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女子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愣是想不通当今圣上清风霁月一个美男子,竟欣赏这样的画风?
下一轮比下棋。琉璃直接抬起了手:“民女不会下棋。”
你怎么不会?没教过你?一派胡言。林戚恨恨瞪了她一眼,扭过脸去生闷气。
没有她的棋局有什么好看的?半闭着眼等着下完,这一局是琉璃身旁的女子胜出。
第三局,比琴,要求女子逐个上去比试。
琉璃又举起了手,林戚知晓她要说自己不会,忙轻咳一声,对承允说道:“臣不喜音律,不如比点别的。”
“哦?”承允故作惊讶扬起眉毛:“譬如?”
“譬如比……个头……”林戚提高音量:“家父生前曾说过,希望臣能寻一个身姿高挑的女子为妻。既然今日打擂,不如第三关比身量,身量高的胜出。”
……
“好。”承允煞有介事指着台上:“站成一排,量上一量。”
这有什么可量的?旁人举荐那女子,比一般女子高出半头。
但戏还是要做足,小太监当真拿了尺子逐个量了一量,而后指着琉璃说道:“回皇上,这位姑娘胜出。”
“好,第一关那字画是谁的?”承允问道。
小太监手指指琉璃:“亦是这位姑娘的。”
众人哗然,颇有些同情的看着林戚。皇上为丞相摆擂,自然是要寻美貌如花才华横溢的名门贵女,再瞧那女子,像个江湖女杰,丝毫看不出娇柔之气。
这……又看着皇上,等皇上定夺。
只见圣上面露难色,看看那女子又看看丞相,缓缓说道:“这结果……朕亦是未料到,但朕圣旨即出,收不回了……”
“就她吧!”林戚瞪了琉璃一眼,站起身,朝围观人群拱手:“多谢大家,成亲之日起将大摆三十日筵席,诚邀各位前来助兴。”
三十日……一些老人自然记得丞相第一回成亲,是与那名为静婉的表妹,可惜成亲当日,静婉被贼人所害,丞相亦没了半条命。
这回再成亲是第二回,按说第二回不该大操大办。但丞相竟说大摆筵席三十日,看不懂看不懂。
再看那女子,愣了半晌刚要开口说话,却被皇上抢了先:“即使如此,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而后指着那女子:“谢恩吧!”
一出闹剧。
林戚喜欢这出闹剧。哪怕被世人嘲笑。
看着台上琉璃困惑的眼神,忽然大笑出声!
第79章
琉璃坐在林戚对面,看着外头熙攘的朱雀街。二人之间的桌上摆了许多吃食,都是长安城的名吃。
林戚夹起一块儿镜糕放到琉璃的小碟中:“喏,不是喜欢吃点心?”
“不吃。”琉璃鼻子里哼了一声,撇过脸去,是在生气。
到底生的什么气,说不清道不明。有一点是真的,秦时和夏念摆了她一道,将她扔到擂台上,她想不通。
“不爱吃?那换一家。”
“林大人装傻?”琉璃不大明白,从前二人斗法,说过一些你侬我侬的话,但那都是逢场作戏,当不得真。
今日打擂,那第三题,分明是林戚为自己出的。他这样,琉璃不懂。
林戚并未直接答她,夹起一根宽面吞了,方说道:“还是淮南的牛肉汤好喝。这些年去过那么多地方,最喜欢淮南。”
“为何呢?”琉璃肚子叫了,脾气偃旗息鼓,这么多吃食不吃,那不是傻子吗?将那块镜糕吃了,绵软可口,好吃。
“淮南……”林戚瞥了她一眼:“淮南有佳人。”
“大人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佳人。”
“你怎么不是?”
“你不是说我生的丑,入不了你的眼?”
“正经事儿上倒是比旁人好。”林戚逗她:“好歹是做鸨母的,知情知趣。没遇到你之前,我还真不知晓自己好这口。”
……
“那您去娶一个含苞待放的青楼头牌多好?”
