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棠笑笑。
去年今日,她们还在乡下庄子上。这还不到一年,姑娘先是进了后宫,又怀了身孕——
一步步走到现在,姑娘付出了太多。
“那也要备着些宽松的衣裳,尤其是贴身的小衣。”她掰着手指盘算道:“等您显怀再准备就来不及了。”
薛姈正要开口,却听到小安子快步走着进来通传。
“主子,薛妃娘娘的仪仗往这边来了。”
薛姈皱了皱眉,薛妃甚至等不到明日就急不可耐的过来。原本在薛妃的计划中,自己就是她借腹生子的工具。
“不用拦,请她进来就是。”
对上绣棠担忧的目光,薛姈拍了拍她的手,温声:“无妨,她不敢乱来。”
薛姈让人收拾了床铺,自己在软榻上坐下,端了杯温水慢慢喝着。
“薛妃娘娘到——”
下一刻软帘掀起,薛妃走了进来。
她并未换下在重华宫穿的衣裳,想来回去后甚至没合眼歇一歇。
“妾身见过薛妃娘娘。”哪怕没有外人在,这些礼数薛姈也做足,她微微福身,请薛妃坐下。
薛妃微微一怔,本以为薛姈会因着有孕而骄纵,事实却并非如此。
“自家姐妹,不必多礼。”
看着面色红润,神情略显慵懒的庶妹,薛妃心中除了恨意,更添了些酸涩和嫉妒。
可她只得全都藏了起来,露出和善的微笑。勉强关怀了两句薛姈的身体,她还是暴露了自己的目的。
“阿姈,卫氏因假孕争宠被降位为修容,却仍是一宫主位。”薛妃语气有些急促,她望着薛姈,低声道:“若卫家再立新功,未尝不会复宠。”
“不止是她,宫里盯着你的人不会少。”
“你看吴氏、徐氏,宫里有孕的女人哪个是顺顺当当的度过孕期,诞下皇嗣?”
薛姈闻言,若有所思的抬头。
“阿姈,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咱们是一家人,姐姐才是真的盼着你安安稳稳生下皇子的人。”
然后,就杀了她。
薛姈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面上却露出一丝忧色,似乎把她的话听了进去。
“你独自住在琢玉宫,这里冷僻已久,外人往这里塞人容易得很,许多疏漏你也不清楚。”薛妃循循善诱:“不如你搬回延福宫,咱们同住,彼此照应。”
听着薛妃的话,她简直想笑出声来。
两人早就曾撕破了脸,薛妃是哪里来的信心,觉得自己会跟她去?
“阿姈,你如今只是四品婕妤,若卫氏来找茬,你也只得客客气气让她进来。”薛妃苦口婆心道:“纵是皇上疼你,闻讯赶来也迟了——”
她编排恐吓的话音未落,却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忽然软帘掀起,映出一张俊美的面容,天子声线冷淡:“依薛妃看,朕今日来得可是时候?”
薛妃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行礼,薛姈跟着一道福身。
“妾身见过皇上。”
薛妃恨不得整张脸都埋下去,自己的话不知皇上听到了多少,而皇上早就告诫过她。
赵徽走到薛姈面前,亲自扶起了她,才叫薛妃起身。
“皇上,妾身听说阿姈妹妹有喜,心里高兴极了,特意来看她。”薛妃挤出笑容来,硬着头皮道:“她这是头次有孕,年纪又轻,妾身想着把她接回去照顾。”
“延福宫的东配殿妾身早就收拾好了,保证让阿姈住得舒心。”
“凝汐阁虽也好,到底冷清,也不如妾身那儿宽敞。”
薛妃一口气说完所有理由,才小心翼翼的等着天子回答。
“你所顾虑有理,朕会考虑的。”赵徽并未追究她议论卫氏,似乎把她的理由听了进去。
薛妃心头一喜,本以为皇上会断然拒绝,这就是还有希望。
“谢皇上体谅妾身心疼妹妹。”她见好就收,识趣地起身:“妾身就不打扰您陪着妹妹了。”
赵徽淡声应允。
待薛妃离开,赵徽牵着薛姈在软榻坐下。
他没接着薛妃的话往下说,先提了卫修容。“朕降卫氏为修容,阿姈可觉得委屈?”
