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姮百思不得其解。
“你阿姊之事,你还有何疑虑?”顾峪不希望她揪着他曾经的一句气话,再生出把他推给姜妧的荒唐想法。
“那你,到底因何不愿和离?”姜姮想,只要能找到因由,就有得解。
顾峪看看她,又是沉默。
姜姮也不催促,耐着性子等他的话。
“没有因由,就是不想。”良久,顾峪就给了这么个答复,姜姮不觉颦了眉。
“不想和离,便是因由。”顾峪补充了句。
姜姮气得抿唇,这叫什么因由?
她费了那么多心思,说了那么多,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姜姮眼眶一红,想哭。
顾峪看出来了,几乎想都没想地走近,下意识抬手捧了她的脸。
他是想哄慰她,她却下意识地抗拒,在他抬手捧住她脸时就双手抓住他手腕,微弱却倔强地要挣脱他。
“我听你说了那么多,你可否,也认真听我说几句?”
他没有因她的抗拒放手,就这样捧着她的脸,让她仰头看着他的眼睛,待她平静下来,不再沉浸在无法和离的失望之中,才放开她。
“三年夫妻,你从不曾对我有过一丝情意?”
姜姮平静地点头,没有任何情绪,不似他曾经说的都是气话,她给的答复,都发自肺腑本心。饶是早有所料,早在心中劝了自己千八百遍,不要对她发怒,顾峪的脸色还是有一瞬没忍住,阴沉了下来。
沉默片刻,压下心口怨气,他也做浑不在乎的平静模样,“那既然,三年都这般过来了,为何现在一定要和离?”
姜姮不语,顾峪替她说道:“还是因为燕回?”
“你此前以为他死了,所以,嫁给谁都无所谓了,而今,知他活着,便又起了心思?”
姜姮默了会儿,淡淡道:“不全是,我也不想再做阿姊了,不想再这般浑浑噩噩度日。”
终究怪她没有一个坦坦荡荡的自由之身,若她早些和离,就算山高水长,千难万险,只要好好谋划一番,她完全可以自己去找阿兄。
“你不必做你阿姊,至于如何度日,与你是何身份,并无什么关系。”
姜姮看他,怎么会没有关系?
顾峪看出她并不认同自己,却也不恼,冷静地与她讲着道理:“如果……”
他怕女郎又揪住只言片语不放,再次强调:“你听明白,我是说如果,不是真的要和离。”
“如果你我现在和离,你有何打算?”
姜姮自不可能说与他,遂闭口不言。
“而今虽南北归一,与镇南王也尚未在明处开战,但关禁甚严,你想南行,若走官道,得有圣上的亲笔朱批,若走乡曲小路,得重金雇一队护卫,且还要承受因私自南行而被抓问罪的风险。所以,官道行不通,小路你也走不得,因为姜家不会放你去冒这个险。”
“不能南行,你便只能留在姜家,你阿姊聪慧通达,与你父母兄长感情深厚,利益相连,他们或许不会催促她再嫁,但你,你除了燕回谁都不想嫁,他们会纵容你么?”
姜姮不说话。
“就算我们现在和离,你也没有办法立即就和燕回在一起,你可以摆脱卫国公夫人的身份,却摆脱不了姜家女儿的身份,你从前为何妥协,为何答应嫁我,终究是,你逃不开那个身份。”
姜姮自然是清楚这些的,有些时候就是如此,明明那些家人对她不够好,可她竟会因为他们偶尔的好而牵肠挂肚,她自幼恨父亲母亲,却没有一日不期盼着他们去接她回家。她对父亲母亲没有什么感情,却又总是希望,自己能像阿姊一样,让他们骄傲。
阿姊那般优秀,而他们更喜欢优秀的女儿,有什么错?终究是她不够优秀,是她自己的问题。
“你果真和离归家,能清净么?姜家交游广阔,有的是比燕回合适的郎婿人选,就算你坚持不嫁,终究有些烦扰,不是么?”
姜姮自然想过这些,也已做好面对的准备。
“既然和离也不能立即遂愿,那你身在哪里,有何分别?回到姜家还多有烦扰,在这,你却只需面对我一个,我不会耽搁你太久,一年为期,一年后,你若依旧想和离,我绝不阻拦。”
他说了那么多,姜姮却并没有怎么动心。
“一年后,镇南王的事也该定了,燕回若能活着,大大小小,该是能做个官,到时候,姜家或许不会再阻拦你嫁他。”
顾峪瞧见女郎眼睛动了动,终于在思量他的话了。果然还是只有燕回能牵动她的心思。
她的人生里,除了燕回,别无他物么?
姜姮沉默许久,思量许久,抬眼问他:“听你说来,一年之后再和离,都是我的好处,那你呢,你的好处是什么?”
