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我今日怎的这样乏累?按说昨夜睡得虽不多,但不至于睁不开眼。”
“嗯……”林戚嗯了声:“若是乏累的紧,进了门带你认了人,就找个僻静的地方歇着,事情打点完了便走。”
琉璃抬眼看着林戚,他正扭头看着轿外的泗水街,剩那半张侧脸不见异样。琉璃心沉了沉。
李显带着家丁站在门口,看到琉璃之时表情滞了滞,而后快步迎上来朝林戚拱手:“丞相果然将静婉姑娘带来了。”
“李大人再三叮嘱,本官不敢不带。”说罢朝李显展颜一笑,拉着琉璃的手向内走。
李府很大,一脚迈进去,跨过影背,便看到三三两两的人站在那里闲聊。
听到动静后有人回过身来,看到走进来的林戚和琉璃,起初觉着般配,再看那女子,竟不约而同愣了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喧闹的院内静了下来。
琉璃不由自主仰头看了林戚,此刻的他正笑着,好似这种不寻常与他无关。
她的手心冰凉,适才院内人的反应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她曾想过各种场面,却独独未想过他们看自己的眼神,以及那种由内而外的震惊。
林戚感受到她的紧张,捏了捏她的手,轻声问她:“怎么?”
世人看我之眼神,有如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你当真不知这是为何吗?表哥。
“没怎么,这些大人都沉迷在静婉的美貌中了吗?”语毕展颜一笑,握着林戚的手用力又用力。
任林戚带上前去与人寒暄。
琉璃话少,只是颔首微笑,「多谢」、「有劳」、「见过赵大人」,似那学舌的八哥,一句又一句。
身体的乏累更甚,好似一眨眼就要睡过去。
再过一会儿,听到院外喊:“二皇子到!”
今日还请了皇子?下意识看向林戚,后者没事人一样,拉着琉璃缓缓向院子内走,行至一个偏僻的角落,站定。
眼落到琉璃身上,回廊的阴影投在她的脸上,半面阳,半面阴,阳的那半面,红唇紧抿着,愁思几分。
“怕吗?”
琉璃摇摇头:“只是表哥,昨夜真的没睡好,这会儿睁不开眼。”
琉璃伸手扶额,眼前一事一物幻化成漫天繁星,任她如何徒劳都站不住,一头栽进了林戚怀里。
林戚扬声唤了句:“静婉!”
周围人等回过身来,看着那个一颦一笑自有风情的女子晕倒在丞相怀中,林戚打横抱起她,朝李府的下人说道:“兴许是天气太过炎热,可否找间屋子小憩一下?”
府内的郎中闻讯赶来,为琉璃把了脉,轻轻点头:“是了,暑气太盛,找间屋子歇下吧!”
林戚抱着琉璃随下人走进内院,而后将她置于塌上,朝刘妈点点头,随即出了门。
回廊内已摆起了桌椅,二十余宾客分座三桌。林戚搭眼瞅了一眼,二皇子承玺、三皇子承玉……六皇子承允?
承允见到林戚,连忙起身,远远朝他鞠躬,恭恭敬敬换了声:“先生。”
林戚岂敢如此,走上前去朝他施礼,而后朝二皇子、三皇子施礼,扭头看到另一桌刑部王隶身旁还有位置,欲走过去,被李显拦住:“丞相,这可使不得。您上座。”
这个上座颇有深意,林戚看了李显一眼,笑着摇头:“不敢不敢。”
而后坐到下首的位置。
酒过三巡,李显拍拍手,丝竹声起,一群舞姬鱼贯而入。李显请的舞姬不一般,均是西域的美娇娘,眼眸深邃、身形俊美,腰肢款摆,风情万千。饶是看惯了各色美人的大人们,也舍不得移开眼。
美色当前,只有二人专心饮酒。一人是承允,另一人是林戚。
承允打小一心只读圣贤书,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林戚则心有所属,不愿看旁人一眼。随着一个跳跃,舞姬身上的衣裙绽开,观者忍不住鼓了掌。
李显此时凑到林戚耳边小声问他:“静婉姑娘……没事吧?”
林戚抬眼看了看李显:“兴许是天热,刚刚猛然昏倒。”
手指朝内院指了指:“这会儿正在内院的客房小憩,李大人的下人有眼色,安排了顶头那间,透风的狠。”
“嗯嗯那就好,招待不周,望丞相多有担待。”
“哪里,李大人见外了。”林戚把玩着拇指戴着的青玉扳指,再抬眼,舞姬已悉数入座,李显没了踪影。
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推开坐于腿上的舞姬:“天气炎热,还是让小厮给你看座罢!”
