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手?”皇帝来了点兴致。
实在难以想象温祈砚那样冷淡的人居然会对人动手,还是他的亲弟弟。
“是的。”林桀又说双方打得很厉害,处处攻其要害,温云钦不敌,被打至内伤,如今正在家中休养。
对于温云钦在家休养的这件事情,皇帝并不清楚,毕竟真要是那么一回事,可就是家丑了,温家封锁消息,倒也不奇怪。
“知道为何动手吗?”
皇帝调整了坐姿,表面拿着奏折,手肘处正死抵着他的腰处,虚空得泛疼。
林桀蹙眉,“微臣还没有弄清楚,但兄弟两人不睦却是真的,在多年以前,温云钦被举荐至军营,便是温祈砚的手笔。”
“哦?”皇帝蹙眉。
世家子弟被家族暗中放到官场历练的事情不算稀奇,只要不过分,他多数睁只眼闭只眼,毕竟世家暗箱操作,那交易的部分,朝廷也会吃下一部分,这是互利互惠的事情。
提到温云钦入军营的过往,皇帝的脑中有些许印象。
军营那地方又累又苦,不仅需要流汗还需要流血,世家子弟基本没有人去,就算是去,也要在军中谋有官职傍身,没有人愿意从普通的头兵做起,更遑论隐藏身份。
所以,当初温家要送温云钦去的时候,他还是震惊的,甚至一度以为温家是不是要避免给朝廷缴银钱?但又不是,温择做事还算会打点,该出的一分没有少。
只是温家这两个儿子……
皇帝笑了一下,问,“林卿,你举荐温云钦前往,除此之外可有私心?”
“……有。”林桀心中一紧。
“说来听听。”皇帝把折子随意丢到案桌上,闭眼揉着眉心。
“温云钦掌管御林军,温祈砚在御史台任职,可谓一文一武,温家势足,难保不会成为第二个纪家,陛下可借机试探是否有反心。”
“这么说来,你的私心都是为了朕?”皇帝掀开眼皮子。
“是,微臣食君之禄,自然要为陛下考虑。”
皇帝挑眉,“那就依你所言。”
“温家的人出去了,纪家大小姐回了娘家,她的身孕,不需要朕教你怎么做吧?”
“是。”林桀点头。
皇帝再次叮嘱,“朕要的不仅仅是过程,更要完美的结果。”
完美的结果,自然是温、纪两家决裂。
所以,纪绾沅的孩子,理应在温家流掉,如此纪家才会怪罪,为了加深两家的隔阂嫌隙,她也要死,这更是为了他的曦儿。
温云钦也要一道下幽州,这是纪丞相没想到的。但这件事情对他而言,有利无害。
温家二子退却纨绔之气后,秉性越发刚正纯良,且心悦他的女儿,有这个人在,纪绾沅的安全又能得到多一重保障。
只是……温祈砚看起来似乎不想他随行。口谕传过来时,纪丞相见到他的眉心微蹙。
饶是如此,温祈砚也没有多说些什么,转瞬之间,神色便已经恢复平淡了。
皇帝想要矿业,没有拖延时日,让温祈砚等人快些出发。
故而,纪绾沅晨起在人前送了男人离开,回家后便入了提前装点的箱子里。
出京还算顺利,只是一路上快要把她给憋坏了。即便箱子是特意收拾过的,但窝在里面实在不好受,所以入夜到了落脚的客驿,她出来便吐了一地。
温祈砚的月白锦袍被她弄脏了,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一味给她拍顺着后背,递上清水漱口。
吐了许久,纪绾沅这才勉强缓过来。
为了做戏逼真,自幼跟着她伺候的人全都留在了京城。
纪夫人很不放心,说至少派个小丫鬟和婆子跟着,但温祈砚讲,若带婢女婆子难免招眼,他会亲自照顾好纪绾沅的饮食起居,让纪夫人放心。
故而,眼下是他亲自给她擦拭嘴角。
纪绾沅打量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俊颜,他的衣角都脏了,就连腰侧也不曾幸免,可他居然还在帮她擦拭,神色没有一丝不耐,动作也很温柔。
分明刚刚他明明都皱眉了,她可是看见的了。
由着他褪却外裳后,纪绾沅乖乖站着,她看着男人挽袖拧帕子,水珠漫过他修长如玉的手指和冷白腕骨,有些许好看。
她问,“温祈砚,你不嫌弃我么?”
这都是污秽之物。
“嫌弃你什么?”
