火。
沈沅珠本就是个喜热闹的性子,这等事自然不愿意错过。
若非为了照顾谢歧的情绪,她一早就跑过去了。
如今听见谢歧这样说,自是不愿落于人后,跟了上去。
下人都被姜早打发走了,她虽年纪小,也看不上谢家人行事,但家丑不可外扬这点子道理还是懂的。
此时她一个人无措地站在院中角落,又是气,又是羞的。
气的是谢家人实在混账不堪,老人灵堂之上就能大打出手。
羞的是她如今也是谢家人了……
裕金堂内,谢敬元一脸冷色,谢承志和郑淑夫妻一个撸袖一个掐腰,对着谢泊玉夫妻破口大骂。
花南枝偶尔阴阳怪气回上几句,其余时间则都在冷眼看着谢泊玉。
她夫妻二人为二房不知发生过多少次争执,每次谢泊玉都站在二房那边,如今也好,让他自己吃吃这亲手种下的苦果。
谢序川则忙前忙后,按下谢泊玉,谢承志跳了起来,按下谢承志,谢泊玉又想要动手。
沈沅珠与谢歧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热闹”场景。
见了沈沅珠,姜早气的哭着一跺脚。
她娘亲和沈沅珠还说嫁来谢家会如何如何,瞧瞧现在,这哪里是个有规矩的人家?
姜早年纪小,面皮薄,便是家里情况复杂,也没有乱成这样的时候。
沈沅珠见了,叹息一声:“小枣儿,你回织云轩去歇着吧。”
这话一出,姜早刷一下就红了眼。
良久,她乖乖点头,擦了泪往织云轩走。
这桩婚事,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她刚嫁过来,就去伺候病重将死的婆母,虽然辛苦,也算是撑下来了。
婆母过世,她与长嫂为婆母更换寿衣,吓得她几日吃不好,闭上眼就做噩梦。
谢家虽然富庶,吃穿用度都是好的,她的夫婿也算得上俊朗无俦,可她二人成婚没几日,谢敬元就以为母亲守孝为由,搬到书房去住了。
她夜夜惊醒,却也不敢去寻他,生怕被扣上个婆母丧期勾引夫婿的罪名。
姜早想去找沈沅珠,可又隐隐约约听了谢歧的身世,她一边震惊谢家根子烂成这样,一边又担忧自己在这等时候,扰了沈沅珠夫妻。
而母亲,也不在……
越想姜早越觉得委屈,走着走着哇一声哭了出来。
沈沅珠虽能看出她的苦楚,但这等事她也不知要如何劝慰。
正看着姜早抹泪的背影,就听裕金堂里头当啷一声,有什么碎裂的声音……
第197章
谢泊玉按住谢承志,想要将人押在灵堂前给谢三娘跪下。
谢承志则挣扎的厉害,将灵堂上的供碗哗啦推翻。
这一声响,彻底激怒了谢泊玉,就连谢敬元也不得不走出来拉住谢承志。
他兄弟二人倒是齐心合力了,谢承志却是气红了眼。
“你个不孝子,给我跪下给娘赔罪。”
谢泊玉按着谢承志的颈子往下压,谢承志大骂道:“我有什么错?母亲一生偏心,你大房什么都有了。
“耕织图给你,家业给你,家里的织染园子、师傅手艺都留给你,我夫妻有什么?
“两亩薄田就想将我们打发,每月给些让我们二房饿不死的银子,却是要我一代代为大房劳心劳力,又是凭什么?
“你们一个二个吃香喝辣,独让我们二房喝西北风?这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谢承志被谢泊玉一脚踢在膝窝处,郑淑想要上前帮忙,却被谢泊玉踢开。
“你说的这是人话?”
谢泊玉道:“那日你分明看见母亲临去前反复交代不能分家。如今家里还有什么?
“织染园子只剩下几个染缸,库房机房都被烧毁大半,此时再分,谢家今生不可能再翻身了。你就这么见不得谢家好?非要让大伙儿家破人散你才高兴?”
“对!”
谢承志猩红着眼,大喊一声:“我就是见不得谢家好!”
他挣扎起来,将谢泊玉掀了个踉跄。
灵堂之上,谢承志憋了多年的委屈终于爆发。
他走到谢三娘的棺材前,猛地一掌拍在上面。
“娘!您老走了,将家里一摊烂事丢下,说不让分家,却丝毫没给我二房留半点立锥之地。
“老大继承家业,您偏心小儿子,这些年什么好的香的都往敬元屋里送,你……”
谢承志抹了鼻涕抹了泪:“你可想过你还有个二儿子?
“这些年,孩儿不够孝顺吗?对您还不够好吗?这些年,孩儿活得还不够窝囊吗?”
他将棺材拍得咚咚作响:“您老倒是说一句不偏心的话,给儿子听听啊!”
这些年,他偷家里的银子,顺家里的货,哪一样不是被逼的?
但凡她眼里有自己,他也不至于憋屈成这个样子。
想让二房给大房卖命一辈子,却半点口粮都不留下,她怎么想的呢!
谢承志的泪滴落在黑色棺木上,顺着光滑边沿砸落地下。
“我二房,给谢家生了一个孙儿一个孙女,可每月只有点点份例,我想给盈寿请一私塾先生,您老说盈寿年岁小,我想给自己打点前程,您老说我满腔歪心,爬得越高死的越快。
“是,谢家是没短了我二房吃穿用度,可我二房,也只有个吃穿了!”
谢承志趴伏在棺材上,将这些年的委屈一股脑倾倒出来。
“同样都是谢家的儿子,大房生下就注定拥有一切,三弟是您老来得子,您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苏州府最好的书院,最好的私塾先生,您给他请了一轮又一轮。
“您说三弟日后可往仕途发展,大把银子砸进去,只为给他铺一条康庄大道,您何时吝啬过一分?
“唯独我!唯独我这个不上不下的二子,您瞧不上,也看不见!”
是他非要分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