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那个高大的男人,她认识。不仅认识,还很熟悉。
这不是裴彧么?
他们没有发现许银翘,反而是在许银翘刚才驻足的地方坐下了。
咦?
许银翘的手慢慢放松,石头从指缝间滑落,顺着衣服,无声无息地滑到了地上。
来的是两个人,一个裴彧,另一个,则是个年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
少女头戴布巾,皮肤黧黑,但仔细看,五官带这些未被世俗侵染的秀气。看其穿着打扮,应当是大周的居民。
裴彧走路带这些一瘸一拐,他大腿处的衣服在许银翘疗伤的时候被剪开了,敞了一个大口子,露出底下一鼓一鼓的肌肉。
随着裴彧的动作,他的腿显现出好看又紧实的纹理,许银翘从旁边看着,不由得吞了口口水。
只有她知道,裴彧的大腿,会变得多么有力。
许银翘的脸有些微微发烫。
这时,从旁边伸出一双略有些粗糙的手,抓住了裴彧的膝盖。
是谁?
许银翘立刻蹙起眉头,看向少女。
少女轻快地俯下身,凑近伤口看了一眼,嘴中嘟囔了一句:“还是没好……”
许银翘暗暗握住了拳头。他们二人,凑得有些太近了些。
裴彧这是怎么了,他平日里最不喜欢别人近他身子,怎么现在一反常态,倒让陌生人触碰了?
要不是眼前的裴彧,手臂上还带着许银翘昨日系上的夹板,许银翘几乎都要怀疑,眼前的只是个长得像裴彧的少年,真正的裴彧,被调包了。
幸好,裴彧下一秒就转过身,将伤口移开了。
也避免了和少女的进一步触碰。
少女被裴彧一阻拦,颇有些不高兴,噘着嘴道:“喂,你不把伤口给我看,我怎么给你治!要知道,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现在都要听我的话。”
救命恩人?
许银翘蹙眉。
裴彧的救命恩人,不正是自己么?这时候从哪里又冒出来了个不认识的少女,口口声声称自己为裴彧的救命恩人?
没等许银翘反应,少女踮起脚尖,朝许银翘这里看去。
许银翘还以为她发现了自己,有些犹豫,但还在准备从草丛中走出来。
虽然和裴彧的夫妻缘分已经尽了,但看在他杀死车鹿,自己也身受重伤的份上,许银翘还是准备关心一下他。
谁知,少女却朝着阿钱走去。
“有了,这里有一匹无主的野马,我们骑上它,为你找药材去。”
阿钱低头专心致志地喝水,浑然不觉自己的缰绳被拉紧。少女正要招呼裴彧,许银翘终于忍不住,从草丛中站了起来。
“喂,那是我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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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你的马?”少女嗤了一声, “好笑,这上面印着你的名字?”
许银翘没有被她的态度激怒,好声好气地说道:“这就是我的马儿, 她的名字叫阿钱,阿钱, 过来。”
说着, 许银翘双指圈成一个圈儿, 放入唇间,朝外吹起。
阿钱听到前方传来主人吹哨的声音,终于如同大梦初醒一般, 抬起头来,发现身旁牵着自己缰绳的并不是许银翘。
阿钱马耳微微一动, 腿一蹬, 就要朝许银翘的方向前进。
谁知, 那少女狠狠地在阿钱的马背上打了一记:“喂, 你是我的,别想跑!”
阿钱吃痛, 原地叫唤, 不敢动了。
“你怎么能这样!”许银翘立刻急了。她清晰地看到, 阿钱的背上,被少女抽出了一条白色痕迹, 短短的茸毛秃了一块, 那该有多痛呀!
“喂, 裴彧,你评评理啊。”许银翘转过身,看向身后的裴彧。
但一转身,她却瞪大了眼睛。
裴彧不知何时从地上站起来了, 他身量高大,肌肉宽厚,站在许银翘面前,跟立了一堵墙似的。
“你说我叫什么?”
他终于开口了。
连日的失血和缺水,让裴彧的嗓子变得极为沙哑。他此时说话由轻又慢,隐隐带这些压迫感,好似从鬼门关爬回来的修罗。
许银翘好久没在裴彧身上看到这样吓人的样子了,不由得后退两步。
待退了,许银翘又在心头啐自己一口:许银翘,你怕什么,他现在受了重伤,早就是只纸老虎了。俗话说,虎落平阳被犬欺,你欺负下他,又怎么了。
一念获得了勇气,许银翘不偏不倚对上了裴彧的眼神:“我什么都没说,你听错了。”
笑话,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裴彧肯定是在逗自己。
许银翘搞不懂裴彧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但她知道一点,裴彧想干什么,她便偏和他对着干。
她才不会像以前那样顺从。
几缕沾了血的碎发落到眼前,遮挡了裴彧的视线,也隔绝了许银翘的眼神。所以,许银翘没有看到,裴彧的眼睛危险地眯起,好似一只舔着牙上鲜血的,狼。
裴彧身侧,完好的左手肌肉绷紧,蓄势待发。
“我再问你一遍,你叫我什么?”
