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醒来时他望着浮光制成的罗帐,有些微微出神。浮光珍贵,每年只上贡十匹,太后和皇后那各两匹,剩下六匹父皇都会给母妃。
闭上眼后,脑海中浮现的就是那位穿着狐裘的少女,肌肤赛雪,身段曼妙,一颦一笑都恰到好处。
和现实中不同,梦里并没有徐青章,只有他和她。她怯生生的,小小的一只,哪里都小,只有她手中那两枚水蜜桃比寻常的大了些,她还主动捧着,双手奉上,真是个妖精。
可恶,明明是他人的未婚妻,却偏偏每晚都到他梦中来勾他,害得他身下一片湿泞。那女子,果真是山里的狐狸修炼成精了。
“来人,备水。”略显沙哑的声音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中响起。
沐浴过后的明棣把玩着手中那枚虎符,想起来父皇把它交到他手中时那些语重心长的话。
看来要不了多久,他那位二皇兄就会得偿所愿被立为太子了。
父皇给的玄武军不过是给他们母子的补偿。据说玄武军是当初太祖亲自培训出来一支只听信帝王的军队,虽然只有十余人,但里面个个都武艺高强,具备出色的能力。有能易容的刺客,能医白骨的医鬼,能遁地术的袖珍人等等。因为被传得太过玄乎,以至于都被当成了传说,没想到传说还是真的。
如今父皇将这些人送给了他,大概是怕他去了之后,自己心爱的宠妃和儿子被程家吞噬干净吧。若真有那么一天,这十余人可保他们母子三人全身而退。
他可不信父皇当下能抗住程家和朝中那些老不死的压力,立自己为太子。
程家势大,他又没有母族支持,纵然自己能力突出,也安抚不了朝中那帮老臣的心。唯一能和程家分庭抗礼的徐家,又是个不站队的,本想着安和嫁给他能结为亲家……
内心生出一股无名火,凌兰姝这个狐狸精,现实和梦境都来给他添堵,待她有朝一日落入自己手中他定要……
桑度在房外打着哈欠,看了眼里面还亮起的烛光,心想他家主子当真是勤奋刻苦,都丑时了还没睡下呢。想到主子比他还勤奋,顿时对他安排自己几日前风尘仆仆赶去简州打听消息的事毫无怨言了。
也不知道主子怎么就对那位徐世子的未婚妻感兴趣了,莫非是看上她的美貌了?这可使不得,不日她便是徐家的未来主母,徐世子还曾救过殿下。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殿下要什么女人没有,怎么会喜欢臣妻。
虽说那女子也确实美,和宫中的贵妃娘娘不相上下,主子心动也是在所难免。不过贵妃娘娘身上那种数年沉淀下来,怡然自得的贵气,却是刚及笄的少女身上所没有的,还是富贵养人呐。
明日殿下迁居昭王府,那凌小姐应当也会来庆贺吧?
昭王府分发的帖子自然是请了徐家的。老夫人体弱,是以这么多年,外面的宴请都是由肖氏带着徐霜霜参加的。
兰姝和徐青章的事现在基本过了明路,是以老夫人叫肖氏也带着兰姝赴宴露露脸。
马车前,兰姝第一次见到了现任的徐国公徐致。快五十岁的男子,身材高大威猛。一双如鹰般的眼睛深邃而又沉稳,让人不由得心生敬意,他瞧着并不像一位文官。徐青章和他长得很像,想必日后再过几十年会是翻版的徐致。
他的胞弟徐谓,比他小了近十岁,却仍旧生有一副好样貌。嘴角上留着美须,十分儒雅,是位美髯公,怪不得后院那么多女子对他死心塌地。
和程十三的荒淫无度,强抢民女不同,徐青章这位二叔,可谓是妇女之友,专爱纳寡妇为妾。并且那些妇人,是心甘情愿进他后宅的。
这些也是兰姝听小丫鬟八卦来的,不晓事的女郎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确实听得入了迷。
第11章 王府 殿下竟和徐二爷一样,喜欢人妇……
据说当初还有士大夫写文章讽刺徐谓好女色,罔顾人伦,简直不知羞耻。
却被和徐谓刚好上的豆腐西施知道了,那豆腐西施姓祝,早年亡夫,带着一个女儿靠卖豆腐为生。
因为母女小有姿色,时不时就被流氓混混骚扰。某日被徐谓看见了,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往后更是经常光顾她的生意,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
