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冯恪的老谋深算,忍得一时之气,一旦危急解除,必不会留下那女子的性命。
钟子舜致仕之后,便和二太夫人一样,吃斋念佛,不理俗事,那时钟三太爷已经去世,钟子扬不擅经营,又得罪了几位老掌柜,田产铺子进项大打折扣,府里渐渐入不敷出。
钟家的一众孙辈,十指不沾阳春水,个个以文人雅士自居,可却没有一个考上进士的,至于家中庶务,他们不屑,更不懂。
钟子扬独木难支,自身能力有限,只能带着一家老小勉强度日。
钟家虽然得以保全,却已彻底没落,就连白凤城的父母官也要踩上一脚。
那年白凤河要扩建河道,白凤城的父母官来到钟府,硬性摊派了二万两银子。
可是钟家已经拿不出二万两了,可是父母官却仍然步步紧逼。
钟子扬无奈,变卖了一批书画藏品,勉强凑够二万两,这笔银子还没送到衙门,就被贼人盯上了。
贼人直接绑架了钟展博,让钟家拿二万两赎人。
此事一出,钟家人不但没人安慰,反而落井下石,让钟子扬赶快分家,至于那好不容易凑出来的二万两,当然不能拿去赎人,必须分了。
那天钟子扬瞒着所有人,带着银子悄悄去城外赎人,人没见到,拉银子的马惊了,钟子扬被甩下马车,钟子扬晕死过去,马车和银子,连同赶车的车把式,早已不知去向。
萧真和萧岳恰好从这里经过,见到晕死的钟子扬,便将他救起。
苏醒之后,钟子扬知道自己是着了贼人的道,想到生死未卜的钟展博,号啕大哭。
后来是萧真查出,衙门里的一位师爷与贼人勾结,一边怂恿当官的让钟家凑银子,一边绑架钟展博,逼着钟家用银子赎人。
萧真没有手软,将那伙贼人斩杀殆尽,救出了钟展博,可是那二万两银子却没有找到。
而钟展博也废了一只手,他虽然已有举人的功名,却也无法再进一步。
经过了这件事,钟子扬知道自己一个人根本带不动整个钟家,他回去后便分家了,至于那丢失的二万两,只能算到三房头上。
分家之后,钟家三房搬出大宅,他把家眷安顿到庄子里,便去投奔萧真。
他虽然资质平平,可却给痛失双亲又六亲无助的萧真萧岳提供了丰富的情绪价值,让他们在颠沛流离中获得了一丝亲情。
不过,萧真也没有亏待钟子扬,风雨阁创建之后,他一直重用钟子扬。
而钟子扬也得了很多实惠,萧真甚至怀疑,当年那失踪的二两万,很可能最后还是回到了钟子扬手中。
但是萧真没有细究,前世他最信任的人,除了大壮他们以外,只有两个亲人,一个是萧岳,另一个就是钟子扬。
对于这硕果仅存的两个亲人,萧真真诚相待,他给他们最大的信任,最包容的态度,然而,最后出卖他的人却是钟子扬。
......
萧真坐起身来,现在看来,那个被用来给冯恪设套的,就是这位钟五娘子了。
好不容易能在钟家住一晚,萧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不过,他晚了一步,因为他看到一只大鸟从窗前飞过,接着是一只猫。
萧真怔了怔,赵时晴带着猫来的?没有吧,他怎么记得离开客栈时赵时晴并没有带上猫呢。
......
夜深人静,他听到细微的沙沙声,那是用指甲刮窗纸的声音。
他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赵时晴便跳了进来,怀里还抱着那只名叫小妖的猫。
“哈哈,你猜我家小妖听到什么了?后宅里的人大晚上不睡觉,正在打孩子!”赵时晴笑着说道。
“打孩子?”萧真来了兴趣,“详细说说。”
他还伸出手,想要抱抱小妖,可是小妖没给面子,把脑袋埋进赵时晴的臂弯里,小看猫了,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抱的。
赵时晴说道:“白天见到的钟五娘子被打了,二太夫人和三老太太全都在,让嬷嬷动手,用藤条抽,天呐,书香门第居然打女儿,我以为顶多就是罚跪或者抄经呢。”
萧真也是一怔,他是外男,自家也没有姐妹,并不知道其他府里是什么样的,打儿子是常有的事,打女儿的,好像没有听说过,不过,后宅之事也不会传出来。
“以前的钟家不是这样的,家母说过,钟皇后和先太子薨逝之后,钟家便谨言慎行,甚至很少来京城。”
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想给赵时晴留下坏印象,哪怕是已经被他抛到六亲之外的钟家。
赵时晴可没有理解萧真的苦心,她说道:“那是不是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去京城呢?毕竟皇室中与钟家还有血缘的,只有长公主和孝康皇帝留下的两位公主,两位公主忽略不计,长公主是不是对钟家也并不亲厚?”
萧真点点头,确实如此,钟家虽是长公主的外家,但是长公主脑子里只有男欢女爱,外家什么的,也就只有逢年过节,钟家派人来送年礼时她才会想起来,派来的人一走,她也就把这事给忘了。
钟家哪有萧驸马有吸引力?
“对了,小妖说不清楚,所以我又亲自去看了看,看到除了我白天见过的人,还多了一个生面孔,那人看上去像是哪家的嬷嬷,可却坐在二太夫人身边,是的,她是坐着的,不是站着!”
