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徐冰涵走后,徐青章还在少女闺房中宽慰她,搂着她低声细语,不厌其烦地哄着她。
想到他刚刚踏入房中的时候,瞧见小娘子抱着旁人。虽然那人是他的堂妹,但是自己却生出一丝怪异的情绪,此刻后知后觉才明白那是赤裸裸的嫉妒。他妒忌姝儿抱了别人,姝儿只可以抱他,姝儿是自己一个人的。
心中的恶意蔓延开来,透过心脏,蔓延到每一根血管,直到传达大脑时。倏尔间,所有恶意的念头都被他强压下去。他不能,他怎么会想要伤害姝儿。
当初姝儿养的那只大黄狗,他甚是妒忌。那晚他虽抱着姝儿的小手睡觉,可他却也想狠狠舔她,他嫉妒得快要疯了,凭什么狗能舔她,他还不如一只狗!那时的他心中没有那些旖旎想法,只想和狗争宠。如今不同了,少女已长成,娇艳无比,他对她已然有了欲,也更想舔她的小手了。
…………
大房和二房离得远,走了小半个时辰后徐冰涵才回到菡萏院。瞥到在院中嗑瓜子唠嗑的两个丫鬟,她也不恼,十几年早已习惯下人们对自己阳奉阴违。
楠嬷嬷一进来就被徐冰涵头上的白玉蝴蝶簪吸引了,只因徐冰涵之前的贵重首饰大都被她偷出去卖了,“小姐,你这是去哪里了,嬷嬷我到处找不到你,险些就要去告诉老夫人。”
楠嬷嬷是二夫人的人,她知道的。虽然那位嫡母整日吃斋念佛,谁不说她一声清冷脱俗。实则不然,二房每个妾室和庶女身边都有林氏安插的人。这样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主母,谁又能相信她一心向佛,不问世事呢。
见这老媪拿老夫人吓自己,淡淡道,“嬷嬷这话问得好,你整日不在我身边伺候,自然是不知我去了何处,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别人院子的下人呢。若是嬷嬷寻了高枝,我这就去秉明母亲,让你去奔个好前途,免得在我这屈才了。”
“小姐这是折煞老奴了,老奴适才不过是去厨房为小姐取来午膳,一会的功夫小姐就不在了,奴婢最是忠心不过的了。”
徐冰涵扫了几眼桌上的膳食,一点荤腥都没有,还是这老虔婆吃剩下的。
“我只不过是去逛了会园子,我累了要休息了,你收拾干净下去吧。”
楠嬷嬷知她没对自己说实话,那样好的白玉簪,少说得值个十两银子。她一个庶女,一个月月银才五两银子,还被自己每次都克扣出三两来,这簪子不可能是她自己买的,就是不知道是谁送给她的。
这三小姐近几年变化也大,往日逆来顺受的她如今却是会顶嘴了,自己得去夫人那边知会一声才行。
等楠嬷嬷下去,徐冰涵坐在一旁提笔写字静心。
想起自己前世活活被人掐死,那种窒息感现在还能感受到几分。不自觉中手已摩挲上脖颈,白皙,细长,但脆弱。既然老天不让她枉死,她就要把命好好握在自己手中,还要复仇,为前世的自己和死去的孩儿讨回公道。
…………
木鱼声声入耳,跪坐在软垫上的妇人静心念着佛经。
“夫人,菡萏院的楠嬷嬷来了,说是有要事禀报。”
过了半刻钟,“叫她进来吧。”美貌妇人终于开口。
进来的楠嬷嬷一改在菡萏院的趾高气扬,谄媚道,“请二夫人安,夫人近来可好。”
“说吧,什么事。”林氏虽然不管事,但是养尊处优惯了,常年的上位者身份,懒得听她一个奴仆的客套。
“原也是不想扰了夫人清安,但菡萏院的三小姐近来变化甚大,瞧着是个有主意的。”
听到这话,林氏才停下手中敲木鱼的动作。转过身昂首看她,一改往日的清冷,一双美眸死死盯着楠嬷嬷,像一条美人蛇,随时会将面前的人吞噬。
楠嬷嬷被眼前美貌妇人目光触及,觉得有些渗人,往后退了几步,差点跌倒在地。
“我知道了,下去领赏吧。”
楠嬷嬷听到这话才送了一口气,又说了几句吉祥话才出了木秀院的大门。
