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明棣没骑马,所以徐青章也翻身下了马,两人都身高八尺,肤色白皙。不同的是,一个面容更加俊朗,另一位却男生女相,妖颜艳丽。
“区区莺花,谈何大婚。”男子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徐青章见他如此不在乎的模样,心中立时生出了难以言喻的嫉妒。这几日他本没再找那女子,可被心肝儿引起的邪火,他却不忍亵渎了心肝儿,最后还是念着那莺花的名字才得以纾解。
他瞧着昭王这不以为意的态度,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恨他还是羡慕他。他应该是恨他的,虽然并未问过他和姝儿的关系,可姝儿对他应该也是有些好感的。可他又是嫉妒的,嫉妒那两个女子都倾慕他。
徐青章本想问问他到底喜不喜欢姝儿,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他没有向他俩求证过,所以他还抱有侥幸心理。也许冯知薇是骗他的呢,也许姝儿只是想再参观一下挽棠阁,也许昭王只是走错了屋子。
明棣还以为面前这人真要立起来了,结果他拉着自己讲了半天朝堂局势。他突然想起来多年前徐老对徐青章的评价,有勇有谋,却生性善良,太过优柔寡断。
良善之人,如何与他相争?他虽得父皇宠爱,可自小也是在明刀暗箭中度过的,秦王府那瘸子,当初做世子时风光无限,谁不看好他这位好大哥?甚至还有人奏请皇爷爷,直接立这位皇长孙为皇太孙。可结果呢,他不过是拿五弟当了个诱饵,那人果然上当,从此再也站不起来了。
而凌兰姝,迟早是他的人,谁都别想染指。
和青年分别后,明棣步行在宫道上,行人很少,只有几个颔首低眉的宫人,他倒也不去在意是否有人凝视他,敢抬头的,杀了便是。
没走多久就望见他的马车停在路边,他本以为是小狐狸看不见他,想等他,心下顿时一片柔软。可当他上了马车之后,却发现这小娘子站在角落,脸羞得通红。他往下面一瞥,扫到了坐垫上刺目的红,算算日子也是今天了,只是小狐狸听到要去见母妃,一时激动就把自己的事忘了。
兰姝耷拉着脑袋,不知所措地挠着小手,男子上来后也没开口。她望见他从底下拿出来一套襦裙,不用分说,那套新的襦裙必然是她的尺寸。又见他精准地从其中一个暗格里拿出来一块月布,递到了她面前。她没接,盯着男子那两根玉指夹着粉色的月布,就好像夹的是柔嫩的小花瓣一样。
“朝朝要哥哥帮你换吗?”男子见她不接过去,忍不住想逗逗她。
“不,不要哥哥。”
女郎接过去的时候摸到了男子的手,是温热的,她的身子却像是被冰到了一般,浑身被电得酥酥麻麻的。
兰姝恼羞成怒把他赶了下去,马车外的男子却摩挲了几下指腹,笑了笑,心情似乎很好。
马车最终还是没驶向东华门,只因兰姝当初在孟嬷嬷底下听训,那个从宫里出来的严厉姑姑,最是爱教她规矩,教她待人接物如何谦逊有礼。其中一件就是告诉她以后若怀有子嗣,万万不可让来葵水的女子亲近自己,那些污血会冲撞到幼儿。
明棣听了她的解释,虽然觉得那些都是无稽之谈,可也没想着一朝一夕改变她。既然她今日不想见母妃,那就顺了她的意,和她打道回府。
“哥哥,你什么时候和朝朝生小宝宝?”女郎眼神清澈,恍若只是在询问明天吃什么一样。
“咳,不急,不急。”男子耳尖微红,本来给她按摩的玉箸却轻颤了起来,显露出男子的不安。
他很注重养生的,知晓睡眠不好会影响容颜。他可不像父皇和皇爷爷那般卯时不到就起床处理政事,若是什么事都要他来处理,那他还养着底下的人干什么。昭王府的能人多,待遇好,皇子王爷的俸禄当然不够他开销,所以父皇暗中赏了他一座金矿。
他也承认自己对她见色起意,可他自己终究也不过刚通窍。偏偏小狐狸撩了人还不自知,又纯又欲,媚态横生,简直是天生的妖精。
“那哥哥想和朝朝生几个小宝宝?”