其实吧,小妖说不清楚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主要的,是赵时晴想去看热闹,热闹必须要亲眼看。
第96章 来自外甥女的赞美
萧真沉声问道:“那是一位嬷嬷?”
赵时晴点头:“就是大户人家的体面嬷嬷,怎么说呢,即使她与二太夫人平起平坐,可她给我的感觉还是一个嬷嬷,这与穿着打扮没有关系,就是从她的小动作小表情看出来的。”
萧真能够理解,就像长公主身边的白嬷嬷,她的仪态足能给京中贵女做师傅,平日里也是使奴唤婢,锦衣玉食,可是如萧真和赵时晴这种见惯富贵的人看来,还是一眼便能看出她的身份。
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不经意间就会表露出来。
更何况,赵时晴看到的那位,穿着打扮也是大户人家的嬷嬷,并没有刻意掩饰。
赵时晴歪头看着萧真:“以你对钟家的了解,哪家的嬷嬷能和二太夫人平起平坐?”
要知道,这位二太夫人是有诰命在身的。
赵时晴也同样想起了在观星楼见过的白嬷嬷:“你们府里的白嬷嬷够资格吗?”
萧真:“首先,白嬷嬷可能倨傲,可能言语凌厉,但她决不会与诰命夫人平起平坐,一位从宫里出来的嬷嬷,若是连这个都不懂,那她活不到今天。”
赵时晴想想也是,比如聂氏身边的郑嬷嬷,规矩就是极好的。
萧真想不通的事,赵时晴当然也想不通,她从小长在梁地,对于除梁地以外的王孙贵胄知之甚少。
萧真问道:“学过丹青吗?”
赵时晴:“学过一点。”
萧真指指桌上,钟家是书香门第,就连客房里也备有文房四宝。
这是让赵时晴把那位嬷嬷画下来的意思了。
赵时晴很开心,她好久没有做画了,手痒的很呢。
于是她当即挥毫,将刚刚看到的那位嬷嬷画了出来。
萧真凑过去一看,终于明白赵时晴说学过一点并非谦虚。
她是真的只学过一点。
赵时晴:我很喜欢画画,可是后来我又有了其他爱好,就没有继续学下去。
萧真摇摇头,重又铺上一张纸,对赵时晴说道:“详细说说那人的长相。”
......
半个时辰后,一张与那人有七八分相似的脸,便跃然纸上。
赵时晴从来就是一个不吝赞美别人的人。
“啊,你画得太像了,简直是神乎其神,如果衙门里的画师有你一半的功力,那些江洋大盗早就被捉拿归案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最崇拜的人!甄舅舅!”
萧真:我本来已经飘飘欲仙了,听到甄舅舅三个字,直接从天上掉下来了,摔得好疼!
“我们是兄妹。”萧真面无表情。
赵时晴连忙夸张地捂住嘴巴,嘴瓢了,忘记这里是钟家了。
赵时晴指着那张画像:“可曾见过?”
萧真摇头,他的记性一向不错,若是见过的,即使不能叫出名字,也会觉得面熟,可是画像上的这位,前世今生,他都没有见过。
萧真把那张画像收了起来,对赵时晴说道:“这件事我会让人去查,你回去睡吧,免得被值夜的发现。”
赵时晴指指窗外:“小乖在放哨呢,放心吧。”
怀里的小妖打个哈欠,赵时晴也跟着打了一个:“困了,我回去睡了,明天见。”
他们是兄妹,因此,钟家给他们安排的客房是连在一起的厢房,只隔着一堵墙。
赵时晴说走就走,跳出窗子,回屋睡觉去了。
次日,兄妹二人告辞,带着钟家给的程仪,离开了白凤城。
不过,两人在城外转了一圈,萧真换了一张人皮面具,赵时晴洗去脸上的易容,两人重新进城,回到先前住的那家客栈。
萧真回了自己的房间,赵时晴却和客栈里的女伙计聊起了闲天。
白凤城是上城,为了方便招待女客,城里的客栈也学着京城的样子,雇了女伙计,女伙计们都是些三十上下,性格爽利又能说会道的。
这会儿不忙,女伙计闲着也是闲着,赵时晴给了她一块碎银子,女伙计大喜,就陪着赵时晴聊了起来。
于是当赵时晴来找萧真出去吃饭的时候,她已经知道了很多白凤城里的趣事。
“你知道吗?全白凤城的人都知道你死了,红袖楼的姑娘们还凑钱给你做法事超度呢。”
萧真:“红袖楼?不认识,没去过。”
这名字一听就不是正经地方。
赵时晴瞪大眼睛:“啊?你这人怎么这样无情啊,人家红袖楼的姑娘都为你哭湿了不知多少帕子了。”
萧真:“不关心。”
赵时晴叹了口气:“那些姑娘们可真傻啊,只是因为听说驸马爷是美男子,就以为你也长得俊,她们连你的面都没有见过,就为你伤心了,不过以后不会了。”
萧真好奇:“为何不会了?”
赵时晴:“我告诉女伙计了,你长的都是爹娘脸上的缺点,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京城人称鬼见愁。”
萧真......
赵时晴胡扯够了,终于扯回正题:“钟子扬有个外室,就住在这家客栈后面的那条胡同里,这件事在钟家不是秘密,钟子扬的娘子没来捉奸,但也没有把外室接进府里,那外室住在这里有大半年了,女伙计前几天见过她,挺着大肚子,看着有六七个月了。”
萧真大吃一惊,他并不知道钟子扬还有外室。
算算时间,前世他遇到钟子扬时,那外室的孩子至少也有两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