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未能变……是什么意思?
她隐隐感觉到他们两的话不仅话中有话,好像这些话似乎专指着什么事,而这件事是只属于他们两,并不能为外人道的。
果然,听到宇文晔的这些话之后,宇文愆的眼中也闪过了一道光,仿佛他眼中凝结的寒冰终于破碎,可是,冰层裂开,并非春暖花开,露出的不过是下面更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淡淡一笑,道:“是啊,我仍未变。”
“……”
“也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去想改变什么,否则——”
说到这里,他的眼瞳微微一黯,仿佛看了宇文晔的身后一眼,但一闪而逝的目光让商如意也无法捕捉,更不知晓这一刹那他到底看了谁,就听见他淡淡道:“属于我的,又怎会失去?”
这一次,宇文晔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神情,眉头紧蹙,眼神森冷。
他出身行伍,在军中历练多年,更是在战场上纵横多年,说难听些是杀人如麻,说好听些便是威风凛凛,不怒自威,这样的人只要露出一丝一毫不悦的声气,给人的感觉都是无形的杀气和威压,周遭的人立刻感到头顶好像压上了一块无形的巨石,令他们的呼吸和心跳都滞缓了一刻。
就在就在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商如意也有些诧异的时候,外面突然又传来了一阵喧闹的声音。
这个时候,怎么这么吵?
众人都下意识的转头往外看去,只见一墙之隔的外院人声鼎沸,影影绰绰的仿佛能看到许多人在外面慌乱的来回走动,不一会儿,董家的门房面色惊惶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对着里面的人道:“齐,齐王殿下到!”
“什么!?”
一听这话,不仅董家的人大吃一惊,前来祭奠的宾客们也都惊了一下,连宇文愆和宇文晔也都收回了冷凝的目光,露出了几分诧异的表情,宇文晔立刻转过头来和沈无峥与裴行远对视了一眼,两人也都皱着眉头,轻轻的摇了摇头。
商如意的思绪也更乱了几分。
齐王?宇文呈?
他不是跟着申屠泰攻打宋许二州去了,现在二城拿下,他们应该是守在那边才对,而且朝廷并没有给他任何调令,怎么会突然回来了?
不会是,弄错了吧?
正在商如意心中腹诽的时候,外面那异样的喧闹声已经越来越近,然后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昂首阔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分别数月,眼前的少年却也大段未改,身形魁梧,衣着华美,傲慢不羁,更气焰嚣张,虽然是前来郡公府吊唁,可他走进来的气势却没有丝毫的恭顺谦逊,反倒更像是来找麻烦的,连带着跟在他身后服侍的董家的仆从们也都露出了惊惶失措的神情,唯唯诺诺低声下气,仿佛生怕惹到了这一位爷。
这一位,正是大盛王朝的齐王殿下,宇文呈。
他竟然真的回来了!
只一看到他的身形,商如意的心里就感到一阵烦乱,下意识的回头看了沈无峥他们一眼,却见他们的脸上也都露出了几分凝重和隐隐的不安——这个宇文呈,虽然跟宇文晔是一母同胞,可两兄弟却好像是天生的对头,不论宇文晔如何教导他,商如意如何善待他,他对他们始终没有一点属于亲人的亲近,反倒有一种近乎敌人的对立感。
而他这一次回来,显然会对本就纷繁复杂,波谲云诡的朝堂产生更大的,更难以估计的影响。
虽然有些意外,但商如意他们的脸上也并没有太多表情起伏,只是在微微蹙眉之后,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只等着两边相见,而宇文呈快步从外面走进来,刚一迈进灵堂,立刻就抬起头来,对着宇文愆道:“皇兄!”
他这一抬头,众人又是一惊。
这一次,不是惊讶他的出现,而是惊讶于他的脸上,竟然裹着一层绷带!
那绷带缠绕了他整个额头,其中一段更是微微压住了他的半截眉毛和眼尾,甚至能在那靠近眉尾的地方看到绷带内透着一点淡淡的血色。
他,受伤了!?
