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姝适才差点摔了,本王扶了她一把。”虽然没必要跟一个婢女解释,但是瞧着小狐狸害羞的模样,他还是替她想好了说辞。
小瓷不傻,这两人分明抱在一起了很久,怎么会是只扶了一把,但她哪里敢顶嘴,上位者说什么就是什么,昭王带来的压迫感极强。
小瓷不敢仰头,但她知道分别时那两人都有些恋恋不舍。昭王想走的时候,她家小姐甚至还扯了扯昭王的衣袖,然后光风霁月的昭王殿下就伸手摸了摸小姐的头,像是小姐在简州养的那只大黄狗一样。只不过现在角色互换了,小姐才是被摸的那个。
等明棣走出兰芝阁后,小瓷本想鼓起勇气问兰姝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何昭王殿下这么晚还来了,他俩还腻在一起卿卿我我的。但是瞥见兰姝的红晕从脸颊蔓延到耳根,妩媚动人,灿如桃华,她哪里还会逼问兰姝。
怪不得她之前觉得昭王对小姐太好了,比徐世子还好。她对昭王倒是没有敌意,也不觉得小姐必须在徐世子这棵树上吊死,谁对小姐好,她就喜欢谁,反之亦然。
但是小姐她更喜欢谁呢,会和徐世子退亲吗?婢子只需要对主人忠心,她自然不会把小姐和昭王的事告诉别人。她想,日后甚至可能还要替他俩打掩护。
“小瓷,你刚刚说什么?”兰姝没听清她进来的时候说的那句话,但她应该是有事的。
“小姐,柳叶说白平儿这几日经常到金名院去,鬼鬼祟祟的,她都撞见过好几次了。”
金名院离老太太的院子近,柳叶说看见了白平儿应该不假,不止柳叶,她也看见过。她今日还注意到白平儿头上插着两根金钗,难道是她偷了凌科的钱去买了首饰,然后被抓住了,凌科才动手教训她的吗?
“小瓷,你说会有人喜欢挨打吗?”
昭王说的话她还是不太理解,没经历过,自然无法做到感同身受,所以她想问问自己的小丫鬟,对此有什么看法。
“小姐,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被打呀。我们院子的红叶,她爹是个醉鬼泼皮,动辄对他的妻女打骂,红叶一提起她爹就瑟瑟发抖,骨子里都害怕他呢。”
是啊,怎么可能有人会喜欢呢?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凌科还是老样子,和她关系也一般,不过点头之交罢了,自己以后还是和小时候那样躲着他好了。
“咦,小姐您脖子上有个红印子。”小瓷发现自家小姐白皙的脖颈上有个红痕,像一枚粉红色的花瓣,显得面前的女郎愈发美艳动人。
“这里吗?”
小瓷望见兰姝没照铜镜,却能准确无误地摸上那枚花瓣,又见她红着脸说,“应该是去金名院的路上被蚊子咬了,昏时我睡醒的时候发现你没在,就把那支狼毫送去给了大哥。”
脸红大概也会传染,从主人面颊蔓延到小丫鬟脸上。须臾后才听见圆脸小丫鬟说,“对不起小姐,您睡着之后,奴婢和桑度出去了。”
兰姝毫不奇怪,她就知道那个侍卫最近又在招惹她的婢女了。兰姝很开心小瓷没对自己撒谎,如果她用别的话来搪塞自己,她兴许会有点失望,但也不会去责怪她,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些小秘密。
而且,昭王他不是坏人,他的侍卫应该也不会玩弄小瓷的感情吧。兰姝这时已经全然忘了,当初三人在早食店时,对那主仆二人嫉恶如仇的事了。
“桑度带奴婢去教训了关小姐的丫鬟,给那丫鬟下了痒痒粉,还让她摔进了池塘。原来那关蓁然和冯知薇是闺中好友。她的前未婚夫也去世了,所以一直拖着没嫁人。她的前未婚夫还是世子爷手底下一员猛将,可惜替世子爷挡了一箭,那箭上有剧毒,当天就为国捐躯了。”
小瓷观察着自家小姐听了她的话后,不知道在想什么,微微出神。