“朝朝呢,想要几个?”
女郎陷入了沉思,似乎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半盏茶后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兰姝确实不知道该生几个,她娘亲只生了她一个,可她却一直想再生一个,家里常年都供奉着送子观音。姨姨却已经生了三个,这是第四个小宝宝了。她想,那她应该也想生一个以上的吧。
没过一会女郎又笑颜逐开,遂道,“朝朝想生两个。”
“好,那哥哥就和朝朝生两个。”男子依旧温柔,似乎对女郎的任何决定都毋庸置疑。
明棣把熟睡的女郎抱回兰芝阁,和她贴了会就离开了。门房已经重新换上了他的人,那日老太太被安和下了好大的面子,她的老脸都丢尽了。等安和一走她就罚了那小厮几板子,索性换回了原来的门房。
凌科知道后,倒也没说什么,他最近忙着授官的事,到处应酬,德妃娘娘的母家虽不显赫,但在朝中多年,也有些人脉。他近几日都忙着和都水长丞周旋,哪里会在意门房这点小事。
兰姝醒来已经昏时了,晚膳里有一道红枣枸杞鸽子汤,还有一盅鲜羊乳炖花胶,都是滋补的。
“呀,小姐,您是不是来小日子了?难怪您点的冰酥奶酪没给您上,还把寒凉的牛乳换成了温和的羊乳。”
小丫鬟又继续道,“奴婢这就去给小姐拿月布。”
兰姝拉着小丫鬟的衣袖,窘迫道,“不,不用了,我已经自己穿了。”说到自己一词时,她的语气加重了些,似乎想强调些什么。
小瓷却露出赞扬的神情,没办法,小姐最讨厌的就是自己换衣服了。
可本来就是她自己穿的,但是为何感觉像是被人伺候了一样?那两根玉箸夹着布条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女郎垂眸,掩住了眸中的水汽,小口小口喝着白玉碗里的羊乳。
第56章 雄竞 青章,不被爱的才是姘头……
徐青章依旧每天白日里来找兰姝, 一待就是大半日,逼得某人只能深夜前来。好在睡梦中的女郎像是能感应到他上了榻一样,每当他上来后不超过五息, 这女郎就会主动搂着他, 他也只能用此来聊以慰藉。
女郎今日是小日子的最后一天, 他刚刚已经检查过了, 倒也走得干净,不过他到底是担忧她小腹不适, 还是伸手给她按摩着穴位。
“主子, 徐世子过来了。”窗户外边传来飞花的声音。
卧房半晌没动静,但她知道主子肯定听见了, 果然,片刻后里面传来男子下榻的轻微声响,却只出了外间。
徐青章翻身进了兰芝阁后, 就眼睁睁看到了那位玉树临风的皇子龙孙, 坐在桃花树下品茗浅笑。今晚不如前几日那么阴沉, 稀稀疏疏的星光闪烁不断,点缀着浓墨一般的夜幕。花美人俊,委实是一幅好风光,只是他俩都不该于深夜里,出现在一个女郎的院子。
“青章, 好巧。”
石桌上放着两个茶杯,显然是为了等人, 而这人,毫无疑问就是他。青年走了过去,并未开口。
明棣拾起白瓷杯抿了一口,慵懒地道, “房里点了安神香。”
青年朝里边望了一眼,只见屋门紧闭,瞧不见内里的任何光景。而他似乎对此并不在意,又朝前走了几步,顿了一下,紧接着猛然间就往男子脸上挥了一拳过去,男子没反抗,死死抓着手里的白瓷杯,似是怕它掉了会吵醒里面的女郎。
此刻徐青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几日他心中的那些侥幸,全都是自欺欺人罢了。他心里滔天的怒火无处发泄,又朝男子挥了两拳,在他打第四拳的时候,男子把白瓷杯抛给旁边的侍卫后,他便还手了。
两人什么话都没说,赤手空拳,招招狠厉,拳脚交加,两个身影相互纠缠着,双方都全神贯注着,仿佛都想把对方置之死地。
没不多久,双双都挂了彩,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周边。两人的胸骨都断了几根,鼻青脸肿,嘴角流出暗红的血液,但这二人哼都没闷哼过一声,除了打斗声,再无别的声响。
他俩师从同门,是师兄弟,是兄弟,是患难之交,曾多次出生入死,他是君,自己是臣。他明子璋众星捧月,要什么没有,他要什么女人没有,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的未婚妻?
