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冷道:“哦?”
商如意倒是没有察觉,而是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喃喃道:“皇图三代后,王岗夺民口……”
话没说完,宇文晔突然皱起眉头:“停!”
商如意立刻看向他:“你也听过?”
“……”
宇文晔神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道:“嗯。不过,这不过是老百姓口中的胡言乱语,你不该去听,更不该记下来。”
商如意道:“我原本没怎么在意,可是刚刚听到那个消息,我才发现,这首歌的第二句,已经应验了。”
“王岗……夺民口?”
“民口,不就是粮食吗?王岗军占领了兴洛仓,抢夺了朝廷的粮食,正是应了那句——王岗夺民口。”
“……”
宇文晔沉默了半晌,冷冷道:“这不过是巧合罢了。天底下那么多叛军,占据了各大山头,难免有一个叛军首领姓王的,那他占据的山头自然是叫王岗王山;至于夺民口……既然做了叛军,要扩充势力,抢粮抢钱也是必然的手段。这首谶歌,不过是些似是而非的东西,不必在意。”
“可——”
商如意还要说什么,宇文晔已经打断了她的话:“眼下真正要关注的,是这件事本身。”
商如意道:“你是说,王岗军占领兴洛仓这件事?”
“不错,”
宇文晔道:“虽然是王岗军占领了兴洛仓,可这件事,未必是王取易做的。”
“为什么这么说?”
“王取易这个人鼠目寸光,做事没有任何的目的远见可言,还曾经为了争抢山头,跟其他几股反贼的势力争斗厮杀,他和他的部下,怎么看,都是一股匪类。”
“……”
“可这一次,他们却大张旗鼓,占领兴洛仓。”
“……”
“要知道,兴洛仓是王朝最大的粮仓,占领了那里,朝廷必然会派重兵攻打,所以他们这个举动,要对抗的,是整个大业王朝,甚至还有其他叛军的觊觎。王取易——有这样的底气吗?”
听到这里,商如意的心头忽的一动。
占领全国最大的粮仓,等于直接与朝廷作对,也就是说,王岗寨占领兴洛仓的目的,表面上是劫掠里面的粮食,而最终的目的,是要正式向朝廷发难!
这,就不是所谓的匪,敢做的了!
又是什么人,敢于拨弄如此大的风云?!
宇文晔沉沉道:“而且,兴洛仓地势险要,又占据水陆交通之便,近,可直逼东都,远,可逆黄河而上直取潼关,甚至拿下西京。”
“……”
“所以,占领兴洛仓,是一步志在天下的棋!”
“……”
“不管从那个角度来看,这都不是王取易这种鼠目寸光的人能做下的决定。”
商如意点点头。
她现在都还记得,当初他们从太原回洛阳的时候,半路上遇到从兴洛仓调集粮食的队伍,当时宇文晔就说过——谁要是占领了兴洛仓,就能雄踞一方。
连他都认定了兴洛仓在争霸天下中的作用,那么会去做这件事的人,要么是听过他这番见解的,要么,就是与他有同样眼光的人。
这样的人……
商如意突然倒抽了一口冷气。
宇文晔低头看向她:“怎么了?”
“……”
商如意看了看他,目光闪烁着道:“没,没什么。”
宇文晔蹙眉:“你想到什么了?说。”
他的口吻一下子变得严厉了起来,像是已经看透了她此刻的迟疑和隐藏,明显是在质问她了。
商如意只感到掌心也出了一层冷汗,她想了想,先是谨慎的撩起帘子看了看周围,虽然外面也都因为突如其来的消息有些混乱,但马车周围都是穆先的人,自然没有别人偷听。
她这才放心,放下帘子之后,转头对着宇文晔轻声说道:“我想到了一个人。”
“谁?”