“嫌弃我吐了一地,很脏。”
男人没有回答,拧了帕子,给她擦拭着细嫩葱白的手指。
温热的帕子敷上来,纪绾沅觉得舒服了很多,她让他回话。
“嫌弃。”他来了这么一句,她立马吹胡子瞪眼,“你敢嫌弃我!”
说完之后,意识到她此行是偷偷摸摸跟来的,不能太大动静,立马抿嘴,四处看了看。
没有发觉异常,她才勉强放心,继续抬眼瞪男人,她腮帮子都鼓了起来,看着的确很生气了。
温祈砚见她黛眉紧蹙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她压低声音不满问。
男人不答,接着为她做事。幸而只是脏了斗篷和外裳,暂时不用换内裙,可以先用饭。
“温呜——”她要叫他的名字,却又被热帕子蒙捂了脸,声音自然也噎回去了。
等拿了帕子,白玉小脸越发显得莹润,被打湿的绒毛贴在鬓角,显得她很娇。
“没笑什么。”他问她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纪绾沅答非所问,“能为本小姐做这些事情,都是你的荣幸。”
他看着她狐假虎威的脸,又是轻声一笑。
纪绾沅低声呵斥他不准笑。
“笑也不许?”
“就是不许。”因为他在笑她。
“纪大小姐真是霸道。”他抬手捏了一下她的脸。
略微用力,纪绾沅痛呼一声,抬手打他,温祈砚轻而易举拿着闪开了。
“别乱动,一会掉下来。”两人身高实在有些差距。
为了擦得干净,温祈砚是把她整个人抱到了圆桌上。
“待会掉下来崴了脚。”他告诉她,“哭疼,我可不理你。”
纪绾沅切了一声,“我才没有这么笨呢。”
“是吗。”
“……”
温云钦下楼,路过转角,听到隔壁房里有细微的动静。
他从军率师,耳力相当过人。
这声音,像是女子?甚至有些许熟悉。
可此行没有女子,这家驿站除却商客也没有女子。
兄长的房内怎么会传出这样的声音。
他定住脚又听了一会,抬眼看向房内,这一次什么都没听见,房门紧闭也什么都没看到。
想了想,他还是离开下了楼,谁知竟然碰到上楼的贺循。
他手里端着托盘食物,似乎要回房吃,可这份量多了一些吧?
温云钦觉得奇怪,但他跟贺循不熟,作为同行的人,只是简单见了礼,微微颔首,便侧身错开了。
下了楼梯,温云钦直觉不对,但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干脆闪身到了楼梯后面遮住身形,绕从另外一边走,行至后院拴马的地方,提气蓄力,踩着旁边堆积的石块飞身上了浓密的大树。
这里很隐蔽,可以看到客驿的楼上,又不被人发觉。
然后他的确是看到了,看到贺循给他兄长送吃的?
温云钦:“?”
是兄长的房门口吧,贺循没有走错?
不仅怀疑贺循走错,他甚至以为自己看错,再定睛一看,确实没有眼花。
贺循端着饭菜叩响了门扉,没多久,他兄长便来开门了,端走了饭菜,还说了一声多谢。
然后他看到贺循说了一句话,隔得太远听不清,但凭借唇形,温云钦能够辨别,贺循分明在对他的兄长讲,若有需求再寻他要。
温云钦的眉心蹙得越发厉害,他二人何时认识的?从前没听到有任何的交集往来啊?
按理说,以兄长芝麻点大的心眼和对嫂嫂的占有欲,贺循这个尴尬的赘婿身份,他应该极力打压才是。
怎么跟他走得那么近,贺循还贴心给他送饭吃?
若说是因为此行而结识,绝不可能到这种地步,而且兄长那么喜欢嫂嫂,绝不是好龙阳的人。
这不对劲。
人走之后,温云钦盯着温祈砚所在的房间看了许久。
这客驿是离开京城的第一站,因为靠近京都,天字号的上房很大很宽敞,还分内外两室,根本没有办法凭借烛火看到人影的挪动。
他等了许久,贺循没有再来,反而是他兄长端着托盘出了房门。
饭菜居然都吃光了,兄长那么能吃吗,他怎么不知道?
不对,兄长的口腹之欲一点都不重,怎么可能一个人吃那么多,基本不剩?
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在没有得到证实之前,温云钦没继续等待着胡乱揣测,他踩着树木的枝桠直接飞檐落到了楼上。
往下看了一眼,没有见到温祈砚的身影。
干脆就往他房门走,没有出声的情况之下叩响了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