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平安。
老太婆给了代春娘一个大红包,让她先去休息,等到天亮以后再回家。
代春娘收了红包,也松了口气,以为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丫鬟又端来燕窝,她想了想,反正也不差这最后一碗,便喝了燕窝,安心睡下。
等到她再次醒来时,却已经在大牢里了,她迷迷糊糊被带上公堂,这才知道原来她被邹家告了,邹家告她乱下猛药,一尸两命。
仵作说已经验过尸,确实是用药过度,产妇身亡,临死也没能生下孩子。
代春娘为自己分辩,说她亲手接生了一名男婴,而且从头到尾没给产妇用过药,可是没有人相信她,那个丫鬟说亲眼见到她用药,衙门的人还在她带的包袱里找到没用完的药。
人证物证齐全,京兆府当天便判了,她被判百杖,她听到昨天还对她笑脸相迎的老太婆,声嘶力竭:“不能银偿,我们不要银子,打,往死里打!”
李老虎告别了老稳婆,出了京城,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回来过,哪怕是这一次和孟虎一起回来,他也坚持住在城外客栈。
京城于他,已是禁地。
而那时丽嫔已经是丽妃了,而那位魏夫人就是她的堂姐,宝庆侯府夫人,也就是后来的宝庆侯府老夫人
再后来,十年期满,他恢复自由身,没有再回伏岭本家,而是去了万全县,几年后,娶不起媳妇的他,被岳父看中,他便给夜香杨家做了上门女婿。
李老虎一口气说完,对赵时晴说道:“老稳婆说,我阿娘在清醒的时候,告诉我舅母,说那男婴左腰有一条细长的红色胎记。”
赵时晴点头,表示记下了。
李老虎苦笑:“我护不住亲娘,不能为亲娘和舅舅报仇,后护不住爱妻,如果不是恩人出手相助,我连给她洗冤都不能,我就是废人。”
赵时晴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你就做一个能护住女儿的父亲吧。”
祖孙俩转身离去,听到身后传来李老虎的声音:“我会的,一定会的!”
一路无话,回到京城,赵时晴问甄五多:“外公,您说那宝庆侯老夫人把那个孩子抱去了何处?”
仵作验尸肯定是真的,那晚在那座宅子里,也确实有一个孕妇死于猛药,然而那个孕妇并不是代春娘接生的大娘子,而是另外一个人,邹家弄来一具孕妇的尸体假装大娘子,目的就是为了嫁祸代春娘。
哪怕代春娘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她给大娘子接生了,所以她便必须死。
京城里小有名气的代家稳婆,如果悄悄弄死,代家人肯定会查到这里来,到时反而更麻烦。
可如果假借官府之手,让她死于杖下,那便万事大吉,代家哪怕觉得冤枉也无能为力。
足足一百杖,哪怕是男人也难以承受,何况代春娘只是弱质女流。
他们就是要让代春娘死,死在公堂上。
甄五多说道:“对了,代大舅不是说过,那邹家人被山石砸死了吗?代大舅都能知道的事,十有八九就发生在京城附近,让人去查查这件事吧。”
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便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甄五多派出去的人,很快便传回消息。
邹家人的确是被山石砸死的,死的是邹老太和她的两个儿子。
邹老太有一个女儿,便是之前被代春娘“害死”的那个大娘子,她一早就死了,所以没能和母亲兄弟死在一起。
能查到的消息只有这么多,邹家人十有八九是被灭口的。
赵时晴枯坐良久,忍了又忍,最后决定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外公,您说那个孩子会不会是朱玉的爹,宝庆侯啊。”
甄五多睨着她:“宝贝大孙女,你心里真是这样想的?”
赵时晴摸摸鼻子:“是啊。”
甄五多:“知道外公为啥最疼你吗?”
赵时晴:“因为我娘啊。”
甄五多:“那是因为你最像我!聪明,胆子大,敢想敢做!说吧,你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
赵时晴嘿嘿干笑:“我本来不敢说的,可是外公您逼着我说,那我就说啦。”
甄五多嗯了一声,他倒要看看,大孙女是不是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赵时晴清清嗓子:“外公,那个孩子如果活着,是不是快四十了,宫里那位的年龄,嘿嘿,您懂?”
