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聂琼华,目光如深秋的寒潭,没有涟漪,却深不见底。
对上这双眼睛,聂琼华忍不住想要把自己藏起来,但是她不能!
无论是赵云暖,还是赵时晴,甚至也包括她的好姐姐聂氏,都在把她架在火上,无论她们是想让她死,还是想要救她出去,现在的她都已经避无可避!
聂琼华恨意滔天,恨不念亲情的赵云暖,也恨把她逼到这一步的赵时晴,就连一心一意想要保护她的聂氏也恨上了。
聂家的掌上明珠也不过如此!
精心培养又如何,除了会在男人身上下功夫,还会什么?
梁王活着的时候,她椒房独宠,王府的侧妃们要么郁郁而终,要么青灯古佛,王府里连个庶子庶女都没有。
可是那又如何呢?
梁王尸骨未寒,她便大权旁落,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摆布不了,她有什么用?就是个废物!
可惜,刚刚从老鼠嘴里死里逃生的聂琼华,此时连半条命都没有剩下,她的恨意滔滔只能留在心里,不用装,她现在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
“姐......我没有......我是被逼的......”
聂氏进来得晚,并没有听到聂琼华前面说的话,现在她便以为聂琼华是被赵云暖和赵时晴逼的,顿时更生气了。
“你们就是这样对待长辈的,你们的教养呢,你们的良心呢?来人,扶姨夫人出去!”
四周一片寂静,就连郑嬷嬷都是纹丝不动,没有人过去扶聂琼华,聂琼华依然像烂泥一样匍匐在地上。
“老郑,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吗?”聂氏问道。
郑嬷嬷被点到名字,只能两眼一闭,硬着头皮走过去,可是她的手还没有碰到聂琼华,便被吓了一跳。
她看到什么了?
是老鼠!
不是一只,是至少十只,正在向这边跑过来!
别看郑嬷嬷当了一辈子下人,可她从十几岁就是聂家的大丫鬟,后来又做了聂氏的陪嫁嬷嬷,平时有小丫头伺候,虽然比不上夫人小姐,可也十指不沾阳春水,她甚至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老鼠了!
忽然看到这么多肥硕的老鼠,郑嬷嬷只觉头皮发麻,双腿发软,她毕竟上了年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这个年纪,最怕摔倒。
可是老鼠越来越近,郑嬷嬷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连滚带爬地回到聂氏身边。
其实郑嬷嬷即使不跑,那些老鼠也对她视而不见。
虽然这次来得不多,但这些都是熟练工了,打头的就是第一个成功登上聂琼华脑袋的那位,因为它上次表现得好,猫老大不但收它做小弟,还让它做了头马(鼠鼠我呀,也能成为千里马),这就意味着,以后在梁王府,它就是话事鼠。
对于落荒而逃的郑嬷嬷,话事鼠连个眼角子也没给她,轻车熟路直奔聂琼华。
若说以前聂琼华对老鼠只是出于本能的厌恶,就和蟑螂臭虫一样。
那么现在,在聂琼华心中,老鼠是能比肩狮子老虎一样的存在。
太太太太可怕了!
话事鼠刚刚进入聂琼华的视线,她便溃不成军。
什么王妃,什么姐姐,什么计划,什么心思,此时此刻连老鼠尾巴都比不上!
“别过来,别过来,赵时晴,你快让你的猫把它们赶走,快!”
赵时晴翻个白眼,这个时候你怎么不说我是野种了?
我既不是你阿奶,又不是你亲娘,我才不惯着你!
所以赵时晴看向小妖的目光里充满鼓励,我的妖,你行的!
小妖心领神会,立刻便对众鼠大吼:【啊呜~啊呜~】
跑在最后面的老鼠吓得屁滚尿流,说好的让伦家当小弟呢,怎么又啊呜上了,吓破鼠胆!
聂氏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她吓得簌簌发抖,摇摇欲坠,恨不能立刻晕倒。
可是赵时晴怎么能够放过这个机会呢?
这场大戏,少了谁也不能少了聂氏这个观众。
她一个闪身便到了聂氏身边,推开郑嬷嬷,一把托住聂氏的腰,想要晕倒,那可不行。
聂氏怔了怔,想要挣脱,可是赵时晴的手像是长在了她的身上,她挣脱不开,只能紧紧闭上眼睛。
她可以选择不看,却不能选择不听,聂琼华的惨叫,伴随着求饶声,如同一记记重锤砸过来,如同一座看不见的修罗场,那无形的恐惧如同澎湃怒浪,而她便如风口浪尖的一叶小舟,不知哪一刻,就要被拍打得支离破碎。
“你可以不说实话,反正你现在也是死路一条,一定有人盼着你死,你死了一了百了,所有的罪责都由你一人承担。”
聂氏一惊,这声音是从耳边响起,是赵时晴,这个白眼狼。
她好大的胆子,竟然当着自己的面便威胁琼华,她眼里不仅没有琼华这个姨母,也没有她这个母亲。
聂氏正要开口斥责,可是却听到了聂琼华的声音。
“我说......我全都说......不能只有我一个人死......不能......都要死......都要死......”
不等聂琼华把话说完,赵时晴便道:“怎么?小郡主被拐这件事,难道你还有其他帮手?”
聂氏怔住,忍不住睁开了眼睛,从她的角度,看到的是赵时晴的侧颜。
十五岁的小姑娘,眉宇间还透着青涩,但已经是个小美人了。
聂氏有一瞬间的恍惚,她的小女儿如果还活着,应该也会这么漂亮吧。
她艰难地把眼睛从赵时晴脸上移开,看向聂琼华,顿时吓了一跳。
聂琼华的头上、身上全都是老鼠!