语毕抬眼看到二皇子承玺于混乱之中将被子与三皇子承玉的对调。
林戚假意什么都没看到,起身到另一桌与王隶讲话。
第21章
“小姐,醒醒。”琉璃陷入一片混沌,头痛欲裂,用力睁开眼,看到面前的刘妈正望着她。
猛的坐起身,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幸好,还在。
抬起头看着刘妈,充满疑窦。
“后院出事了,李大人在一间客房,暴毙了。眼下李府已被刑部封了,要挨个问话。估摸着再有一会儿就要问到咱们了。”
刘妈看到琉璃的眼蓦的睁大,似是被吓到一般。
向前走了一步到她面前:“小姐适才因着天气酷热暑气难当晕倒了,在屋内歇息至这会儿,期间并未听到任何异响。
小姐倒是不必怕会惹人生疑,咱们这间屋子外,李府的下人一直都在,且不止一人。”
“好。”琉璃起身与刘妈一起推门走了出去。
刑部的人正在与一位夫人讲话,看到琉璃出来便走了过来。
“我是刑部官卫,方便问小姐几句话吗?”
琉璃似是被吓到一般,环顾其他的人,而后怯怯的点头。
“小姐被带到屋内歇息,可曾走出去过?”
琉璃面露困惑:“一直未醒,是下人推醒了我与我说出事了。我……”
“可曾听到响动?”
琉璃摇摇头:“实在对不住,没有听到。”
“嗯……好。”官卫认真打量了琉璃,这内院自始至终有李府的人在把守,她又与下人在屋内不曾踏出一步。
再看她,此刻一双眼茫然四顾,似是受到了惊吓。于是让她去一旁站着,又问刘妈话。刘妈的说辞自是与琉璃一样,官卫问不出所以然。
只得让她们回房候着,待有了定论再放他们走。
前院的大人们相较于后院的夫人小姐,倒是冷静的多,均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稳如泰山。
林戚端起一杯茶送到嘴边,眼睛扫过二皇子承玺,此时他双手紧攥着,神色阴鸷,直直瞪着院中刑部的人。
审问却没有丝毫进展,刑部尚书关月额前的汗一滴一滴,从水中捞出来一样。
整个李府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承允的手在桌上轻拉林戚的衣袖,小声唤了声:“先生。”
林戚偏头,看到他似乎有难言之隐:“六皇子有事?”
“是皇兄。”承允手指指了指身旁的三皇子承玉,他此刻正趴在桌上,悄无声息,似是睡着了。
林戚站起身伸手推了推他,他仍旧不动。
“兴许是暑气盛,三皇子身子不适,要郎中来把脉?”林戚看向二皇子,是在征求他的意见,毕竟他是二皇子。
承玺鼻腔里发出一声嗯,而后继续瞪着院中刑部的人。
林戚起身朝刑部尚书关月摆摆手:“关大人,三皇子兴许是晕倒了。叫个郎中来把脉吧!”
关月下意识看了承玺一眼,而后点点头。
承允不知发生了什么,犹在担心他三哥的身子,轻声问林戚:“先生,皇兄不会有事吧?”
“有事倒是不至于,兴许就是暑气盛。今儿随我一同前来的静婉表妹,进门之时便晕倒了。长安城七月流火,不是玩笑。”
林戚口头安慰他,他多少觉得可惜。
承允在众多皇子中算是良善之人,一颗心宽宏的紧,适才他手摸到三皇子身上,已渗着凉气,此时怕是已经走在了黄泉路上!而承允却丝毫不知。
郎中被关月带来,走到承玉面前跪了下去:“老夫为三皇子把脉。”
伸手去拉他手,承玉却顺着他的手劲从桌上滑了下来,倒在了地上!桌椅砰的响了一声,惹的所有人侧目。
再一看,露出的那半边脸,面色铁青,嘴角渗着血!分明是已西去!
承允看着躺在地上的承玉,震惊的忘记了说话。
承玺却先跳了起来,大声唤着:“关月!关月!”
再看关月,此刻已经傻眼了。
今日在李府,连出两条人命,一条,是兵部尚书,一条,是当今三皇子。
到底是官场里打滚的人,片刻恢复了平静,对郎中说道:“为三皇子把脉!看是否还有救!”
承允刚要开口说话,却被林戚按住了,小声说道:“六皇子,这会儿您坐在这,郎中不够施展,不如随臣,去一旁候着?”
说完不等承允反应,将他从椅子上拉走,拉到人群之外,用只有二人能听清的声音对他说道:“自证清白。”
承允听到林戚的话,终于意识到自己眼下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三哥死在了自己和二哥中间,最先要审的就该是自己。丞相说的没错,此时最要紧的是「自证清白。」他还没想好说辞,成吾便带着圣上口谕来了:“传皇上口谕,二皇子、六皇子即刻回宫!”
当今圣上已经病成那样,仍耳聪目明,显然是要关起门来解决家事。目送着承允离开,他这会儿倒不似先前那样无措,腰板挺的笔直,步履不急不缓,这样看,倒是没白教他,成一些气候了。
承玉被宫里的人抬走了,所有人都回到座椅上坐下。林戚这桌死了两个,另两个被召回了宫,一个在查案,独剩他一人坐在那,颇有些冷清之感。
王隶轻声唤他:“丞相,不如,来这里挤一挤。”
他话音有些抖,想来是因着恐惧。
林戚摇头道了句多谢,便将身子转向院子坐着,看关月挨个传人问话。
关月看上去心不在焉,问几句便停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一直入了夜,院内支起灯笼,仍问不出所以然。李府的亲眷不干了,冲出来揪出关月要他给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