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云县又不是什么有钱的地方,他开价是一千两,能拿出一千两的人家屈指可数,再说,这些人家也不会全都来打官司啊,可想而知,外面那些百姓就是胡说八道,哪有这么多的苦主?
“让人把他们轰走!”崔荣吼道。
小厮出去,很快又回来:“不行啊,人越来越多,衙役们都被打了,那些百姓让您和夫人出去给他们一个说法。”
崔荣头晕脑胀,王姨娘气得两眼泛红:“凭啥让我出去,我又不是当官的。”
崔荣指着她吼道:“凭什么让你出去?你头上的簪子,手上的镯子,还有你那赚钱的胭脂铺子,哪一件不是别人送的?”
王姨娘冷哼:“我收这些,可也都是你同意了的,你别想怪在我头上。”
崔荣瞪着王姨娘,只觉这女人不但年老色衰,而且面目可憎。
都怪这个贱人,若不是她引狼入室,把王红红那个贱人接进家里,又怎会有今日的困境?
怪她,全都怪她!
自己是天子门生,世家子弟,本应如那天上的皎月,不染一丝尘埃。
可却因为这个女人,让自己被人唾弃,这女人该死!
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崔荣扬手便给了王姨娘一记耳光。
他是读书人,这记耳光没有什么力气,可是王姨娘却被他打懵了。
王姨娘做梦也想不到,崔荣会打她?
她不是他的心肝宝贝红颜知己吗?
想当年他们一起看星星时,那些海誓山盟,崔荣全都忘了吗?
这些年,她给他生了四个儿女,还经绞尽脑汁,才能把儿子记在那黄脸婆名下,她容易吗?
她坐月子不能服侍他,他便转身睡了她的亲侄女,侄女连儿子都生了,却还是没有名分,且,以后也不会有。
为此,她都不敢和娘家人联系,若是被大哥和嫂子知道,她让王红红给姑父生了孩子,大哥和嫂子会打死她。
她连娘家这条退路都没有了,崔荣却还要打她。
不能忍,绝对不能忍。
王姨娘四下看看,丫鬟们早在两人争执时便自觉地退出去了,生怕听到不该听的。
没有人好啊,太好了!
王姨娘举起一只一尺多高的大红瓶,朝着崔荣的脑袋砸了下去!
崔荣没有如王姨娘想像得那样头破血流,而是五官乱飞,身子晃了晃,便倒了下去。
王姨娘是被气得冲晕头了,才会拿花瓶砸崔荣,现在崔荣倒下去了,王姨娘先是一怔,接着便反应过来,她闯祸了,不,她可能杀人了。
手里的花瓶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摔成无数碎片,王姨娘伸手小心翼翼探了崔荣的鼻息,有呼吸,还活着。
王姨娘松了口气,大声尖叫:“来人啊,来人啊,老爷被气晕了。”
......
李婆子,就是那位阜云县第一官方八卦发起人,她主动请缨去请大夫。
可是衙门后门也被愤怒的百姓堵住了,李婆子只能大声喊:“不得了,出大事了,知县夫人把知县给打死了,你们快点让条路,耽误知县大人办丧事,你们全都要吃板子!”
啥?知县死了?
听到这个惊天喜讯,百姓们反而沉默了,他们不是苦主,他们是冲着八卦才来的。
姑父睡侄女啊,阜云县里还是头一份,谁不想得到第一手的消息啊,谁不想知道姑父和侄女是怎么相处的,侄女叫知县是叫姑父呢,还是叫夫君?
可是还没见到呢,知县竟然死了。
不行啊,知县不能死!
李婆子感动得热泪盈眶,多好的百姓啊,知县这么坏,百姓们不计前嫌,还想让他活着。
李婆子掬一把并不存在的伤心泪,让门子打开大门,请这些善良的百姓进去见知县大人最后一面,而她继续去请大夫。
当李婆子带着大夫赶回来时,崔荣已经苏醒了,他是被打醒的。
是的,百姓们冲进来时,看到他们敬爱的知县倒在地上,旁边一个风韵犹存的艳妇正在嚎啕大哭。
不用问,这就是把亲侄女送到丈夫床上的王夫人。
不知是谁去探了探崔荣的鼻息,有气,没死。
百姓们已经知道这对狗男女不但睡侄女,而且收受贿赂,包庇凶手。
如果今天来的只有一两个人,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
所谓法不责众,于是这一群人,把躺在地上的崔荣,连同哭得声嘶力竭的王姨娘一起打,狗男女,打死活该!
衙役们都在前面维持秩序,不知道有人从后门进来,直到丫鬟急急忙忙来报信,他们这才赶回来,百姓们看到有衙役来了,一哄而散掉头就跑。
崔荣是被打醒的,他虽然醒过来了,但是嘴歪眼斜,口齿不清,大小便失禁。
崔荣中风了。
王姨娘被打得鼻青脸肿,更重要的是,那些百姓当中有手脚不干净的,别人打人,他们顺手牵羊。
这几天看到形势不对,王姨娘便把金银细软收拾出来,以备不时之需,结果,也被那些人抢走了。
李婆子带着大夫赶回来,看到活着的崔知县和王姨娘,李婆子开心极了,这两人现在的样子,比那戏台上的小丑可要有趣多了。
有银子赚,还能看热闹,李婆子对这份差事满意极了。
第117章 相爱相杀一家人(两章合一)
县衙里的热闹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阿雷回来了。
和阿雷一起回来的,还有师爷苟然。
苟师爷跟随崔知县多年,他和阿雷一样,都是崔知县的心腹。
这两位在阜云县也算是名人了,百姓们即使没和他们说过话,也一定见过他们。
只是今天,这两位的形象都有些难以言表。
阿雷的脸上横七竖八几十条血道子,看似杂乱无章,实则井然有序,左右对衬,就连长短深浅都是一模一样。
苟师爷脸上没有血道子,可是两只眼睛里却都是红血丝,眼下两团乌青,看上去也不比阿雷强多少。
还有就是,苟师爷身上这是什么味道?