利己乃是本性,她不信顾峪没有目的。
顾峪不说话,他的好处就是,赌她一年之后,不会再想和离。
但若说与她,只会让她害怕他再次食言,而不敢答应。
他还能有什么好处呢?
“秦王想把他妹妹塞给我,我不想要,这一年时间,我还需要一个夫人。”他眼观鼻,鼻观心,大言不惭地说道。
姜姮愣住,她怎么从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秦王的妹妹和顾青月差不多年纪,小顾峪十岁呢,顾峪还是个有妇之夫,秦王怎么会动这种心思?
“你知道的,阿月若知秦王对你阿姊的心思,这桩婚事不一定能成,所以,秦王动了其他心思。”顾峪仍旧垂眸看着自己的鼻子。
这话倒也合乎常理。
但是……
“避子药,我不想再喝了。”姜姮说。
顾峪猜到她会提这个要求,他沉迷于她的味道,不自觉想靠近,想做那事……她对他却是没什么想法。他可以不碰她,但那根本不是避子药,她须得日日喝着才有治愈的可能。
“不行。”他拒绝。
“那就……”
“算了”二字尚未出口,顾峪道:“你有的选么?我说了,你闹得人尽皆知,也是我不和离。”
姜姮嗔目,他果然还是只会逼她?
“其他事都行,唯避子药一事不行。”他的态度很强势,没有商量的余地。
见女郎仍在嗔目怪着他,便又道:“难道你想怀上我的孩子?”
“我可不想我的孩子一年之后没娘。”
“不会的。”姜姮从前由着韩大夫为自己诊脉开避子药,一来不想告诉顾峪真相,二来,也怕会有意外,如今,她已喝了那么多日的避子药,想来病情更重了。
“我身患隐疾,无法有孕。”
纵使早就知道,顾峪此刻还是被她激怒了,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拖着不治……
他的拳头攥紧,没忍住在案上锤了一拳,震的案上的砚台都跳了一跳,溅了一些墨水出来。
姜姮眼睫又颤了颤,向后退去。
顾峪转身,背对着她,许久才平复心绪。
“既如此,那就治病。”
姜姮抬眸看了看他,显然没想到他会这般说。
“燕回若知道,也会劝你治病。”
顾峪痛恨自己口中说出的话,却也知道,只有这话对女郎管用。
她而今只认燕回。
姜姮却依旧没有松口。
顾峪便知,她是反抗的意思,她和她的阿姊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姜妧沉默,是欲擒故纵、欲拒还迎,他的妻子沉默,绝对是不乐意,在反抗。
“我不会让你怀上我的孩子,我若想碰你,自己会喝药。”他又补充了句。
“可是我听说,那药喝多了,就生不出孩子了。”所以,最好不要碰她,免得断子绝孙。
顾峪气笑,该说她是良善呢,还是……
“你如今可能答应,不和离了?”
姜姮思量着,好像是点了点头。
顾峪立即说道:“既如此,这一年之内,你不许再提‘和离’二字。”
她三天两头,不是提和离,就是擅自出走,答应的好好的暂不和离,就会突然毁约出走。顾峪已经因为这件事焦头烂额,连正事都几日几夜无暇思索了。
为何她在燕回面前那般乖巧听话,在他这里,就如此倔强难缠?
“我还有一个条件。”姜姮说。
还有条件?顾峪无可奈何地闭闭眼,她在燕回面前不是很好骗么?怎么在他这里,心眼儿这般多?
“你说。”他压着所有情绪,心平气和地说。
第37章
“我要你现在就写好和离书, 签字按印,一年之后你若反悔,我直接拿着和离书走人。”
这就是姜姮的条件。
顾峪不说话, 他本来以为, 她的条件里又是燕回。
虽没有燕回了,却是对他提防的很,就如此怕他一年之后毁约?就如此确定一年之后,她还如今日这般想方设法要和离?
“你不同意?”姜姮的眼神告诉他,对这个条件她不会让步。
“好。”顾峪淡淡地应了,“但是,你若中途毁约,那封和离书就作废。”
他神色认真起来,整个人便显得有些冷厉, 言语之间也带着警告的意味,“你再敢像这次, 悄悄毁约出走,天涯海角, 我一定把你揪出来,从此, 你不会再有和离的机会,我不会再对你手软。”
他的目光有些寒, 渗着丝狠厉,姜姮抿唇, 没忍住打了个寒颤,低下眼眸,说道:“写和离书吧。”
顾峪道:“我尚有正事要办,过几日写了给你。”
姜姮不想拖延, 按住自己将要写完的和离书,说:“我差不多写完了,你只要签字按印就好,不会耽误你太久。”
顾峪状作思量了一下,伸手:“我看看。”
女郎把和离书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