“为什么是她?”青年发泄了大半个时辰才停了手,吐了一口浊血,扯着男子的领口问道。
男子却笑了,即使被打得破了相,他笑得依旧清逸绝尘。他拂开青年的手,温和道,“徐世子家中已有一房美妾,不好好在房里陪美娇娘,深更半夜来翻未出阁女郎的院子,意欲何为?”
“明子璋,诱骗抢夺他人之妻,我祖父就是这样教你礼义廉耻的吗?”
“青章,不被爱的才是姘头。”
“你要什么女人没有,为什么非要和我抢姝儿?”青年被男子激怒了,不管不顾地吼叫着。
“嘘,别吵到她。”男子伸出食指抵在唇边。
果然没过一会儿,里面就响起了女郎的脚步声,她走得不快,但步步逼近。两位男子都不敢再说什么话,他俩屏住呼吸,似乎是怕自己呼吸声都能吵到里边的女郎。
“哥哥,是你吗?”女郎已经快走到房门口了,开口问道。
男子快速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上和手上的污血,然后转身把她抱了起来,“阿姝下床怎么不穿鞋,着凉了怎么办,嗯?”
“哥哥今晚怎么来了?”女郎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人,她本就睡眼惺忪,男子又很快过来抱住了她,哪里给了她看别人的机会。
还没等男子安慰她,她就闻到了腥臭味,蛾眉一皱,“哥哥,你受伤了吗,身上怎么会有血腥味?”
“哥哥晚上审了犯人,许是沾染上了,阿姝先去睡,哥哥清洗完再陪阿姝好不好?”
“那你快点哦。”女郎声音软糯,语气里满是依赖。
把她抱回榻上后,又给她搓热了蹂胰,这才从房中走出来了,他知道自己身上有臭味,不敢在里面多待半分,怕熏到女郎。
一出来就瞧见了和他一样鼻青脸肿的青年,对方用冰冷阴狠的眼神盯着他,似乎是想把他斩立决一般。男子没有畏惧他半点,迎上他的目光和他对视着,正色道,“青章,我们谈谈吧。”
桑度原本抱着小丫鬟在耳房美美地睡觉,谁知那位徐世子又来了,偏偏主子不愿走,想与他撕破脸,他连忙给那三位小丫鬟都点了安神香。这会他这个大总管做着婢女的活计,泡了两杯莲子芯茶给两位负伤的郎君降降火气。但这两人显然没领情,一个都没喝,浪费他的一番心意。
“殿下,你是从什么时候盯上臣这未过门的,妻子,的?”青年咬文嚼字,故意把妻子这个词念得特别重。
“妻子?青章,你身边女人那么多,可曾将她视作唯一的爱人了?”
“那你呢,你已经有朝朝了,还不够吗?”
明棣审视对面忿然作色的青年,勾了唇角笑了笑。他果然还不知道朝朝就是他的未婚妻,着实好笑,所以他刚刚叫的都是阿姝,他承认他是在耍心机。
“你笑什么?”青年看着对面男子笑而不答,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
“青章,倘若本王说,我们两人公平竞争凌兰姝呢?”
“凭什么,我和她已经定亲了,她是我的未婚妻。”男子听了他这不知廉耻的话,顿时火冒三丈。
“青章,你喜欢朝朝吗?本王可以安排你们俩见一面。”男子顿了顿,又接着说,“朝朝快要离开京城了,她不喜这些繁华之地,惟愿得一人心,不离不弃。你知道的,她一个花娘,岂能做得了昭王妃,甚至是大铎的一国之母。”
青年的怒气好似因为听到花娘的名字而平息了不少,良久,他才开口,“你,可有欺负过她俩?”