若卫氏得逞,薛姈就不止动了胎气这么简单。
而假孕一事可大可小,可以定为争宠,也可以定为欺君——
众人都觉得皇上对卫修容仍有旧情,她却觉得皇上这次并未手软。这是皇室丑闻,皇上完全可以掩盖,却仍是点出了“假孕”。
若皇上真的想袒护卫氏,大可以用别的罪名降位。
除了后宫,还要考虑前朝。皇上要的是制衡,而不是哪方一家独大。
“妾身不委屈,皇上已经替妾身撑腰了,且当时卫修容并不知道妾身有孕。”她摇了摇头,柔声道:“卫修容想讨您欢心,却用错了方法。”
她越是懂事,赵徽就越觉得她在隐忍委屈。
“妾身想为肚子里的孩子积福,这件事就过去罢。”薛姈轻轻把头靠在他肩上,体贴的道:“妾身知道有您护着,就足够了。”
她的话熨帖,说到了赵徽心里。
“岁岁,朕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他揽住薛姈仍旧纤细的腰肢,大掌落在她的小腹上。“更不委屈咱们的孩儿。”
薛姈扬起笑容,杏眸莹润清澈,似乎盈动着万千柔情。
“妾身信您。”
赵徽有些情动,手指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红唇。
正当他要吻下去时,两声不合时宜的“咕咕”声响起,薛姈尴尬的抬起了头。
“妾身好像有点肚子饿了。”
赵徽好笑的看着她,忽然他想起什么,又板起脸道:“你可用午膳了?”
看到薛姈心虚地摇头,赵徽也不忍怪她,前些日子他事务繁忙,来凝汐阁也是匆匆坐会儿,没留意到她的异状。
两人说着话,绣棠等人已经识趣地端上了饭菜。
赵徽亲自布菜,陪着她用饭。
哪怕是她肚子饿了,胃口却不大,每道菜略尝了两口就说她饱了。
赵徽没有勉强她,两人坐了小半个时辰,赵徽牵着她的手,陪着她出去散步消食。
凝汐阁的回廊不大,很快就能走一圈。
见皇上若有所思的看着院子,薛姈猜他在想薛妃的提议。
皇上总不能真的把薛妃的话听进去了罢?
她正想试探着问问时,却听赵徽突然道:“明日是去坤仪宫请安的日子?”
薛姈点点头,主动道:“皇上放心,我身子好着呢,去给娘娘请安,也能散散心。”
赵徽颔首:“朕会让人给你挑些稳当的轿夫。”
如此最好,她虽然怀了身孕,也不想太特殊,招人嫉妒。
当夜赵徽并未留宿,说是有事回了福宁殿。
薛姈有些奇怪,却也没多想。明日请安,只怕她不想出头都难了。
***
翌日。
薛姈扶着绮霞的手出门时,忽然发现仪仗的规制不对,而福喜正在一旁。
“宜主子,这是皇上特意吩咐给您准备的。”他见薛姈来,笑着解释。
她记得徐修媛有孕时并未更改过不匹配位份的仪仗,不过既是皇上吩咐,她只能欣然谢恩。
等她上了撵轿往坤仪宫走,只觉得更舒适稳当,把心里的不妥抛到了脑后。
果然是由俭入奢易啊。
薛姈在心里默默感慨着,一路舒舒服服的到了坤仪宫。
她来得不算早,已经有不少人到了。
见她的第一眼,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的肚子上。
“昨日匆忙,还未向宜婕妤道喜。”张贵仪起身问好,笑盈盈的道。
贵妃降位,她没有受到影响,还能从容地出来。
薛姈对她有防备之心,只微笑着道谢,并不想过多交谈。
出了昨日的事,除了卫修容和徐修媛,众人来得都早。王皇后得知薛姈来了,特意早些出来。
“路上颠簸,你又有怀着身孕,本宫着实挂念。”她关切的道:“不必此次都来。”
薛姈才要起身说话,慧修仪先阴阳怪气的开口:“宜婕妤的撵轿可是换了呢,比妾身的都还要好些。若不来给您请安,岂不是浪费了?”
在她看来,是薛姈仗着请安的事,特意向皇上讨的。
“撵轿只是出行的工具罢了,虽尊卑品级有别,可宜婕妤身怀皇嗣,破例也不算什么。”说话的人竟是向来少掺和后宫事务的舒妃。
慧修仪被噎了一下,很是不服气。
“慧修仪心直口快,只是担心引起非议,对宜婕妤不好。”德妃出来打圆场,温声道:“本宫瞧着宜婕妤今日气色好,这就是撵轿的功劳了。”
下面议论起来,素华打探清楚后,近前在王皇后耳边低语了两句。
正当王皇后要出声平息议论时,忽然想起通传声,说是刘总管来了。
王皇后似是心有感应,先看向了薛姈。
果然刘康顺进来后,手中捧着一道圣旨。“皇后娘娘,奴才奉皇上之命来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