她是十年前来的徐府,因为人长得憨厚才被选进徐府,不想却是被安排照顾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起先她也是想好好照顾主子的,奈何主子终究是个不受宠的,连带着自己也被欺负。下人也分三六九等,同样是下人,捧高踩低的只多不少。
她丈夫死的早,儿子又是个瘫的,每日需用药材吊着。府上的微薄月例根本不够支撑儿子的医药费,她还得给儿子攒下彩礼钱,好歹让他娶个儿媳传宗接代。
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天理难容的事情。不过是帮二夫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再就是偷了点三小姐的首饰出去卖,三小姐是个傻的,首饰少了也不闹,连一句质问都没有。有一就有二,是以现在她的首饰盒里面,只有几根素净的银簪,几十文钱就能买到的那种。
林氏嫁进徐府二十余年,次年便生下了嫡子长孙徐煜,当时大房还没有子嗣,她和儿子在徐府也是风光无限,风头比肖氏还甚。
但是没过多久,徐谓便纳了外头的寡妇进来。林氏家中是商贾之家,林父虽有几个妾室也越不过去她母亲。她在闺阁时便被母亲教导,丈夫的宠爱是最不能轻信的。那些妾室不过是个玩意罢了,谁家没几个妾室,但要把她们都拿捏在手里,要她们成为听话的玩意。
林氏在那个寡妇进门后便送了绝子汤,徐谓没和她撕破脸,但是也表达了自己的不满,继而抬了一房又一房的妾室进门。
直到那个女人出现,她才意识到危机。好在老太太当机立断,没等她出手便解决了。
二房只有煜儿一个子嗣,还有两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等到了时候打发了出去就行,影响不到他的煜儿。徐谓虽和她貌若神离,倒也没迁怒孩子。
“小姐,宴席上奴婢瞧着那三小姐好像是有些不同了。”
林氏的奶娘穆嬷嬷扶她起身,“左不过是一个庶女,打发了嫁人便是。”林氏对这小小的蚂蚁并不畏惧。
“小姐说的是,是奴婢想多了。一个庶女,能掀起什么风浪。奴婢近日听说老太太十分中意那位表小姐,已经派人去简州。要不要……”
“不用,他们男人的事就随他们男人斗去,徐谓倒不至于对自己侄媳下手。”
第8章 灯会 可以牵着姝儿吗?姝儿害怕
穆嬷嬷心里想的却是,自家老爷什么风流事没做过,外边不论臭的香的,只要看上了都得搞到手。不过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能说,小姐心里怕是还深爱着那个爷呢。
穆嬷嬷猜想的不错,林氏二八年华嫁给徐谓,初嫁之时两人蜜里调油,羡煞他人。闺阁中的手帕交没有不羡慕自己的好姻缘的,就连肖氏,一个官宦家的小姐,都不如自己有福气。
她家里是经商的,自小便被那些官家小姐瞧不起,从小到大遭受了多少白眼。上天眷顾,让国公府的二公子看上了自己,她如愿以偿嫁入了高门世家。
之后她无意中听到下人拿肖氏和自己做对比,说什么二老爷虽然官职没有大老爷大,但是二夫人嫁进来就生了个金疙瘩。大老爷虽然对大夫人很好,可没有子嗣肯定是不行的,说不定大老爷日后会纳十房八房的小妾来开枝散叶呢。
听到那些话时,她心中升起一股快意。她忘不掉那一日,阳光明媚,晒得人身心都暖洋洋的。她站在香云纱制成的屏风后,嘴角上扬,飘飘然仿佛灵魂要出窍一般。
可惜人心易变,成婚后不过两年,自己便成为他人口中的笑话。他能对自己柔情,也能对外边的瘦马,寡妇,孤女柔情蜜意。会纳十房八房小妾的不是她的大伯,而是她的枕边人。
反观大房,除了徐青章那个便宜娘外,大房只有肖氏一人。是了,肖氏十年未生子,她大伯都不肯纳妾。宁愿绝后,宁愿抱养别人的孩子,他都不想肖氏受委屈。
