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她尚且不懂,感情之事,急不得,也强求不得。世间感情,并非只有好坏之分。
小瓷跟在兰姝身边多年,虽然性子急躁,可她也机灵,她不是没发现那些蛛丝马迹,是以她选择当机立断。
且她只是一个小丫鬟,是贱籍出身,本身性子就存着自卑。故而她并没有与那人当面对质,她不愿破坏那人在她心中的形象,但却也躲着他,不愿再亲近。
[1]摘自《增广贤文》
第106章 最好能和他亲一亲
世间男子, 并非所有人都如徐青章与明棣这般依恋兰姝,旁的男子,多的是三妻四妾。便是家里一穷二白的, 且都想多讨几个老婆, 多生几个劳动力。
但她受兰姝影响颇深, 她存着奢望, 只愿自己日后的夫君可以同他二人那般,痴情绝对。若非如此, 她便不要。与旁人共侍一夫, 她心中着实不愿。
程府离凌家稍远,兰姝在路上昏昏欲睡, 但一下马车,映入眼帘的却是两个金光闪闪的石狮子。几步之遥,栩栩如生的金狮子在阳光底下映着金光, 兰姝睡意全无, 她主仆二人眼角抽抽, 目瞪口呆楞在原地。莫说她俩少见多怪,大铎朝的富贵人家,谁家的镇宅神兽是用金子做的?
“凌姐姐,可算到了,一路上可辛苦?”
来人正是程娴萍, 她今日打扮俏丽,身穿鹅黄色罗裙, 乌发上戴着一顶镂空蝴蝶镶玉冠,比那日在公主府还要明丽几分。
要想俏,一身孝,兰姝却依旧是一身素白襦裙, 她没什么特别的喜好,但近来都爱穿白。
乍一看,这窈窕美人甚是冷艳,但细细看来,她面上还有些稚嫩,并非成了婚的妇人。她腕上已经复戴明棣送来的鲁班白玉镯,除此之外,右手还多了个浅紫色玛瑙镯子,那是玉面郎君今早亲自给她戴上的。
他想的简单,他不过是想套牢她罢了,叫这只美狐休想跑掉。
“凌姐姐,你的镯子好漂亮啊,里面竟然还雕刻了雪花。”程娴萍待兰姝亲切,她拉起女郎的手欲往里走,却无意中瞧见那精巧的玉镯。
兰姝瞧她眼中满是欢喜,她心下却有些担忧,害怕她待会问及自己这镯子的出处,那她可是一问三不知,心中也娇蛮地对送礼之人生出些微怨意。
财不露白,但女郎贯爱些珍贵的珠宝。兰姝当下觉得,若非明棣送来的手镯太美,又何故引得她人注意?
幸而程娴萍并未有探究的意图,她细细赏玩了一会后,便拉着她进了程家。
兰姝第一次踏足程家,眼前府邸这富丽堂皇的程度堪比皇宫。她眼里流露怯意,对新事物有些难以言表的畏意。
“凌姐姐,外边的那俩石狮子不是金子做的,只是镀了一层金。偷偷告诉你,其实以前的确是金子,但耐不住贼人太多,祖父这才命人换了下来。”程娴萍料她定会对那俩狮子好奇,这才贴心给她解释一番。
兰姝倒没想到程娴萍会和她说这个,这到底是程家的私事,她自不好过问。
“今日来的大都是些女郎,五姐姐她……”
“凌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宝石衣,白玉冠,程十三展开一柄山水画扇,面带微笑朝她们而来。
兰姝心下私以为,或许程家的奢靡是一脉相承的。也因这位算得上熟人的到来,她不再羞怯,落落大方朝他笑了笑。
美人一笑,倾国倾城,周遭的花儿都要为之羞怯。
程十三自那日从金鳞殿出去后,他也叫人留意过兰姝的动向,知她在里面待了许久,便晓得那人定是如意抱得美人归。
“小叔叔,你和凌姐姐很熟吗?”程娴萍探出身子,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
“自然,天底下的美人,就没有你小叔叔不熟的。”
那人话语轻佻,兰姝窥到不远处男子的牙很白,像是打磨过的白珍珠似的。她暗暗比较,但琢磨半天也没分出好赖。
她那夫君,近日都是于深夜里前来,室内昏暗的烛光看不真切他的牙白不白,且他多数情况下都是浅笑,并非如眼前宝石男这般龇牙咧嘴。兰姝心里念着他,想快点回去看到他,想仔细地看看他的牙,最好能和他亲一亲。
“凌小姐,问你话呢,脸上这么红,可是在思念哪位郎君?”