“萧元邃。”
第163章 我不听风雨,风雨自扰人
萧元邃!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宇文晔的呼吸也窒了一下。
他立刻回想起了那双在夜色中仍旧熠熠生辉的双眼,虽然只是匆匆一面,但哪怕过了那么久,那双眼睛留给他的印象仍然深刻。
当然,印象深刻的,也不只是那双眼睛。
宇文晔低头看了一眼商如意,沉沉道:“你还记得他……”
商如意道:“他这样的人,想忘都难啊。”
“……”
“我一直在想,这个人气度不凡,才智过人,出世如锥处囊中,其末立见。可跟我们分路之后他就一直没有消息,这不像他的作风——如果他是去投靠了王岗军,以此地作为他东山再起的基石,那这几个月的沉寂就解释得通了。”
“……”
“而且,你说王岗军突然有这样进取天下的行动,这不像王取易的做法,倒像是他的行事。”
宇文晔突然冷哼了一声。
商如意一愣,不知为何他突然就生气了,想了想,又轻声说道:“还有就是,上次你跟我说起占领兴洛仓就能雄踞一方的时候,萧元邃就藏在我的马车底下。我怀疑,他就是听了你的话,才会有这一步棋的。”
“……”
宇文晔的神色不知怎的又缓和了一些,转头看了她一眼,道:“我的话,你也还记得?”
“……?”
他怎么关心起这种细枝末节来?
商如意笑道:“这又不是闲话。”
听到这话,宇文晔反倒又沉默了下来,那双深邃的眼睛看了商如意好一会儿,说道:“之前,我以为你只是想要做好国公府的儿媳,现在看来,你关心的,也不止是国公府的事。”
“……”
“商如意,你为什么那么关心天下大势?”
商如意沉默半晌,道:“我不听风雨,风雨自扰人。”
“风雨自扰人?”
宇文晔重复了一遍这句话,道:“你的意思是,天下大势的风雨,会吹打到你身上?”
商如意反问道:“难道二哥觉得,天下大势的风雨,不会吹打到你身上?”
这句话就像是击中了宇文晔心里的某处,他的神色突然变得凝重了起来,又看了商如意一会儿,忽的一笑,道:“既然你有这样的念头,那你有没有想过,处在这风雨最中心的人,是哪一个?”
“……!”
商如意的心猛地一跳。
他的意思是——
眼见商如意的神色巨变,宇文晔的眼神立刻冷凝了起来,他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们是君子之交,如此投契,那你在说这些话,考虑这些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在这样的风雨中,会有什么样的未来?”
商如意的心跳愈发沉重起来,被他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甚至有些仓惶。
看着她这样,宇文晔的脸色更冷了一些,起身便下了马车,商如意一惊,下意识的道:“二哥,你去哪儿?”
外面的随从急忙迎了上来,宇文晔吩咐道:“给我牵马来。”
商如意忙道:“二哥,你的伤——”
话没说完,宇文晔已经接过随从手中的缰绳,利落的翻身上马,却是神色如常,看来,他胸口的伤已经痊愈了。
难怪,他不想再跟自己坐到一起,这一多月的忍耐,也到极限了吧。
看着只是少了一个人,就空出许多,甚至显得有些空旷的车厢,商如意呆呆的坐着,好一会儿,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
而外面已经传来了皇帝的旨意,让队伍立刻加紧前行,务必在今日之内赶回洛阳。
于是,队伍又开始前行。
这一次的速度比之前快许多,车马全速前进,这让坐在马车里的各位贵妇小姐们苦不堪言,被晃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总算在太阳下山之前进入了洛阳城。
一进城门,所有人都停下,下马的下马,下车的下车。
商如意刚一站定,抬头,便看见城门内已经是彩旗招展,鼓乐齐鸣,正是留守城中的文武官员们率众前来接驾。
商如意跟着宇文晔及身边众人跪拜在地,小心的抬头看向前方。
却见皇帝的车辇驶进城门之后并没有过多停留,只在城门口停了一下,似乎跟跪在城门口的几个留守的大臣们说了几句话,又训斥了几句,吓得那些大臣们连连磕头,而金车已经扬长而去。
只是,在车辇驶走的时候,似乎有一双纤纤玉手手挽起帘子,从车窗内往他们这里看了一眼。
那一眼,满是恋恋不舍。
商如意下意识的低下头去。
等到皇帝的车辇走远了,才有一个内侍匆匆跑来,对着叩拜在城门口的众人道:“诸位,陛下回宫,你们也早些回去吧。”
众人这才谢恩起身。
大家又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只是在准备回去的时候,一骑人马路过商如意的马车边,熟悉的身影令商如意眼前一亮:“雷小姐。”
这些日子急于赶路,他们都没来得及说说话。
只见雷玉仍旧是飒爽利落的骑在马背上,透着一股英气,弯腰透过窗户看向商如意的时候,眼角含着一点笑意:“好容易捡回一条命,回去好好休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