可笑的是,她才生了一个儿子便沾沾自喜,以为自己踩到那些世家女,踩到肖氏头上了。
生了孩子的她还故意把煜儿给肖氏抱着,自己当时是怎么说的,说是让她多抱抱,好沾沾喜气,没准也能一举得男。自己对肖氏施舍的那一点善意,掺杂了太多太多的歹毒。
她输了,输得彻彻底底。她给自己修的小佛堂,目的就是为了躲避他人对自己的嘲弄。她好面子,她受不了一丁点别人对自己冷嘲热讽。
…………
大铎的男女之防并不严重,太后年轻时还创办了女学,虽然地位依旧不比男子,但是好歹也教会了女子赖以生存的本事。
兰姝看向同坐在马车内的徐青章,他有些局促不安,不知道在想什么。与自己的从容淡定相比,他才更像是娇羞的小娘子。
忽然,马车颠簸了一下,兰姝一时没注意朝对面扑了去,好在徐青章眼疾手快赶紧拦抱住她,这才没能让她磕到茶几。
“姝儿,没事吧。”徐青章神情紧张,眼里满是关切之情。
“无碍,多谢章哥哥。”女郎感受到那双有力的手还在抱着她,脸上浮现一抹羞人的红。
徐青章看她确实没磕到,又见小姑娘害羞起来便放开了她。虽然放开了手,那股若有若无的馨香却仿佛仍然停留在怀里,久久不散。他感到马车内有些燥热,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冷茶。
“怎么回事?”男子对着外面问道,声音低沉却不怒自威。
“世子爷,方才程家那位十三少爷纵马行街,打这经过时,撞了路边那老朽的饼摊,那老朽被打瘫在路中间。属下刚刚让了一下那老朽,这才颠簸了马车,还请世子爷恕罪。”初一娓娓道来缘由。
程十三,程峻奚,宫中那位的胞弟,仗着有程家和皇后做主,整日游手好闲,无法无天。
前几日他才被一名小吏告上大理寺,告他欺压百姓,强抢少女。
大理寺少卿是程家大女儿的夫婿,他卖了程家一个面子,并未受理案子。那小吏的女儿当晚就投河自尽了,程家施舍般地赔了二十两银子了事。那小吏是老来得女,一看状告无门,竟挟内人双双吊死在程府门前。
这事后来被他二叔弹劾了,只打了程峻奚顿板子,想来后宫那位娘娘又保了他一命。
程家势大,无人敢上前帮路边老朽。徐青章叫初一上去给了老朽个银元宝,那老朽感恩戴德,连连朝着马车磕头。
马车继续前行,不一会儿便到了长兴街。兰姝下马车时,徐青章给她戴好了面纱。女郎貌美,面容姣好,如上等白玉,没有一点瑕疵。出门前又被小瓷好生捣鼓,盛装打扮了一番,今晚的她光彩夺目,妩媚又不失雅致。
她一改往日的清丽婉约,显露出张扬的美来,一颦一笑皆为倾城之姿。她须臾前在马车上泛起的红晕并未消散,一双狐狸眼摄人心魂,一点朱唇诱人尝。
徐青章打量眼前已经长成的少女,浑身上下透露出些许媚意。他有些懊悔自己要带她出来,他想回家,不想让别人见到她千娇百媚的模样。想把她藏起来,她的美丽,只能绽放给他一个人观赏。
她今日精致得像一个人偶娃娃,身上穿戴皆是自己所赠,似乎意味着,她全身上下都是属于自己的。
少女今日挽着飞仙髻,插戴着红宝石簪子,耳坠子也是两颗耀眼的红宝石,和她小巧的耳垂很是般配。身上穿着他送的珍珠纱衣裙,宛如宫阙中的仙娥。
徐青章轻轻蠕动着自己的喉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满足。他不知道她的尺寸,但不得不自夸一句,大抵他是目光如炬,所以吩咐裁缝做好的衣裙穿在她身上正正好。
时隔七年,他终于又再次和她并肩而行。
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她心动的呢,记不清了,幼时虽有祖父庇护,但家中子嗣不多,小小的少年并没有玩伴。