祝西施知道恩夫被骂,她岂是受气之辈,带着七岁的女儿就上那士大夫门前怒骂三天三夜。人家一个寡妇,光脚怕不怕穿鞋的,读书人最怕的就是泼辣难缠的妇人,往后再也没有愣头青触徐谓霉头了。
徐谓这位嫡子倒是与他不同,徐煜长得更像林氏。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一脸冷意,瞧着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兰姝心思细腻,知晓这般的人最是不好惹。
兰姝出门前带着的正是徐煜送给老夫人的暖玉手炉,女郎上马车时目不斜视,没看到徐煜瞥了一眼她,刚好瞧见她手里的手炉。
徐府马车的外观并不奢华,内里却是别有洞天。坐垫是上好的银鼠毛,案几用的是一整块黄梨花木制成的,就连外面的车帘也是绫罗。难怪都说富贵人家指甲缝里漏点东西,就足够平民百姓一辈子的吃穿用度了。
肖氏坐在主位,一上马车就闭目养神,徐霜霜和兰姝也是无话可说。
今日不见那位二夫人,兰姝倒也没好奇询问,料想她应当是性子冷清,不屑于这些应酬。
一路上相顾无言,所幸路程不远。从徐府出发,不到两盏茶功夫就到了昭王府。
下车后徐霜霜却主动挽起肖氏的手臂,兰姝落后一步跟在其后。
两座气宇轩昂的石狮子立在府门前,门匾上三个大字,昭王府。今日迁居开的是正门,青白石做成的地板都被下人擦洗得一尘不染,足以可见主人治家严明。
闻及三皇子还未娶亲,宛贵妃也不可能自降身份出宫招待大臣之妻。故而王府内并未有女眷出来迎接,只有管家在外迎客。
递过请柬和贺礼,由一侍女引入厅堂。昭王府很大,是一座辉宏的七进院子。府内奇珍异宝无数,不愧是圣上最宠爱的儿子。走了很久才到厅堂,侍女引导一行人入座。
由于王府没有女主人,所以女宾这边氛围相对轻松。徐霜霜中途就不知所踪,肖氏也没在意,估计是找手帕交去了,侍卫重重的王府总不会丢了个高门贵女。
与兰姝在徐府所见的她不同,肖氏在外能言善辩,已经和旁边的贵妇打成一团了,虽然大都是丈夫职位比徐致低的夫人在和她套近乎。兰姝对这位在徐府受宠三十年,管家三十年的国公夫人又有了新的认知。
“这位小娘子是哪家的小姐,竟生得这般花容月貌,可曾有婚配了?”听到一旁的夫人提到自己,兰姝回以一个浅浅的微笑。
“她呀,唤我一声姨母,是我们老太太相中的人。”肖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继续介绍,“这位是礼部尚书的夫人,你也可以喊她一声陈姨母。”
原来是那位纳了兰姝母亲的表姐为妾室的礼部尚书家。果然,一听是这么个身份,那位陈氏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谁家主母都烦家中貌美的小妾。
“陈姨母安好。”
瞧着眼前恍若天仙的少女,夸奖的话却堵在陈氏的喉头,怎么也说不出口。
见陈氏失态的模样,肖氏给她解围道,“好了,霜霜应该在花园里,你去找她玩吧。”
“她那双眼睛可真像。”半晌后,陈氏忽然阴嗖嗖说出这句话。
“人都死干净了还在意这些干什么。”
陈氏年轻时容貌普普通通,生了孩子后更是珠圆玉润。
礼部尚书张岱出身寒门,当初被工部陈侍郎榜下捉婿。虽说岳家有提携之恩,但他能做到礼部尚书却也是实打实的才高八斗。
婚后张岱和陈氏也孕育了三子,虽然不曾举案齐眉,却也是相敬如宾。
坏就坏在那小肖氏身上,张岱在宴席上冲撞了肖氏的庶妹,倒也肯对她负责,纳进府里后却是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1]小肖氏进府不到一个月就有了身孕,可惜是个没福的,七个月后难产死了,还是个成型的男胎。
那是张岱唯一一次对她发脾气,竟险些取了她性命,要她给那小肖氏和他们的儿子赔命。若不是自己三个孩儿死死拉着他,如今自己怕早已是黄土一杯了。
陈氏现在想起来还觉得置身其中,觉得那日产房中那股铁锈般的腥臭味,还在拼命往鼻子里钻,久久不散。
也是,人都死干净了,她三个儿子也长大成人了,她还怕什么。张岱和她貌若神离又怎样,以后要和他死同穴的人是自己。如此想着,便也不再失态,抿了一口清茶静下心来。