“小姐,咱们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老太太?关蓁然显然是为了自己的好友,才来刁难您的。若是日后嫁进来,指不定您回娘家还得看她的脸色。”
兰姝可不这样想,老太太看重的是她兵部侍郎嫡女的身份,她这个人好与不好,倒是其次了。
“祖母一门心思想替凌科寻门好亲事,大概就想着岳家日后能提携一把孙子呢。好了,总归她现在还没嫁进来呢。”
“可是,柳叶说他们决定等三日后就定亲,那日刚好是大少爷殿试,说是双喜临门。”
三日后?这么巧,昭王方才说那日带她去宫里看姨姨的。姨姨虽然不是投头胎,却也是十几年没生育了,需要养胎,所以圣上才取消了春蒐。自己肯定是要去看姨姨的,凌科的事就放一边吧,她心中的天平秤毫无犹豫地偏向了宛贵妃。
这事还真是明棣特意安排的日子,他也是看那日是殿试,这才安排兰姝进宫。宗帝晚年得子,这又是他继位以来第一个孩子,本就对宛贵妃十分宠爱,得知她有孕后,当天就按岁旦的规格赏了全皇宫的人。
如今更是日日陪伴她左右,事事亲为,生怕她磕着碰着了,还准备等生产后大赦天下,只为她腹中孩子祈福。为一个还没出生的幼子就操劳这么多,明棣却是知道缘由的。
因为钦天监算了一个不好的卦,说他这位尚未出生的皇弟天生煞命。但那又如何,自己当初不也是被那帮老头算了个不好的命格?这十八年来他过得顺风顺水,除了四岁那次的意外,他几乎没有烦恼,就连皇位,父皇也在替他谋划。
男子二十岁及冠,他十六岁就被父皇亲手加冠,取表字子璋。璋,一种祭祀的玉器。弄璋之喜,更是庆祝生了小郎君,寓意对郎君的重视。
兰姝不假思索就跟婢女开口道,“那日昭王要带我去宫里看姨姨,到时候小瓷你就留在兰芝阁吧。”
“好的小姐。对了,小姐,这几日骠骑大将军蔫蔫的,牛乳也不爱喝,还经常叫唤。”牛乳自然也是昭王府每日送过来的,兰姝一份它一份。
兰姝走到暖房一瞧,果然小家伙趴在铺了厚棉衾的竹篮里,无精打采的。
“是不是因为咱们院子只有它一只猫,它没有玩伴才这样的?”
兰姝也不知道,她没养过猫,以前威武大将军在的时候总要粘着人,要么就喜欢出去溜达,狗好像比猫更活泼好动一些。除了它临死前,她没见过威武大将军有无精打采的时候。
“等昭王来的时候我带上它去和常胜王玩,看看会不会好一些。”
小瓷听着这两只狸奴的名字,一个比一个霸气,瞬间对它俩的主人有了不好的想法,这两个俊男美女,怎么取名就一言难尽。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继而小瓷又对昭王到底喜不喜欢兰姝产生了疑问。小姐得了宛贵妃娘娘的青睐,难道昭王真的只是把她当妹妹疼爱?莫非她那会看错了,他俩其实真的只是虚扶了一下?
待兰姝宽衣躺下后,圆脸小丫鬟也退出了卧房,刚关好门就被人从后面捂着嘴抱住了,男子凑到小丫鬟的耳边,低着声音跟她说,“别动,是我。”
小瓷狠狠踩了他一脚挣开他来,低声怒道,“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啊。”
“我这不是想你了吗,小瓷。”
小瓷看出他凑过来想亲自己,连忙道,“别,别在这里。”
小姐就在里面,兴许还没睡着,她哪敢在小姐的门外做这些事,没得来污了小姐的耳朵,连忙推着他去了自己的耳房。兰芝阁人少,三个婢女本是一人一间,不过红叶胆子小,就和红莲睡。
殿下当初叫他勾引这小丫鬟,他只当是男人间的较量,毕竟世子爷身边那黑脸武艺高强,怕是只有主子才能打得过他。后来不知怎的,很快就对她上了心,情不知所起。现在他只想和她在一起,想娶她回家。
他看着身下被亲得迷迷瞪瞪的小丫鬟,花骨朵一样的年纪,青涩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甚至现在就想欺负了她,让她先一步怀上自己的子嗣。可是不行,这主仆二人虽然都已年过十五,却对情事一概不知。如果她知道了,保不齐她的主子也会知道,对殿下的恋情影响颇大。