“太小的也不成,下不了手。”林戚手探过来抓住她的:“你看你,生的人高马大,看着就结实,应是好生养的,我年岁不小了,这两年咱们抓点紧,你给我生几个孩子。眼下也不知怎了,看见路边的小娃总忍不住捏几把。”
“那您真是娶错人了,不瞒你说,我下不了蛋。”琉璃朝他笑笑,满脸认真。
那年蒋落给的毒药,让她变了容貌,亦让她体寒。淮南的郎中无意间说过,她这辈子怕是没法生个一儿半女了。
“哦。那倒也无妨,出去过继一个,也省了你受十月怀胎之苦。”他神情亦认真。
“图什么呢?就图夜里灭了灯床上那档子事儿?您不至于吧?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林戚手顿了顿,抬眼看着她。
她眼神里的愤怒、疑惑、委屈他统统都懂。
握着她的手用了用力:“我说话你从来不信,这会儿说心里有你,你恐怕又要觉得我害你。咱们俩纠缠了这么多年,该是个头了。”
“拢共刚认识三四年,在一起的时候加一起……”
“的确时候不长。”林戚打断了她:“那又能怎么办呢?心里惦记你就是惦记你,不掺假的惦记你。”
琉璃口中的话生生顿住,死命看着林戚,他却笑了,手指在她掌心轻轻动了动:
“我知晓这会儿与你说这个不是好时机。但你看在我从南到北从西到东,追了你那么多年的份上……”
“我哪里好呢?你看今日擂台上,哪个不是国色天香,哪个不是名门闺秀?你再瞧瞧我,青楼出身,一个实打实的二流子,整日插科打诨,干不了正事……”
林戚眉头皱了皱,显然有些生气:“不许你妄自菲薄。”
“……”伸手拉起她:“这个不好吃,带你出城去吃肉喝酒。”
“你又喝不过我……”琉璃撇撇嘴。
适才林戚那句妄自菲薄,竟令她心里起了一点甜,语气自然好了许多。
这狗男人真会撩拨人,任他拉着自己的手,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抱她上马。
琉璃耳朵好使,听到路人在议论:小两口才一天就打的火热……脸不免红了红,扭头看林戚,他也没好到哪去。
但他惯会得寸进尺,将她揽进怀里,连从后头凑过去蹭了蹭她的,狗一样。
这样的亲呢难免会令琉璃想起十年前,二人在人前唱的那出情深缱绻。林戚真是个怪人。
他带着琉璃奔向城外,坐在马背上意气风发。王珏在后头看着林戚的风华,打小没这样外露过,今日真是脱胎换骨。
又隐隐替他担心,二人隔着十年前的旧事,这次成亲千万莫再横生枝节。
林戚在城外山上有一处宅子,是前几年买下的。每当心情烦闷之时,都在那宅子里关上几日,清净。
推了门将琉璃拉进去,一直拉到书房,里头冒着腾腾热气,肉香扑鼻。
将她披风解开,按在椅子上,又亲自去端热水为她洗手,简直要将她疼到骨子里。
他愈如此,琉璃愈恐慌。任他折腾半晌,终于得以坐下喝顿酒。
想来他二人除了在寿舟城外看了一次雪,其余时候还从未在这样天静地静之时对坐一处,好好看看彼此。
林戚眼里光芒很盛,起身为琉璃斟酒:“前几年自己闲来无事酿的酒,放在这宅子里,偶尔来喝上一回。从前不敢大醉,今日是好日子,可以放肆一回。”
琉璃端起杯子闻了闻,味道醇香,丞相林戚就连酿酒都不会含糊,却在娶妻之事上这样草率。仰头干了这杯,又去跟他要酒。
“酒鬼。”林戚捏了捏她的脸,又为她斟了一杯。
二人话不多,酒倒是见下,月头爬到天正中之时,琉璃的脸已是酡红。
林戚手捏着她滚烫的小脸儿,笑着说道:“今日即是定下亲事,我就将自己的底都亮给你。你喜欢银子,我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明日就叫先生把家里的地、宅子、铺子、私铺都理出来,往后都交给你打理。”
琉璃手拄着脸,听他说话,今日真是喝多了,竟有些上头。
林戚看着眼前人有些涣散的眼神笑出声:“我从前成过一次亲,成亲当日,出了些意外。”
嗯。琉璃终于出了声,她鼻子里嗯了一声。
林戚不去看她,兀自说着话:“我这人,这辈子只对不起她。因她生的与另一人一模一样,叫人从姑苏城将她买了来,扮成我的表妹静婉,教她识字弹琴下棋,在她腰间烙了一朵梅花,生怕她长的太快,不知不觉喂给她药,要她断了腿。”
林戚停下来,看着琉璃。她的表情始终未变,林戚看不出她的心境。
但他还是想说:“那时以为自己是只手遮天那一个,却在不知不觉间对她生了情。倒不见得是多深的情,只是不想她死,想要她活着。
于是在最后关头改了主意,想在事成后将她送到江南去,给她银两,许她一世安稳。”
“后来呢?”琉璃眯着眼笑了笑,手指在他掌心动了动:“后来呢?她去了江南?”
“后来,她为所爱之人,给了我一刀。而她,也被所爱之人杀了。”林戚拿起杯子在琉璃酒杯上碰了一下:“你看,我也不是什么清白的好人。我坏过,是以报应腾的就来了,令人来不及反应。”
“可惜了。”琉璃抽出自己的手,将眼前的酒倒进口中,而后问他:“你要她假扮那个人呢?”
“她负了我。”
“哦?”琉璃眉头挑了挑。
“她勾结了鞑靼,想置我和当今圣上于死地。绝处之时,当今圣上起了善念,救了我。”
“若我是大人,我得把那女人娶回家里,关在小屋里,得空就去羞辱她一番……”
“何必?”林戚推开窗,冷风吹到二人身上,琉璃哆嗦了一下,林戚起身拿了披风披在她身上:
“不值得。九死一生之时,看到静婉的裙角消失在眼前,不知怎的,觉得一颗心要疼死了。与之相比,胸口插着的那把刀简直毫无感觉。”林戚手搭在自己衣领的扣子上:“想看看那道疤吗?”
琉璃摇摇头:“看过了,不好看。”
“好吧,不看便不看。”林戚给琉璃斟酒:“还能喝些吗?”
“没醉过。”琉璃手指敲在桌上:“满上。”
林戚笑着点头:“好,说好的不醉不归。”
“大人话都说完了?”
“还有许多话,可以留到余生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