一看到他这样,原本眸子冷凝的宇文愆一下子皱起了眉头,仿佛一道幽魂骤然回到人间一般,他的身上好像又恢复了几分活气,走到宇文呈的面前:“三弟,你这,怎么回事?”
宇文呈对上他凝重的神情,反倒冷冷一笑。
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尾,那手势如同刀子一般从眼尾划过,然后冷笑道:“无妨,不过是挨了一下子罢了。”
宇文愆皱紧了眉头。
这时,一旁的宇文晔上前了一步,沉声道:“老三,你怎么回来了?”
一听到他的声音,宇文呈的眼中立刻闪过了一道冷光,他冷笑了一声,慢慢的转过身来看向宇文晔,道:“果然,二皇兄果然是要先问这个。”
宇文晔神情凝重,道:“你在军中效命,没有调令,不该擅自回来。”
“我不该回来?”
宇文呈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尾,然后冷冷道:“我受了伤,再加上听说郡公——我当然是要回来的。”
“……”
“难道二哥不想知道,我是怎么伤的吗?”
第809章 对峙
宇文晔眼中闪过一缕寒光,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但他仍不动声色,只淡淡道:“你若想说,可以说。”
宇文呈冷笑了一声,道:“二哥还真是无情啊,看到兄弟受伤了还能这么镇定自若。难怪你手下的人也这么冷酷无情,下手,能这么狠。”
一听这话,周围众人都惊了一下,脸色大变。
宇文呈这话的意思,他的伤是宇文晔的手下做的?难道是跟他一道出兵的申屠泰?
宇文愆的眉心蹙起:“三弟,你是说——”
宇文呈看了看他,又转头看向宇文晔,道:“二哥,你说呢?”
“我手下的人?”
“守那兴洛仓的,难道不是你手下的人?”
一听见“兴洛仓”三个字,灵堂上的人又惊了一下,宇文晔和商如意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之前申屠泰曾经给他传信过来,就说过宇文呈想要打兴洛仓的主意,但被他制止,之后拿下了宋许二州,这件事也就暂时放过去了。
如今,他旧事重提,难道他的伤是跟兴洛仓有关?
宇文晔两眼微微眯起,眼中透出了一丝危险的光:“你,进了兴洛仓?”
宇文呈冷笑着看着他:“想进,但没能进去。”
“……”
“我不过是想要进去,他们就敢对我放箭。”
说到这里,宇文呈的眼睛也有些发红,恶狠狠的瞪着宇文晔:“二哥你倒是说说,你的手下竟然敢对着我这个堂堂齐王动手,他们是不是犯上作乱?”
宇文晔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一旁的商如意也皱起了眉头。
她清楚的记得,宇文晔之前不仅跟申屠泰传去书信让他不要理会宇文呈提出的拿下兴洛仓的说法,也给镇守兴洛仓的晏不坏传去消息,让他们固守此地,没有他的调令,不听任何人节制;而晏不坏这个人忠心耿耿,对宇文晔唯命是从,但绝对没有胆大到那种地步,若是寻常时期,或者宇文呈正常的进入兴洛仓,他是决计不会,更不敢,对堂堂齐王动手的。
除非——
再看向宇文呈狡黠又阴狠的眸子,商如意隐隐的明白过来,他必然是在拿下宋许二州之后,趁着范承恩离开,申屠泰需要花费心思管理州县的事务,难以分神的时候领兵去了兴洛仓,想要对那里动手。
毕竟,如果兴洛仓归了他,那么之后再攻打洛阳的主动权,就到了他的手上。
朝中的一个太子,两位亲王,谁不想要这个权力?
而晏不坏一定是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只能还手,就成了这个结果。
现在,宇文呈借着这个由头,在没有任何朝廷的调令,更没有皇帝的旨意的情况下就擅自回了长安,这的确于理不合,可他毕竟是齐王,是宇文渊的小儿子,宇文渊也不可能为了这件事严惩他。更何况,他还受了伤,而且是被宇文晔的手下所伤,万一他咬死了是晏不坏等人犯上作乱,宇文渊为了将来攻打洛阳的大计不受影响,难免不会对兴洛仓做什么调度。
到那个时候,宇文晔就被动了!