主子不喜脂粉俗气,是以每次需要去那种地方办事时,都叫他去处理。而他当年对艳本里面的事感到好奇后,也去潇洒过几回,但都食之无味,远远没有话本那么撩人心弦。后来也只有偶尔兴起了,才会去那么几次。他是个成年男人,有需求很正常,不是主子那样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不过他相信,主子也很快就要下神坛了,凌小姐真乃神人也,主子被驯得服服帖帖。
桑度从凌宅出来后,就准备去买点话本子来看,他的珍藏品都给主子拿去了,他甚至还把里面有彩绘的都送过去了。那种有彩绘的一般都是妇人成婚后,私下里跟书斋订制的,也有闺阁小姐买,但极少,掌柜的自然不会主动给凌小姐这种未出阁的女郎介绍这些。
东市晚上不开,西街倒是每晚到人定之时才闭市。街上热闹纷繁,还没走到画意楼,就听见红鸾坊的秦妈妈站在门口招呼人,“桑公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呀,快,里边请,扶珠姑娘这段时日可是天天都盼着您来怜惜她呢。”
听着秦妈妈的话,他才想起来自己当初好像是包了这么个人,这都一两年了。他财大气粗,一掷千金,一包就是五年,当初也是看她瘦瘦小小的很可怜,才叫秦妈妈对她好点。
等桑度回到昭王府时已是深夜,他抱着怀里刚买的一堆话本回来了,打算日后再看,今日就准备歇息下了。
第38章 东园 原以为你是温室的娇花,没想到却……
“小姐, 关小姐邀请您今日去东园游湖。”
徐德没踏入兰芝阁之前就感到了不妙,他可是耳闻了前日关小姐过来大闹了一番,他都为这未来的姑嫂关系紧张。奈何老夫人一门心思要娶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回来。
“连帖子都没下, 这算哪门子邀请, 她的邀请是金口玉言吗?”护主小丫鬟见状, 果然不满道。
兰姝也没想到她不过才安宁了一日, 就又要去应付这些麻烦事。姨姨怀了小宝宝,她这几日都忙着绣小衣服, 小宝宝皮肤娇嫩, 她挑的都是柔软的绫罗和蚕丝线。
她现在还有银子,昨日还去如意楼挑了一个鱼戏莲叶长命锁和两个缠丝金镂花手镯, 花的都是圣上给的黄金。好在她领赏回来后就送了四十两黄金给凌霄堂,老太太那日张口欲言,本想叫她一起上交, 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兰姝简单收拾一番后就出了院子, 即使她不喜欢关蓁然, 却也不能避免要和她接触,除非老太太有了别的贵女人选,可哪有那么多官家小姐给她挑。
“姝儿妹妹。”
兰姝没想到会在侧门前偶遇凌科,明日就是殿试了,难道他不应该在房里好好准备吗?
“见过大哥。”
凌科看着嫡妹给她行了一礼, 长幼有序,尊卑有别, 先长幼再尊卑,即使她是嫡女,也得给自己这个庶子行礼。
他生得高瘦,这会随着女郎微微弯腰的姿势, 让他清楚地瞥见了雪白肌肤上的红痕,宛如冰天雪地里的一朵腊梅。他的眼睛登时微眯起来,他倒不知,这个单纯的妹妹竟被人碰了。前日还没有印子,那就是昨日,昨日她刚好出去过。
呵,那徐狗如今竟做出这般小人行径。以往在简州,每当她和徐狗回家,他都会从院子里出来,仔细观察她有没有异常。怎么,如今定了亲就暴露本性了是吗,真是恬不知耻,枉为君子!还有他这个妹妹,是任由那徐狗欺负的吗?
兰姝见他不说话,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就走了出去,刚准备上马车,就听见身后那位庶兄开口问道,“妹妹这是要去哪?”
“回大少爷,关小姐今日邀请我们小姐去东园游湖。”
“妹妹脖子上的红印是什么?”