不知何时,程十三已然走到了她俩跟前。
“小叔叔,你又胡说,不跟你玩了,我带凌姐姐过去。”
兰姝甫一回神便又被那女郎拉着走了,“凌姐姐,你别放心上,我小叔叔就爱捉弄人,他没有恶意的。”
“嗯。”
兰姝虽然并未听清程十三具体说了啥,但在她心里,宝石男不是坏人,虽然她耳中时常听到旁人说些他的坏话,但他确实并未伤过她丝毫,甚至还帮过她几回。
程娴萍个子比兰姝稍矮一截,但话语间却隐隐可窥圆滑。想来大家族里边是非不少,耳濡目染,谁也不是省油的灯。
“凌姐姐,今日邀你过来,是因为萍儿希望你能得那花主的头衔。”
“花主?”
两人脚步未停,程娴萍继续给她解释,“嗯,每年七月初七,京城里都会选出一位花主。不仅可以被抬在花车上游街,获得众人的祝福,且还能得以面见天子的机会。以往几位花主大都被赐了婚事,凌姐姐你既然已有未婚夫,圣上应当会赏你些别的奇珍异宝。”
“那如何才能做花主?”兰姝眸中闪过不解,好奇问身旁之人。
程府风景宜人,兰姝此刻已全然被身旁的女郎吸引注意力,她俩并未驻足欣赏沿途美景。
“花主?凌兰姝,你就别痴心妄想了,谁不知道你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还想做花主,哼,我看是花猪吧,你们说呢?”
前方是一汪池塘,夏日好荷连连,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1]九曲桥里坐落一尖顶凉亭,此处已有几位女郎在里边谈笑风生,张茹倩听到兰姝口中所问,她轻蔑地指着月白襦裙的女郎讥讽,面上尽是嫌弃。
“你们不要这样说凌姐姐,是萍儿想让她去参选的。”
程娴萍惊慌不已,忙向他人解释。
“也好,凌兰姝,我就好好跟你说道说道,让你知难而退。”
程九小姐的话语显然有些苍白无力,反而还激起那人更甚的厌恶。
张茹倩本想走出凉亭,似是想上前羞辱兰姝,但当她一走到阳光底下,她身上那丰腴的赘肉好似每一处都在抗拒。
她体胖且畏热,于是她目带嫌恶般地后退了几步,直到退至阴凉处,她清清嗓子,“所谓花主,正是京城里为了七夕而推选出一位乞巧娘子,而花主不仅要长得美,还得手巧,绣出一幅能吸引蝴蝶和蜜蜂过来落脚的刺绣。”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你嘛,虽说长得也有几分姿色,但这可不是什么穷乡僻壤之处,这是京城,貌美之人多的是。若非谁都能当选,花楼里面的姑娘岂不也能同我们一样参加?”
起初凉亭里边那些人还能附和张茹倩几句,但一看她口不择言,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张口闭口便是那污秽之地和腌臜之人,她们一个个目露嫌弃,避之不及,仿佛她也是脏东西。
而张茹倩见那几人离她走远了点,她立时反应过来,但心中依旧存着怒意,“哼,凌兰姝,我看你也就同那里边的狐媚子一样,只会勾搭男人,旁的一概不会!赶明儿可别说你是京城里的大小姐,真是够晦气的。”
“你……”
那肥婆越说越上头,兰姝身后的忠心婢女正想上前反驳她一二,对面却迎来程家另外几位女郎。
“张小姐,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呢?”
位于首位的是程娴朱,日后的晋王妃。
“五姐姐,张小姐正和我们讨论乞巧娘子的事呢。”
方才还对兰姝极其热情的程娴萍,此刻却自然而然松开兰姝的手,朝对面的程家女郎走了过去。
而另外那边程十三目睹他侄女将兰姝带走后,玩味地笑了笑,依旧露出他那一口洁白的贝齿,笑嗔,“狗东西,你说,若是一只温顺的绵羊自己送上门来,她还能安稳地走出我程家大门吗?”
“哎,爷,您是说凌小姐?”
“啧,我那些侄女,一个个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小的糊涂,九小姐她……”
“哼,我看程家女里边,最鬼精的就莫过于她了,若论心机,程娴萍她排第二,可没人敢居首位。”程十三拿扇子轻敲小厮脑袋,摇摇头走远了。
狗柱忙点头哈腰,俨然一副狗腿子的神态。
笑话,他家爷出言无忌就算了,他可不敢跟着瞎掺和。程家女,如他家爷所说,一个个都不简单,且那些如花似玉的女郎,都将为延续程家的辉煌出一份力。他一介下人,岂敢在人背后议论是非?
