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可算赶上了, 呼, 程家的心眼也太坏了。”
罗裙上的玄驹太多,小丫鬟忙活了许久,又急急忙忙给兰姝上了妆。
兰姝点点头,只是她不知,这次无伤大雅的下三滥手笔出自谁之手。
“小, 小姐,您今日真是艳压群芳!”
徐管家抹了一把热汗, 他满面堆笑,谄媚至极。
谁人不知自家小姐貌美如花?可他也从未见过她认真打扮的模样。往日美则美矣,却清如冷月,今日的华丽让人眼前一亮, 比庙里的神仙娘娘还要俊上几分。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家小姐。”丫鬟得意洋洋笑了笑,此刻她与有荣焉。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却更爱打扮兰姝。以往小娘子爱穿些素净的衣裳,箱笼里边的华服只能藏于黯淡无光的黑暗之中,可她实则更适合艳丽的行头,既妩媚又不失鲜活。
程家送的这套罗裙,上面绣的缠枝月季红得妖艳、红得似血,恰恰将小娘子的美貌衬得耀眼夺目。
面若桃花,唇如朱丹,柳腰不足盈盈一握。她头戴花冠,红宝石在余阳底下闪烁着绚丽的光彩。她端的一副雍容华贵之姿,一路走来,步步生莲,恍若神女下凡。
“走吧。”
七月流火,昏时已不太热,兰姝行至侧门,远远地就望见那几位牛高马大的脚夫候在门口,她定睛一看,只觉有些熟悉。
“小姐,那是不是昭王府的那几位?”小丫鬟侧耳跟她嘀咕。
“嗯,小松鼠。”
她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可她记得那只给她剥个核桃的小松鼠。此刻它鼠头鼠脑地站在其中一人肩上,见兰姝越走越近,它兴奋地吱吱乱叫。
“辞陵大哥,竟是你们。”
“是,王爷吩咐我们,今日定要护凌小姐安全。”
“有劳你们了。”兰姝欠了欠身,但无一人敢受她的礼。
“吱吱。”
待兰姝上了马车之后,那松鼠见色忘主,殷勤地将手中核桃递给她。
“小也,不得胡闹。”
“吱。”
辞陵语气冷然,被训话的松鼠耷拉着脑袋跳回他的肩上。
“无妨,我很喜欢小也。”
小娘子嫣然一笑,朝它伸去掌心,小也顺势而为,不顾主人的脸色,朝兰姝爬了去。
这辆花车不同于平常的马车或是轿子,更像是宫中所用的轿辇,上面挂着许许多多五彩绳和鲜花,由四人而抬,稳步前行。
“凌小姐,上面的五彩绳您到时候取下,扔向人群即可。据说若是得花主娘娘的祝福,可与心上人白头偕老。”
辞陵瞪了几眼那好色松鼠,见它无动于衷,只好作罢。不得不说,凌小姐今日是真美。
“凌小姐,殿下今日有事在身,明日他会去宫中接您。”
“嗯,我知道。”
昨日夜里那玉人趁她意识模糊的时候,跟她提了一嘴,是以她醒来时,榻上的另一边已经凉了。就是不知他是何时离去的,想来定是作弄完她再走的。她双腿酸胀,像是不停歇地走了三天三夜一样,幸而今日这绣鞋不是云头履,否则她是一步也不愿走。
自凌家出发,路上已经隐隐可见围观的老百姓,更有甚者,驻足停下,口中念念有词,虔诚地朝兰姝叩拜。
“以往都是如此吗?”
简州没有这些活动,她心下好奇,直觉新鲜。
“非也,他们定是瞧您这副沉鱼落雁之姿,将您当成了女菩萨。”
花车四面通风,阵阵凉风袭来,卷起五彩绳摇曳。女郎今日未戴帷帽,她仙姿玉容,可不就是神仙娘娘下凡了么。
“花主娘娘,花主娘娘!”
“这是花主娘娘给我的!”
起先兰姝有些羞耻,随着叩拜的人越来越多,她得心应手的扯下花车上的五彩绳抛给他们。
人群中不乏争抢的,她却有说不出的怪异之感。
神爱世人,她悲悯看向哄抢的众人,一视同仁,她索性不再扔五彩绳。
果然,闹腾的人少了许多,一路而来,只有欢呼声。他们一传十,十传百,告诉旁人,今年的花主娘娘甚美。
前面的几位侍女沿途不断撒些花瓣,为兰姝开道,幸好无一人上前拦路,大家心照不宣地站在路的两侧。
“嘿,今年的花主娘娘也太美了吧,我还从未见过如此貌美之人。”
“听说她还是徐世子的未婚妻,两人真是郎才女貌。”
“就是就是,好女配英雄,如此美人,当徐世子才可配之。”
不知人群中谁率先提了一嘴徐青章的名讳,众人惊呼不已,竟不知该羡慕谁。不多时,他们得出结论,两人般配得很呢!当是天生一对的神仙眷侣,是以他们眼中越发虔诚,心道兰姝定会给他们带来好运。
兰姝听到徐青章的名讳,她先是一惊,又往人群中扫去。果不其然。她果真与他心有灵犀,竟还真在人山人海中寻到了他的身影。
他的气质在这些平民百姓当中脱颖而出,兰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他却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如同被抓包的稚子一样。
几位昭王府的人自是眼如铜铃,他们是昭王的人,凡事当然是以他为主。在他们眼中,徐青章就是外来者,是要破坏他们主子和凌小姐感情的奸夫。
“凌小姐,再绕小半圈就可以入宫了。”
兰姝收了目光,她本想问明棣在忙何事,但人声鼎沸,这个场景不适合问话。还有,她想起来,爹爹以往都是公事公办,从不与娘亲谈及县衙的差事。
上回托他去查查她娘亲的事,也不知道有没有眉目,她叹了一口气,手中把玩剩下的五彩线。她掌心沁汗,柳眉轻蹙,委实有些不高兴。
见她兴致缺缺,他们以为小娘子是逛累了,几人对视两眼后,当下决定缩短行程,直接往宫里去。
辞陵几人步伐稳健,兰姝经他们抬远了才回神,“到宫里了吗?”