眼看着宇文呈一脸狰狞不忿,和宇文晔如同针尖对麦芒一般四目相对,而站在一旁的宇文愆面色沉冷,整个灵堂上一瞬间成了他们三个人的战场一般,气氛紧绷得令周围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就在这时,冰冷的空气里突然响起了一个温柔的声音——
“三弟辛苦了。”
这个声音如同三春暖风,一下子吹到了众人的面上,迎面扑来一阵暖香一般令人不由得放松了心弦。
只见商如意慢慢的走上前去,对着一脸阴沉,死死盯着宇文晔的宇文呈柔声道:“既然三弟受了伤,这件事非同小可,应该赶紧让高明的大夫过来看看,千万不要留下沉疴才是。”
一见她走出来,宇文呈愣了一下。
其实,他并不怕这个二嫂,毕竟从她嫁入宇文家开始,他对她就并不客气,时常在言语间刺她不说,甚至根本没有跟她亲近的打算。
毕竟她是抛弃了长兄的人!
但此刻,她突然在这个时候走上来,软语温存,言笑晏晏,虽然自己是故意在这个时候出现来找麻烦的,可面对这么一个身怀六甲,言语间又满是关切之意的秦王妃,他怎么样,也做不出伸手去打笑脸人的事。
就在宇文呈一愣神,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商如意已经对着身后的董家人道:“不知府上可有神医?”
她这么一说,就算没有,也得立刻请来,毕竟受了伤的齐王殿下来到这里,开口的又是秦王妃,若他们再无动于衷,且不说面子上根本拂不过去,将来在皇帝的跟前也不好交代。
于是,董家的人立刻吩咐身后的管家:“快,快去请大夫!”
那管家立刻转身要出去。
宇文呈拧着眉头,大声道:“不用!”
他一挥手,那管家的脚步顿时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只能又看向秦王妃,却见商如意突然一伸手,一把抓住了宇文呈的手腕。
“你——!”
宇文呈一惊,几乎是本能的就要挥开她的手,可还没来得及动,一个高大的黑影忽的走到他的面前,突如其来的威压之感立刻压得他呼吸一窒,手上的动作也停下了。
是宇文晔。
他一走近,宇文呈几乎本能又感到呼吸一窒,而商如意趁着这个机会,竟然将他拖到灵堂的一边坐下。
宇文呈眉心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再抬头,只见商如意关切的对他道:“三弟,你可千万不能逞强,受了伤就得叫大夫过来医治,若拖下去成了沉疴,岂不是我们做哥嫂的罪过?不说三弟你勇悍无畏,不惧伤痛,反倒说我们,和太子,不关心你了。”
宇文呈的脸色顿时一沉。
而商如意根本不等他开口,又接着说道:“等这件事过了,我再去向父皇禀报。既然三弟是为了郡公的事情回来,想必父皇也会宽容你无诏回京、擅自去兴洛仓的事。”
她这一番话,连消带打,三言两语抹开了兴洛仓,还把宇文呈受伤归结到了他自己身上。
第810章 珠联璧合
宇文愆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一时间,整个灵堂上都安静了下来,能来郡公府祭奠的人都是朝堂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又怎么会听不出秦王妃话中的意思,却也是一个能吱声的都没有。
而商如意一只手还紧紧的扣着宇文呈手腕,按在他的膝盖上,然后回头道:“快去请大夫来!”
那董家的管家这一次不敢怠慢,只能立刻招呼人出去了。
这个时候,宇文呈的脸色已经有些发青,周围的人都听出了商如意这番话的意思,他又怎么会听不明白,但更让他生气的是这个二嫂竟然先对自己“动手”,将他死死的按在座位上。其实她那一点力气,根本不值一提,宇文呈随便一挥手都能掀翻她,只是,看着她大腹便便的样子,若自己真的出手,只怕今晚的事情就麻烦了。
而且,宇文晔还一直站在她的身边。
回想起当初在洛阳的听鹤楼外,宇文晔曾经因为商如意,险些一脚踩断自己的脖子,虽然他现在必然不敢这么做,可如果自己真的对秦王妃动手,难说他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