“你那庶子,前儿个礼部侍郎家冯夫人还跟我打听呢。”
徐国公夫人不喜徐世子,这事在贵妇圈众所周知,所以也没人敢上去触霉头说亲。
冯家嫡女二十二了还未定亲,再熬几年就是老姑娘了。
冯知薇原也是有一门亲事的,奈何那男子为了争抢花魁娘子和程十三大打出手。两人推搡之间他竟自己从楼上摔下来,当场就死了。冯知薇也因此背上了克夫的名声。
她本就不喜欢那浪荡子,故而也不在乎这些。眼看她一年一年大了,家里逼亲她才羞涩地告诉母亲自己心悦徐青章。
冯家也是没办法了,才向上司夫人打听徐青章可曾婚配,陈氏和肖氏在闺阁中就是手帕交,两人感情很好。
“那她可是来晚一步了,老太太已经着手给他定亲了。”肖氏满不在乎地轻啜一口茶。
…………
兰姝从厅堂中走出后,身旁侍女继续为她引路去小花园。果不其然,徐霜霜正和几名华服女子在小花园赏花。
能和徐霜霜玩到一起的,非富即贵。一群少女身披罗衣迎春风,与这花园中的名贵娇花互为衬托,分不清谁才是金翼使。
昭王府的小花园堪比御花园,兰姝注意到菊花的数量尤其多。听闻宛贵妃尤爱菊,圣上便为其寻来了天下各种珍稀菊花的品种。
明棣一出来便瞧见身着淡黄色薄纱的少女,身上衣袖飘飘,头上仅戴一只镶嵌了浅绿色宝石的金步摇。此时的她停留在一株瑞云殿面前,花衬美人。
那瑞云殿雪白无暇,微微卷曲的花瓣在清风中缭绕舞动,宛如天上宫阙上的仙子,为观赏者献上秀雅的水袖舞。
这花是他前不久得来的,怕是全京城就这么一株。本想过些时日送给母妃,眼下却见少女喜爱得紧。心想如若她问自己讨要,自己也不是那等小气之人。这花配上她,清冷脱俗,不娇不艳,甚是好看。
还没等他走过去就听见她身旁女子讥笑道,“看什么呢,真是个眼皮子浅的,别给我在外面丢人现眼,就算再多看几眼,花也不是你的。”
“多谢表姐教诲,是我赏花入了迷。”
明棣记得,那是徐青章的妹妹,徐霜霜,和他妹妹一样,是个娇蛮任性的主。片刻后,就瞧见兰姝乖巧地跟在徐霜霜后面走了。
“哼,逆来顺受的女子如何配做本王的王妃?”
桑度看着自家殿下明目张胆在一旁偷听,心想着,是是是,殿下玉树临风,风采照人,谁能配上您。不是,等会,那不是徐世子的未婚妻吗,怎么就要做自家殿下的王妃了?而且凌小姐和殿下貌似不熟吧……
“待会叫人把那盆瑞云殿和粉黛送去徐府。”
桑度心中大为震惊,那两株菊花是他从开封花大价钱寻来的,价值百两黄金啊。银钱倒是次要的,但这花不是要送给贵妃娘娘的吗?
莫非殿下他是真的喜欢上凌姑娘了啊?这不是背德吗,小时候徐世子还救过自家殿下呢,殿下也把他当成兄长一样的。
宛贵妃也催过殿下成婚,可殿下颜色过甚,旁人都以为殿下不好女色。房中更是连只母蚊子都没有,之前爬床的宫女都被扔到蛇窟去了。没想到殿下竟和徐二爷一样,喜欢人妇!
桑度望向不远处的兰姝,露出吃瓜的表情来。
兰姝没注意到那对主仆,乖顺地跟着徐霜霜走到前面一个凉亭内,里面已经坐了好几位碧玉年华的少女。
徐霜霜一过去就和其中一位身着紫色宫装的少女交谈,俨然没有介绍兰姝的意思。
兰姝见她晾着自己也不气恼,知道这些贵女们有自己的小圈子。
“霜霜,这位小姐是?”过了好一会,对面一名身穿浅蓝色夏布的女子开口问道。
“她是我的表妹,姓凌。”
“京城可没有凌姓的大户,妹妹是哪里来的小娘子?”蓝衣女子大概是见徐霜霜介绍得随意,便以为是来投奔徐家的穷酸亲戚,语气不免也刻薄起来。
[1]摘自刘琨《重赠卢湛》
第12章 比试 你不是说你不会射吗
“妹妹可是当年那位凌探花的家里人?”另一道温和的嗓音响起。
“正是家父。”兰姝不卑不亢地答复。
等兰姝说完,问话的女子便过来牵起她的手,“我叫崔滢,是崔尚宫的侄女,妹妹的闺名是?”
瞧着自来熟的女郎,兰姝不免羞涩,“我姓凌,父亲为我取名兰姝。”
“姝儿妹妹,你长得真好看呀。听说凌探花当年就是因为容貌太甚才被点了探花,不然以他的才学……”
“崔滢,你在胡说什么,你是说我父亲的状元是虚有其名?我父亲如今可是礼部尚书,而凌探花不过是一个小小县令。”浅蓝色衣裳的少女再度开口。
“我可没这意思,走,姝儿妹妹,我们去外边逛园子。”
“慢着,见到公主为何不行礼就走?果真是乡下来的,这般没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