二房的徐煜是嫡子,自是没理由与自己这个庶子为伍的。徐霜霜娇蛮任性,他曾见过她幼时肆意处罚下人的样子,他心善,自然不喜欢那样的妹妹。
祖父第一次带他去凌家做客时,他见到了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凌家的家庭氛围很好,雪团是在宠爱中长大的。她是耀眼的明珠,亦是小少年心中的白月光。
徐青章本想牵着兰姝的手,像儿时那般拉着她。可离十三岁分别到如今已有七年,自己虽一日未忘姝儿。但是过去这么多年,人到了跟前,他反倒生出几分近乡情怯之情。
“姝儿,这里人多繁杂……”
“嗯?”兰姝等着他下一言,过了一小会才见眼前的青年似羞耻般垂下头,盯着她的手不语,兰姝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章哥哥,可以牵着姝儿吗?姝儿害怕。”兰姝主动去牵起他的手,很大,也很温暖,可以完全包裹住她的小手。
坐在楼上茶馆的玉面郎君冷眼瞧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男女,方才那一幕尽入他眼帘,此刻他眼中一片嘲弄之意,冷哼道,“你说他俩般配吗?”
被问话的侍卫不知道自家主子什么意思,自己是该说他俩般配还是不般配呢?主子和徐世子一贯交好,听闻徐世子好事将近,那应该是,“殿下,属下觉得徐世子和他的未婚妻甚是……”
未等桑度说完,那潘郎之貌的男子开口打断他,“甚是碍眼,回宫。”
他亲眼看见那女郎于大庭广众之下主动牵起男子的手,哼,果然是狐媚子。也就是徐青章这样好骗的人,才看不透她的手段。
兰姝虽然来京城半个多月,但还是第一次出府。夜市很是热闹,明家的上位者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并不限制百姓做生意谋生。
“章哥哥,我想要那个兔子灯和莲花灯。”
徐青章望了一眼小摊上的精致花灯,也觉得这兔子和莲花做的甚是可爱。递给小贩一块碎银子后便牵着兰姝继续往前走。
小瓷和初一落在后头跟着,见一步不离的初一还想继续跟上前去,就用手肘捅捅他,“呆子,别上去打搅主子好事。”
初一这才审视眼前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小丫鬟,他今天心情好,忍不住逗逗她,“哟,你懂得还不少?”
听着他话音里的揶揄,小瓷狠狠踩了他几脚,“呸,二流子,不要脸。”
兰姝和徐青章走到风雨桥上,徐青章突然开口,“姝儿,听闻风雨桥又叫相思桥,传闻桥建好的那天来了一群喜鹊,形成了一座鹊桥。手牵手走过的男女寓意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姝儿,我是说,你愿意和我走完这座桥吗?”青年略微紧张,握着兰姝的手不由重了几分,好似是担心小手的主人会拒绝他,挣脱他,离他而去。
身旁的男子一脸认真,兰姝迎上他的目光,缓缓开口,“愿意的,章哥哥,我愿意。”
简州与京城的距离,对于一个从未出远门的小姑娘来说,属实不算近,路途中的艰难困苦只有当事人能体会。
到了京城,入了徐家,对兰姝来说又是另外一番煎熬。
她在徐府谨小慎微,刻意讨好老夫人,忍受下人的冷嘲热讽,和小瓷寄居在陌生的府宅。对前路的迷茫,不确定的关系在此刻似乎已经明朗了起来。她不清楚日后会怎样,只知道此刻的她很依赖徐青章,就如幼时那般。
“章哥哥。”兰姝扑进徐青章怀里撒娇,感受到他身子突然紧绷,而后他紧紧回抱了自己。
“青章,好巧。”温润如玉的嗓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