看到半死不活的崔知县,平日里八面玲珑的苟师爷,两股颤颤,抖如筛糠。
崔知县和王姨娘现在的情况,已经不适合继续住在县衙里了,一来是他们住的地方已经被打砸了,二来愤怒的百姓还没有离开,都在衙门外面。
阿雷对苟师爷说道:“这里看病也不方便,不如把老爷和夫人送到二里营的宅子小住,师爷你说呢?”
苟师爷魂不守舍,阿雷说什么他便听什么,除了点头什么都不会了。
这也不能怪他,昨天晚上他被绑了,对方没有伤害他,但却把他用绳子绑在墓碑上,绑了整整一夜!
在极度的恐惧下,苟师爷吓晕了,今天早上,他是被童子尿灌醒的。
一般吓晕的人,一泡童子尿就能浇醒,可是苟师爷吓破了胆,浇头已经不能满足他了,必须灌,所以他睁开眼睛时,便看到三个嘻皮笑脸的小小子,他啊的一声尖叫,三个小孩哈哈大笑着跑远了。
那个黑得像泥鳅一样的小哥哥说了,一泡尿十个铜钱,他们三个就是三泡尿,那可是足足三十个铜钱啊!
好在苟师爷看到了来接他的阿雷,苟师爷脑袋嗡嗡,他甚至没有想起要回家换衣裳,便跟着阿雷来到县衙。
外面早有两驾小驴车等在那里,崔知县和王姨娘,连同他们的三个孩子都被塞进驴车里。
丫鬟婆子?没有的,崔知县身边有王姨娘照顾,哪里用得着丫鬟婆子。
二里营的宅子是崔荣买下来安置王红红的,只是阿雷和苟师爷全都没有想到,失踪了的王红红,此时正在这处宅子里。
看到狼狈不堪的崔荣和王姨娘,王红红抱着孩子,目光冷冷。
“姑父姑姑,好久没见,没想到吧,咱们又见面了。”
......
把崔知县一家送到二里营,阿雷和苟师爷便走了,阿雷还有另外的任务,他要去庐州,回崔家报信。
原本是要安排苟师爷同行的,可是苟师爷的承受能力太差,不宜远行,所以只能让他留下来。
至于阿雷,赵时晴担心他独自上路不安全,特意向甄五多借了两名侍卫陪他同行。
两名侍卫像拎小鸡一样,把阿雷扔到马背上,阿雷回头望一眼越来越远的阜云县,默默在心中说:老爷,阿雷是被逼的啊,您可不能怪阿雷啊。
三人一路之上换马不换人,马不停蹄,不久之后便到达庐州城。
听说崔荣派了亲随回来,崔大老爷带着自己的几个儿子,连同崔四少一起见了来人。
他们全都认识阿雷,和阿雷一起来的这两个黑大个虽然是生面孔,不过崔大老爷没有在意,衙门里那么多人,随便叫两个人护送阿雷也很正常。
看到崔大老爷和崔四少,阿雷跪在地上大哭起来:“大老爷、四少爷,奴才总算见到你们了,我家大人病倒了,九少爷年纪还小需要照顾,姨娘忙不过来,再说,府里也要有顶门立户的人。”
......
这次崔荣忽然病倒,崔家上上下下既震惊又担心,但还是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只是生病,没说要银子。
崔二夫人哭得死去活来,她刚刚失去儿子,现在丈夫又病了,她想亲自过去照顾,可是老太爷和老太太都不同意,身为儿媳,她理应替夫尽孝,至于崔荣身边,有王姨娘照顾,再说,还可以让崔四少去侍疾。
相比已经死去的崔三少,崔四少更加聪慧,也更会读书,以后肯定是要走科举这条路的,父亲生病,他不去侍疾,会被人诟病,日后金榜题名,难免会被有心之人用来攻讦。
阿雷一行,来时三个人,走的时候五个人,多了崔四少和他的长随阿安。
路上风餐露宿,不作多表,他们骑最快的马,用最短的时间来到阜云。
崔四少以为崔荣在县衙里养病,却没想到他们连城门都没有进,便被直接带到了二里营。
在这里,崔四少见到了嘴歪眼斜的崔荣,像是老了十岁的王姨娘,以及冲他冷笑的王红红,连同王红红怀里的孩子。
崔四少不明所以,等他发现阿雷没有跟着他一起进来时,他隐隐感觉到什么,可是院门已经从外面锁上了,他出不去了!
这一家人终于团聚,从此在这个小院子里,亲情满满。
崔荣屎尿自由,王姨娘让王红红侍候,王红红一个巴掌甩过去,王姨娘忍着恶心,把沾上粪便的被子衣裤扔到院子里,还不忘在崔荣的大腿根上拧了几把,崔荣疼得哇哇大叫,口齿不清地骂王姨娘是毒妇。
梁地的冬天虽然不像北燕那样冷得冻掉耳朵,可也寒风刺骨,两个女儿太小,王姨娘只能让崔四少去洗那些沾上粪便的被子和衣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