四周不再吵闹,只剩空旷无边的寂寥。
“是,凌小姐,约莫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到圣上的太极殿了。”
怎会如此之快!
近乡情更怯,她心下惶惶不安,九五之尊至高无上,她虽与他见过几次,可从未单独相处。
“凌小姐,圣上不会为难您的。”
许是察觉兰姝的焦虑,几人出声安抚她。
途中她一直深呼吸,吐纳之间给自己鼓气。
可他们骗人,圣上分明威严又肃穆,锐利的眼神毫不留情地射向她,仿佛要将她身上穿几个窟窿似的。
“朝华,你可知,子璋为了你,拒了朕给他千挑万选的王妃。”
她不知,又没人跟她说过,她如何得知!
“回圣上,臣女不知。”
“他母家不显,你说说,您又能给子璋助力什么?”
兰姝跪得腿疼,孱弱的香肩抖了抖,“臣女或许不能帮他,但臣女想,若是他累了,臣女会是他的依靠。”
“好个依靠。他自小好强,不愿低人一等,可若有朝一日,他锒铛入狱,成为阶下囚,坠入尘泥,恐怕就连他自己都接受不了,又如何依靠你?”
“胜败乃兵家常事,若当真有那一日,臣女愿同他赴死。”
兰姝挺直腰杆,目不斜视,低眸注视那身金灿灿的五爪龙袍。
“朕记得,你母亲是随凌探花去了?”
兰姝默了默,随后坚定地回话,“回圣上,臣女的母亲,或许死得蹊跷。”
“难怪子璋差人去了简州一趟。”
兰姝抬眸,震惊地打量他,龙颜威武,下一瞬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又快速地垂下脑袋。
着五爪龙袍之人已走到她跟前,浓郁的龙涎香扑鼻而来。小娘子心想,还没有那人的墨香好闻。
“随朕去阿珠那吧,她倒是喜欢你。”
宗帝待她不再如先前那般冷淡,尤其是念叨阿珠二字时,语气中藏着深不见底的绵绵情意。
兰姝起身时踉跄了几步,她跪了许久,双腿麻痹,暗暗揉了揉。
幸好太极殿的太监有眼色,给她也备了轿辇,高公公笑得慈祥,她回了个感激的眼神。
“进去之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掂量。”入未央宫之前,宗帝突然转身,阴冷异常,口吻冷淡地训了她。
要他说,这女子性子娇,身子也不如旁人,瞧着似有不足之症似的,才跪了不过一盏茶时间,就摇摇欲晃,身似拂柳。他已经警告过她了,量她也不敢在阿珠面前告状。
“阿珠,怎么又自己浇花,仔细身子。”
他话虽是对宛贵妃说的,眼睛却盯着一旁的几位宫婢。
“二郎好大的威风,连我未央宫的婢女都要听你吩咐。”
“阿珠莫恼,二哥错了。”
宗帝上前扶着她,岂料她见兰姝跟在身后,立时甩开他,“囡囡,今日是去游街了?我们囡囡真好看。”
宛贵妃眼前一亮,脸上浮现喜色,越过宗帝走向小娘子。
“嗯,阿娘,外边有好多好多人。”不同于应付宗帝时的谨慎,她在宛贵妃面前使着小性子,身心都随之放松了些。
第122章 殇 殇
“嘿, 也不知道大人叫我们哥们守着她作甚。她一个小娘子,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狱卒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在昏暗烛光的映照下, 他醉醺醺的模样衬得这腌臜的牢房愈发污腻。
“闭嘴, 圣上如今龙颜大怒, 若是叫旁人知晓你这猴儿在背地里乱嚼舌根, 咱们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兄弟俩噤了声,不约而同地往牢房里看去, “楠哥, 您说,那位小娘子还活得成么?”
谁知道呢?进了大理寺, 不死也得脱层皮。里边那位虽说没怎么受苦,这三日给她送的饭菜却原封不动地拿了回来,她滴水未进, 如同失了魂一样。
“楠哥, 那位长得如花似玉, 小弟我原本还想趁机揩点油呢,结果怎么吓她都没反应,她莫不是死了?”
进了牢房,女囚是最煎熬的。若是小有姿色,还会被狱卒苛待, 他们故意磋磨囚犯,只为了满足他们□□里那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