“走,我们也去瞧瞧。算了,我就不去了,你派人看着点,小爷我还是出去溜达一圈吧。”程十三总感觉今日有事要发生,且他右眼皮跳个不停,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这个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爷,可还要去找翠兰姑娘?”
“不去,腻了,今日还是听扶珠给我唱曲儿。”
男人爱新鲜玩意,狗柱心中腹诽他家爷可真是个喜新厌旧的主儿。幸而他瞧那翠兰姑娘对他家爷全无情意,那女子眼里只有逢场作戏的敷衍和对黄白之物的渴望。
他曾亲耳听见翠兰嘀咕他家爷,同样身为底层人,他不会拆翠兰的台,他知晓若是女子想于世间站稳脚,比男子要辛苦好几番。
的确如他所想,翠兰已好些日子没见着程十三。但她丝毫不急,该吃吃,该喝喝,全然不在意他又去找了谁。
她从程十三身上得了好些东西,给自己赎身的钱早已攒够了,如今正打算金盆洗手,之后做点小生意,不求大富大贵,且能养活自己即可。
[1]摘自杨万里《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
第107章 吮蜜
时至今日, 兰姝终于明白,为何她心中总是对程娴萍有些不喜。
即便她表现得与旁人无异,甚至比他人对她还热情些, 然她俩身后的家族, 从根本上来说是对立的。而她自问, 与程娴萍之间并没有那么要好。且无论是徐青章还是明棣, 都不希望她同程家扯上关系。
虽说徐霜霜也想得那花主的头衔,但她那日回府后, 脖子上的创口却溃烂不已, 徐家连夜请了两位太医过来。徐致禁了她的足,她近日被勒令在家养伤, 不得外出,是以兰姝环视一圈,也没在凉亭寻到她的身影。
“五姐姐, 小九听说, 上回在徐老夫人的寿宴上, 凌姐姐送了她一面花绣屏风,甚是精美。所以小九私以为,今年的花主应当是凌姐姐才对。”
程娴萍此时乖巧地站在程娴朱身后,程家女郎众多,兰姝却细心地发现, 程娴萍走过去时,其他几位程家女却给她让了位, 她的站位仅仅次于眼前这位未来的晋王妃。
“哦,我倒是不知,凌小姐还有这门手艺。”
“哼,就她, 还会花绣?指不定是找了旁人代绣,花了几个子儿得来的罢了。”
张茹倩嗓门大,随着她的出言不逊,兰姝瞅见她口中的唾液迸溅了几滴出去。她心道幸而她离得远,只是离她最近的程娴淑就没那么好运了。
程老国公有八个儿子,唯第三子和第五子最为出色,而他俩内人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黄宝秋身为主母,但生了个傻儿子,程家没她说话的份儿。往年只有东氏和戚氏暗暗争夺掌家大权,又因东氏有儿子伴身,且程泽延亦是程家最杰出的小辈,母以子贵,几十年来东氏都隐隐压她一头。
前些日子自他出事之后,程杰就厌弃了这位三儿媳,戚氏倒捡了个大便宜,就连此次的宴会也是她和她的独女程娴朱操办的。
程娴淑自视清高,常年以她兄长为豪。眼见兄长被关入大牢,母亲又失了宠,她近日委实不顺。这会张茹倩侮辱她,她抬手过去就是一巴掌,“贱人,我这可是上好的蚕丝,谁让你往我身上吐口水的。”
东氏地位大不如前,程娴淑在家里的待遇自然也降了又降,就说她这一身夏衣,还是年前做的款。
程家女众多,轮到她挑布料时,那些花色又老又丑,还比不上她的旧衣。谁不想在宴会上打扮得美些?她缠了她娘好久,她娘却不松口,还是她自己偷摸去当了些首饰,才匆匆忙忙买来这一身成衣。她今日上身,不过穿了一小会就被弄脏了,心中立时对那罪魁祸首恼怒不已。
张茹倩险些被这一巴掌扇晕了过去,但她也不是好惹的,几息过后她便想上前回击。
那边的程娴朱眼神锐利,使了个眼色过去,守在一旁的婢女上前将她俩隔开了些,“张小姐,若你不想待在程家,还请就此出去,莫要扰了他人清净。”
兰姝退在一旁,眼睛扑闪扑闪,事不关己,她对她们的龃龉听得津津有味。
程娴朱语气算不上温和,她见张茹倩不再说话,转而又淡淡道,“凌小姐,进来吧,外边太阳大。”
兰姝从未见过如此飒爽之人,她长得虽不是这些女郎里边最出色的,神色却目空无人,浑身有一种让人信赖的气质,让兰姝心里由衷地生出敬佩之情。
在她的认知里,应当是程家女向张茹倩道歉,赔着小心哄着这位贵客,可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