“不小心被蚊虫叮咬的。”
只见女郎伸出纤纤玉指,精准地覆盖住了那红印。
“回去给你家小姐拿个项帕过来。”
凌科已经从短短的一句话中,知道不仅这妹妹是个傻的,那丫鬟也是。嫡母死得早,老太太又没教过她这些,她哪里知道脖子上是男子留下的暧昧红痕。
他可以保证,只要她今日穿着这身没有一点遮挡脖子的襦裙,去参加那些贵小姐的聚会,不出一日,她就会被耻笑成放荡的小妇。
看婢女取来项帕给她系上后,他才开口道,“在外要注意自己的形象。”
兰姝没理他,抬脚上了马车。刚刚等小瓷的时候她就想远离他的,奈何他一直盯着自己,但也不说话。兰姝觉得他很像昭王的二哥,那位二皇子,感觉他俩应该是同一类人。
“小姐,奴婢瞧着大少爷简直和故去的老爷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明明是在关心人,却总能用生硬的语气说出来,让别人难以接受他的善意。”
兰姝也是秉持这样的看法,她完全能想象到,当年她爹是如何在金銮殿上把太上皇气到跳脚的。怪不得别人都说他有状元之才,可惜不懂变通,白瞎一副好相貌。也不知道娘亲当年怎么看上爹爹的,难道只是看上爹爹的脸吗?不过她私下以为,那位妖孽的昭王殿下,可比爹爹还俊美。
“小姐,奴婢方才来时,问了徐管家一嘴。奴婢跟他打听,大少爷的聘礼从哪出,您猜怎么着?”
“还能怎么着,小小丫鬟怎么卖起关子来了,祖母好面子,自然是拿我的钱去准备的聘礼。”一两黄金等于十两白银,也是能凑出个像样的聘礼的。
“小姐,不止呢,老太太连您的聘礼都动了。徐家一共给了一百二十六抬,老太太做主要走了原来那六十六抬,剩下的六十抬给您算作陪嫁带去徐府。”
那六十抬是徐家后来送来纳妾的赔礼,老太太竟然昧下了一半多。在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她想着,若是没有徐家这门亲事,指不定她家老太太都能给她定下一门对凌科仕途有利的婚事。兰姝想的没错,老太太的确有这个打算。
东园位于城郊,离京城不近,马车行驶了一个时辰才到。如今已是晚春,园内香芬飘散,百花争艳。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1]
园子里的树木环绕着一个巨大的碧绿湖泊,湖面上飘着几只小舟,中间矗立着一座高塔,水面上雾气缭绕着上升,仿佛是仙境一般。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2]
“小姐,这也太美了吧。”
兰姝也很喜欢这里,眼前之景极富诗情画意,若是住在这里心情应当会很好。
“凌小姐,你可算是来了。”说话的正是关蓁然,站在她旁边的还有冯知薇和另外一名小姐,那位小姐年龄倒是和她差不多。
“就是,让我们好等,难道凌家没有马车吗,莫非你是走路来的?磨磨唧唧,蜗牛似的。”
来者都不善,兰姝不喜欢这种毫无意义的交际,“是姝儿的错,没能早点准备出行,姝儿也是在巳时二刻,才知道关家派人前来禀告。”
“哦,是我忘了,凌小姐那日在院中拦着不让我进去,我一时就给忘记告诉妹妹了,妹妹不会生气吧?”关蓁然和冯知薇不同,她更明丽,每次说话都在吟吟微笑。
“怎么会,关小姐下次不要再忘了就好。”兰姝心下了然,这关蓁然就是个笑面虎,表面对你笑脸吟吟,实际上句句都在欺压自己。
“请你来是看得起你,穷乡僻壤出来的装什么大小姐。”
听着刻薄刺耳的话兰姝很头疼,为何人与人之间总要有这么多的矛盾,这又是哪家哪府的小辣椒来做愣头青了?
“忘了跟你介绍了,凌小姐,这位是程国公家六公子的嫡女,程娴静。这位是冯小姐,你们认识的。”不仅认识,以后还要做姐妹。
兰姝倒是不知今日竟有程家的人,两个待嫁徐家的女郎,和另外一个是政敌的女郎在一起私交,这画面怎么看都觉得怪异。
“程小姐的母亲是关家的庶女。”一直没说话的冯知薇给她解了疑惑。
兰姝对她投了个感谢的眼神,这会她状似顿悟,想通透了。既然日后都要嫁入徐家,和睦相处总好过一辈子尔虞我诈。
“好了,我们去画舫上看风景吧,这样好的春光,可不多见。”
兰姝之前只远远望见了几叶小舟,却没想到还有这么华美的画舫,竟像一栋琼楼玉宇在水中缓缓移动一般,美得像画。画舫是三层的,上面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绸和红玛瑙做的莲花灯笼,就连窗户都是琉璃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