甄五多:“我懂。”
赵时晴伸个懒腰:“咦,小妖呢,是不是又和大胖去野了,我去找猫。”
说完便一溜烟儿地跑了。
甄五多望着她的背影,点点头,王府里长大的孩子,聪明,机灵,懂分寸,知深浅。
赵时晴来到院子里,看着正在假山上互殴的小妖和大胖,脑海里想的却是永嘉帝的身世。
可惜萧真不在,萧真见过永嘉帝,一定知道永嘉帝和太上皇长得像不像。
想到萧真,赵时晴一拍脑袋,来到京城十天了,她竟然没有去过苏记茶楼。
对了,不仅要找萧真,她还要找杨胜秋。
杨老大夫留下的那封信,要交到杨胜秋手上。
想找杨胜秋并不难,因为现在在京城,杨胜秋是名人。
今年的春试,杨胜秋一举夺魁,被永嘉帝钦点为状元郎。
可惜晚来了两个月,没能见到状元郎簪花游街,一朝看尽长安花。
第127章 沧桑与苍凉(两章合一)
现在杨胜秋在翰林院任修撰,永嘉帝对这位年轻英俊的新科状元颇为器重,隔三岔五就招他进宫,想来他顶多在翰林院待上一年半载,便会被委以重任。
赵时晴已经查到他的住处,那是一处一进的小宅子,虽然是租来的,但好在独门独院,对于杨胜秋这样的寒门状元而言,已经很好了。
赵时晴想起去年她离开京城时,在城门前的匆匆一瞥,可惜她已经想不起杨胜秋的五官相貌了,只记得是个清俊如竹的少年。
她的小羊哥哥,一定是个光风霁月的人吧。
赵时晴不知道如果贸然去见杨胜秋,告知杨老太医惨死的真相,杨胜秋会有什么反应。
他会趁着进宫的机会弑君吗?
杨胜秋是读书人,想来不会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可如果她和他合作呢?
赵时晴只是这样一想,便血脉贲张。
进宫,弑君,报仇!
就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然后她和杨胜秋被重重包围,临死前,她高喊: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赵时晴的嘴角抽了抽,不,她不会这样做,杨胜秋应该也不会,时家只有她,杨家也只有杨胜秋了,他们的父母在九泉之下,也不会让他们去白白送死。
再说,她并非是一个人,她有外公,有师父,有梁王府,还有白鹤山那些被她捡回来的孩子们。
赵时晴不再胡思乱想,她决定先去找萧真,然后再去找杨胜秋。
她正准备去苏记茶楼,一片黑云从头顶压下,最后落在她的肩头。
“小乖,你回来了?”这几天都是吃饱喝足,晚上才回来,今天怎么早早就回来了。
小乖冲她叫了几声,赵时晴懂了,朱玉回府了,所以小乖飞回来报信了。
“好,我知道了,再探再报,对了,我让你找的小弟呢,你的目标太大,让小弟去吧。”赵时晴拍拍小乖的脑袋。
小乖嘴里答应,可是鹰眼里却有几分不情愿,那个大宅子的伙食太好了,鸟还没有吃够呢。
赵时晴带上凌波和泥鳅,一起去了苏记茶铺。
一个小伙计站在檐下笑容可掬,小伙计眉清目秀,一身清爽。
苏大头居然没在门口晒太阳,就连那张包浆的躺椅也不见了。
赵时晴怔了怔,苏记茶铺该不会又换东家了吧?
这京城,还有比苏大头、萧大头更大的头?
迟疑之间,小伙计已经看到了他们:“客官,小号有刚到的新茶,还有美味可口的茶点和干果,先尝后买。”
好吧,这风格,更不像了。
赵时晴看看门口的招牌,的确还是苏记茶铺。
“走,进去看看。”
小伙计在前面引路,三人鱼贯而入。
一进门,三人再次怔住。
茶铺显然重新粉刷装潢过了,墙壁雪白,柜台光可鉴人,靠窗的位置增加了茶桌,上面摆着精致的小食。
除了门口的这名伙计,茶铺里还有两名伙计,其中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青布包头,系着蓝底白花的围裙,干净利落。
看到赵时晴,那妇人便笑着迎了上来,赵时晴问道:“这里的掌柜还是苏大头吗?”
妇人笑道:“哎哟,恕我眼拙,原来姑娘是熟客啊,苏掌柜在后面呢。”
赵时晴暗暗松了口气,苏大头还是这里的掌柜,说明这家茶楼至少没有易主,还是萧真的。
“姐姐怎么称呼?”赵时晴问道。
妇人摸摸自己的脸,笑容直达眼底,显然很开心被叫做姐姐:“哎哟,姑娘真是客气,这里的人都叫我阿萍。”
赵时晴微笑:“原来是阿萍姐,幸会幸会,不知能否把苏掌柜请来一见,就说甄宝姑娘来了。”
其实上次赵时晴来这里的时候,不叫甄宝。
甄宝是去白凤城里取的,不过她隐隐有个直觉,苏大头或许知道甄宝这个名字,所以她想试一试。
果然,片刻之后,就看到苏大头急匆匆从后面跑了过来。
如果不是在茶铺里,而是在大街上,赵时晴很可能根本认不出眼前这人是当初那个邋遢的苏大头。
眼前的苏大头,一袭青灰色的茧绸袍子,腰上挂着小印,头发梳得溜光整齐,脚上的鞋子也是干干净净。
“甄宝姑娘来了?在哪儿?”
待他看到赵时晴时,一下子就怔住了。
“你就是甄宝姑娘?你不是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