聂氏慌忙闭上眼睛,恰在此时,聂琼华的声音如同毒蛇一般钻进她的耳朵。
“那年刘侧妃有了身孕......稳婆看过说她怀的是男丁......姐姐哭得很伤心......还说让我帮帮她......我便让张嬷嬷买通刘侧妃身边的人......换了她的安胎药......刘侧妃小产......”
聂氏大吃一惊,惊怒之下,甚至忽略了老鼠的可怕:“刘侧妃小产是你一手造成的,和我没有关系!”
第26章 我的好姐姐
“哈哈哈!”聂琼华大笑,笑出了眼泪,趴在她身上的老鼠受到惊吓,一不留神便从她身上滑下来,然后继续向上爬。
聂琼华却像是已经麻木,果真是应了那句话“虱子多了不觉咬”,老鼠多了也一样。
她的眼睛一片血红,恶狠狠地瞪着聂氏:“当年你也是这样说,你说你没有想到我会连一个没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你说我心狠,你说这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你说你根本不知道我会这样做!
听听,多么可笑,在来王府之前,我根本就不认识刘侧妃,我和她无怨无仇,为何会害她?”
聂琼华原本已经心神俱疲,可此时却像是打了鸡血,重又燃起斗志。
她瞪着聂氏:“是你,是你,你哭得肝肠寸断,你说世子自幼送到京城,与王爷少了亲厚,阿暄又自幼体弱,不得王爷喜欢。
你说一旦刘侧妃诞下男丁,你的儿子就要靠边站,说不定就连世子之位也难保了。
对了,那一年正值当时蜀王嫡长子早夭,改立侧妃所出的次子为世子,所以你害怕,你怕世子有个三长两短,王位落不到阿暄头上。”
聂氏使劲摇头,哭得几欲晕倒:“那又如何,可我也没有让你去害刘侧妃的孩子啊......”
聂琼华又笑了,笑容里满是嘲讽和苦涩:“你的确没有明说,可却又字字句句让我知道,你不想让那个孩子生下来。
是我傻,是我笨,我以为我们姐妹情深,一荣俱荣。
我让张嬷嬷换了安胎药,刘侧妃不但小产,以后也再不能有孕了。
你为她伤心难过,你还赏给她很多东西,甚至还让王爷多陪陪刘侧妃,又给刘侧妃的哥哥补了官职。
王爷赞你贤良淑德,明理大度,所以刘侧妃明明知道我是为你办事,却连恨你都不敢,她只能恨我,只能报复我。
我害她没了儿子,她便给我用了雷公藤,也让我绝了生育。
这些年来,别人都说是我赖在王府里不肯嫁人,可其实你我心知肚明,我连孩子都不能生了,我还嫁什么人啊!
可你呢,却把这一切全都归到我身上。
就在我知道自己不能有孕的那天,你不但没有让王爷处置刘侧妃,反而怪我,你怪我心狠害了刘侧妃的孩子,你说这是报应!
哈哈哈,我全都是为了你啊,我的好姐姐,你却说这是报应,要报应也该报应到你头上!”
不知何时,赵云暖和赵时晴的目光全都落到聂氏身上,这一刻,她们相信聂琼华没有说谎,这是聂氏能干出来的。
整个梁都的贵妇圈子都知道,梁王妃聂氏很疼自己的这个妹妹,聂琼华的脸面都是聂氏给的,而聂琼华也一直都陪在聂氏身边。
为了享受荣华富贵,宁可不嫁人。
可是谁能想到,被聂氏保护在羽翼下的聂琼华,被刘侧妃断了生育,聂氏非但没有为她出头,甚至还把这件事压了下来,就连自幼长在王府里的赵云暖也不知道!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聂氏担心一旦把事情捅出去,聂琼华害刘侧妃小产的事便会浮出水面。
聂琼华与刘侧妃无怨无仇,指使她下手的人,除了聂氏还能是谁?
所以聂氏压下了这件事,她不但让聂琼华独自承受了来自刘侧妃的报复,她也没为聂琼华出头。
但是对于聂琼华而言,聂氏指责她的那番话,才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室内的空气刹那间凝固,聂琼华大口地喘着气,五官因为愤怒而扭曲。
赵时晴干咳一声,问道:“所以你便让拐子带走了小郡主?”
话音一落,赵云暖下意识地握紧拳头。
小妹失踪的时候她已经九岁,她还记得小妹的样子,乖乖巧巧文文静静的小女娃,喜欢把各种布料裹在娃娃身上做衣裳。
赵云暖的视线模糊了,她听到赵时晴还在逼问聂琼华,接着,她听到聂琼华嘶哑的声音:“是啊,那又如何,是她逼我的,她不是说我心狠吗?不是说我连没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吗?
好好好,她的孩子出生了,那我就让她也尝尝失去孩子的痛苦!
我的好姐姐,你的孩子金尊玉贵,那我就让她一辈子为奴为婢,我就想看到,有朝一日,你听说你女儿进了花楼做了花娘,会是什么表情?
都怪那拐子,为什么要杀了她?
死了好,死了也好,堂堂王妃伤心欲死的样子可真好看!
可那又如何,她仅仅失去了一个孩子,而我,而我却连一个孩子都没有!
我才二十多岁,我本可以再嫁,我可以生儿育女,可我却为了她,彻底丧失了成为母亲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