“并未,青章,你知道的,本王不是那等急色之人。”同为男子,明棣自然是明白他口中的欺负,指的是欢好之事。
“青章,你并不适合阿姝,阿姝想要家人,渴望有一个家。而不是冷冰冰的徐府,据本王所知,你身为国公府的世子,处境却不好,甚至不如二房的徐煜。肖氏对你更无半点情分,说不定因为你,日后等阿姝过了门,她还要加害阿姝。而你的生母,经常背着你送一些补品给你的妾室,这点,你不会不知道吧。”
徐青章自然是知晓他母亲那些捅咕的,秋露已经在他面前抱怨过好几次了。他没多想,也不好拂了母亲的面子,只当她是推己及人,可怜冯知薇同她一样做妾室。
男子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满口莲香,却有几分苦,小狐狸定然不喜欢这个,继而道,“青章,即使你的生母被抬成了平妻,你又能保证她会对姝儿好吗?自古婆媳关系就是一个难题,而本王的母妃,怜阿姝孤苦,阿姝也喜欢她,就连阿柔,对阿姝也是亲近的。反观你的嫡母、生母和嫡妹,又有哪个是真心待阿姝的?”
徐青章虽然嘴笨,但是脑子不笨,昭王口中所说,虽是歪理可也占几分理。他都开始怀疑自己娶了姝儿,对她而言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了。
明棣见他没反驳,知他也是动摇了几分,接着又说,“本王知你自幼和她相知相识,你喜欢她,想保护她,想看着她好,本王能理解。可是青章,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得到她,你更应该学会如何去尊重她。”
桑度在一旁听着自家主子对徐世子的谆谆善诱,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殿下的身后虽无母族,可他知人善任,礼贤下士,比中宫那位二皇子不知强了多少倍,也就昔年的秦王能和殿下一比。
“那你呢,你贵为皇子,贵为王爷,你敢保证一辈子对姝儿好吗?你能做到吗?姝儿单纯,她不适合在深宫里面去和别的女子争宠,日后你娶了王妃,又将她置于何地?”
“青章,你小瞧本王了,若本王会娶别的女子,又何必去招惹她,本王的后宅,必定是只有她一人的。”
徐青章心口一滞,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身子有一瞬间的颤抖,他不敢相信他一个皇家子弟竟存了这种心思。但仅仅几息他就恢复正常了,苦笑道,“殿下,我当初也是这样想的,可如今我还不是被迫纳了妾,殿下,我反抗不了礼教。”
“青章,本王这话并只是说说而已,若本王娶了凌兰姝,还亲近旁的女子,你大可以从本王的身边将她夺走,本王必将她拱手相让。相信你也耳闻过,当初接近本王的那位鸿胪寺少卿嫡次女。”
徐青章当然听说过,那位公然对昭王殿下诉说自己的倾慕之意,没过多久家里的幺子就因她而死,她也被匆匆嫁人了,没想到竟是光风霁月的昭王出了手吗?
桑度心道,这么多年他替殿下处理过的女人哪止那一个,多到数不胜数,不管是大臣的女儿还是宫里的侍女,殿下对凑他身前的女人,甚至是男子,都毫不留情。
“殿下,朝朝她,什么时候走?”
鱼儿终于上钩了,不枉他苦口婆心跟他说这么多,他又啜了一口茶,慢悠悠道,“一个月之内安排你们见面。”
桑度为徐世子捏了一把冷汗,耿直的青年如何能玩得过腹黑的殿下。殿下看似处处替他着想,却不想,只是想让徐世子将注意力从凌小姐身上转移到朝朝身上,可朝朝就是凌小姐。徐世子真是,真是倒霉,遇到殿下这般玩弄权术的人。
“殿下,若姝儿选择你,请你务必善待她。”
“那是自然,她是我毕生所爱。”
事已至此,两人都已经把话说开了,气氛早已不如此前那般箭弩拔张了。
“殿下,请。”
明棣见他做了个赶他离开的动作,他都要被气笑了,他今晚和小狐狸没抱上一刻钟,这奸夫就来了。刚刚应该叫那侍卫一起上的,自己和他只能打个平手,两个人肯定能制服这奸夫。
男子压制住内心的怒火,迈步走了出去,也没管那奸夫什么时候走,那奸夫今晚若是敢进去,他就把他捆来,立即阉了他。
徐青章这会确实没准备进去,他今晚只是睡不着,本想来看看心肝儿。见男子没有拖泥带水地离开了兰芝阁,沉思半刻钟后他也出了凌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