“再问一百遍也没用,我可不认识你。”许银翘耍赖,“喂,还有你,把我的马儿还给我,我要回家了!”
许银翘朝阿钱奔去,没走出两步,身后一股大力袭来。
刹那间,许银翘身体腾空。
失去重心的恐惧让她双手无措地在空中摆动,猛地一捞,终于抓住了一个恒定的东西。许银翘立刻紧紧攥住不放手,如同在狂风暴雨之中抓住了一根浮木。
定睛一看,她竟然双手紧紧攥着裴彧的衣领。
衣领被她一通动作拉开,露出小半块蜜色的胸膛。胸肌似乎感受到许银翘的触摸,轻轻地跳了一下。
抬起头,许银翘对上裴彧的眼神。
这回,她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
裴彧的眼神有些陌生,丝毫没有见到许银翘的熟悉感。一双漆黑如点墨的眸子中,只有明显的抗拒和打量。
“你到底是谁?”裴彧问。
“我?”许银翘懵了。
他怎么表现得,像自己是个陌生人一样?
裴彧站在原地,心中一团乱麻。
怀中的女人在挣扎:“你在搞什么把戏,放我下来!”她双腿乱蹬,裴彧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些。
他的大拇指伸得更紧,如同钢铁般抵住她的腿根,指尖陷入柔软的衣料,掐着底下的肉。
怀中女人好像终于认识到他不是个好惹的主,挣扎渐息,平静下来。
她的两条手臂如同最柔韧的柳枝,就这么一甩,轻轻勾住了他的脖子。
动作自然而熟稔,好像重复过一万遍一样。
这种莫名的熟悉感让裴彧心中泛起了涟漪,有什么东西隐隐松动。
但是,这个念头一出来,后脑就传来一阵剧痛。裴彧被这种如同针扎偷袭的疼痛一激,浑身肌肉收紧,手臂不稳,差点让怀中的女人掉下来。
但她贴着自己的胸膛,仿佛生了根一般,稳稳地躺在自己怀里。
裴彧垂下脸,打量着她。
她很白,如同玉盘之上一颗浑然天成的珍珠,散发着莹莹幽光。皮肤匀皙皎洁,抚摸上去,应当比最细腻的绸缎还要再软三分。金红的夕阳下,她的头发也被染成金棕,小小一缕发丝挂在嘴边,好似衔了一根细草。
最令他在意的是一双眼睛。
美眸如水之清,偏偏其中,沉着许多他看不懂的情绪,让这双眼睛变得深沉而神秘起来。
“我们曾经见过么?”裴彧心神一荡,不知怎的,说出这样一句话。
眼前女人的眼神中,却有什么一寸寸塌陷下去。
她眉间隐隐的嗔怪,刹那间消散得无影无踪。然后,她摇了摇头:“没,没有。”
裴彧还想问,但脑中却再次疼了下。
这一次,他没有抵御住疼痛,松开了手。
那女人立刻如游鱼般滑脱出去,怀中蓦然一轻,裴彧的手臂无意识合拢,只抱住了一团空气。
仿佛刚刚拢住的,只是一团青烟。
温热柔软的躯体离开了,怀中有冷风灌入,他的心里,也好似缺了什么似的。
裴彧本能地迈开腿跟上她。
许银翘此时心中的第一要务,是拯救阿钱。
她冲上前去,劈手就要从少女手中躲过阿钱的缰绳。那少女反应很快,一低头躲开去,阿钱被笼头套住,只有短短一截活动的空间。少女的动作,让阿钱吃痛,再一次呦呦地叫唤起来。
许银翘看着心疼,动作不由得放轻几分。
少女趁这个机会,急忙跨上马,往阿钱的屁股上狠狠抽了一记。
“喂,别跑!”许银翘没曾想,自己小小的一犹豫,竟然让阿钱被那少女夺走。
她惊得失声大喊,顿时汗如雨下。许银翘左右一顾,从地上胡乱捡起石头,树枝,任何东西,然后不管不顾地朝着马背上的少女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