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软帘掀起时,恰好响起卫贵妃的惨叫。
赵徽快步走到了床边。
哪怕他已经恼了卫氏,可她肚子里的却是他的血脉。若这孩子平安降生,他不会迁怒。
“皇上,贵妃娘娘小产了!”
韩太医跪在了地上,双手沾满鲜血,满脸惊惧。
跟在天子身后的李太医闻言,连忙上前替卫贵妃诊脉。
赵徽脸色难看极了,目光沉冷地等着李太医做最后的诊断。
“皇上,贵妃娘娘的确探不到胎息。”李太医在此方面经验老道,虽是乍看像是滑胎后的脉象,他却本能的觉出一丝不对。
“孩子,本宫的孩子!”卫贵妃闻言愣了愣,旋即哀恸地哭出了声。
向来高傲的她哭得梨花带雨,王皇后看在眼中都有一丝不忍。
“皇上,我们的孩子没了——”卫贵妃挣扎着起身要够天子的手,她颤抖的手指停在半空中,却并未得到回应。
赵徽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俊美的脸上神色平静,在此刻竟有几分残忍。
片刻后,他语气平静近乎冷漠的道:“你告诉朕,孩子是如何没了?”
***
薛姈在偏殿中隐约听到了哭声,不用去打探消息,也知道卫贵妃“小产”了。
只怕还有得闹。
她揉了揉额角,神情里带着些许倦色。
“主子,奴婢扶您躺下歇一歇?”绮霞见状,连忙道:“您才动了胎气,只是躺着稳当些。”
薛姈正想开口,却见隔扇旁的帘子动了动,似乎有个毛绒绒的小脑袋。
“是大皇子吗?”她试探着问道。
被点到名字,只见帘子被掀开,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
躲在墙角的大皇子和他的奶娘,只见奶娘一副尴尬谦卑的神色向薛姈见礼,还不断催促着呆呆站在原地的大皇子。
“殿下?”薛姈知道大皇子受了惊吓,柔声唤他。
王皇后哪怕不安排人送他回宫,也该好生安置他才是。
往日里大皇子跟她亲近,也喜欢粘着她玩,今日却怎么都不出声。
薛姈尚且心平气和,他的奶娘却急了。
她先对薛姈讨好地笑笑,先是低声催促“大殿下,宜婕妤叫您呢”,甚至还悄悄用手掐了他胳膊,推他往前走。
宜婕妤本就得宠,如今又怀上皇嗣,风头正盛,不可得罪。
大皇子本就体弱难以永寿,今日又犯了错,撞到了有孕的卫贵妃,只怕会被厌弃——王皇后能收养大皇子,将来也能把别的更健康的皇子养在膝下。
她还想给自己再争个前途呢。
奶娘自觉做得隐秘,却不料被尽数被薛姈收入眼底。
哪怕赵珂不是皇子,普通孩童也不该被这样苛待。
薛姈皱了皱眉,“你这是做什么?在皇后娘娘面前,你也是如此对待大殿下?”
奶娘浑身一颤,连忙道:“奴婢错了,奴婢再不敢了——”
因怕吓到大皇子,薛姈没有纠缠,她放柔了语气,轻轻唤了他一声:“珂儿。”
大皇子抬头往薛姈这边看,脸颊上还挂着泪珠。
薛姈露出温柔的笑容:“珂儿,来。”
小小的孩童终于迈开步子,有些蹒跚的到了她身边。
“珂儿不怕,没事了。”薛姈支起身子,轻轻将他拥在怀中安慰。
绮霞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生怕自家主子忘了自己肚子里还有一个。“主子,奴婢把大殿下抱上来罢?”
薛姈点点头,让绮霞给大皇子脱了鞋,抱到自己身边。
“方才在外面看弟弟时,谁站在珂儿身边?”她柔声道:“我知道珂儿是个好孩子,不会做伤人的事。”
大皇子被软语哄着,委屈巴巴的抬起头,眼中又涌出泪水。
“珂儿没看到脸,是绿色的袖子。”当时他口渴了,奶娘去给他取蜜水喝。他在乖乖的等着,却不知被谁从背后推了一把,跌跌撞撞摔了出去。“珂儿不是自己出去的。”
他的能力还不足以描述当时的场景,不过这只言片语,已经跟薛姈猜测差不多。
大皇子突然想起什么,扬起小脑袋对薛姈道:“有香香的味道。”
薛姈闭着眼回忆当时的情形,大多数宫妃都围着小床看四皇子,卫贵妃不可能亲自动手,难道是她的宫人?
忽然,她问到一股幽微的香味。
薛姈拎起大皇子的衣袖,轻轻嗅了下。
这香味——她曾从荷香身上闻到过,是妃位以上的主子才有的。
她突然有了主意。
“若大皇子从这件事里脱不开干系,你也难逃罪责。”薛姈板起脸来,她叫来了奶娘上前,摆了主子的谱。“如今有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且要把握住。”
奶娘本就对薛姈又是畏惧又是讨好,连忙恭声应下。
“奴婢但凭婕妤主子吩咐。”
***
当奶娘带着大皇子的外衣进去时,恰逢贵妃哭得肝肠寸断。
她有些怯场,可想起宜婕妤的话,又只得鼓起勇气道:“皇上、皇后娘娘,奴婢从大殿下的衣裳上发现了奇怪的香味。”
宫妃们都未离开,全在关注贵妃小产的事。
当时众人有目共睹,是大皇子跑出来撞了卫贵妃,只怕这口黑锅要甩到大皇子身上,或者说是皇后。
被她打断,卫贵妃不悦地皱起了眉,一个身份低微的奶娘,还想替皇后脱罪?
贵妃下意识看向了皇上。
赵徽面无表情,淡淡道:“说下去。”
“整个坤仪宫因有大殿下在,从不用熏香。”奶娘稍稍松了口气,继续道:“按理说,大殿下的衣服不敢有任何沾染才对。”
“方才大殿下被这场变故吓坏了,奴婢安慰大殿下时,发现了不对。”
说着,她呈上了手中的衣裳。
“皇上,妾身身负教养珂儿的责任,不敢说此事与珂儿无关。”王皇后心中微动,她适时站了出来,主动道:“但珂儿的品行您了解,他绝不会做害人的事。”
“只怕有人栽赃珂儿!”
卫贵妃双目赤红地死死盯着王皇后,她嗓音嘶哑道:“皇后到底是为大皇子开脱,还是想自己脱开教养不利的责任——”
“住口。”赵徽敲了下扶手,殿中霎时间安静下来。
“立刻查清今日谁用了同样的香料。”
天子话音未落下,卫贵妃身子猛地一颤,心里慌地厉害。
宫妃们带来的宫女是头一批受查的,荷香和纤云也被带走了。
于此同时,李太医提笔给贵妃开方子,韩太医在一旁收拾药箱,却是不住的走神。
“贵妃小产,若恶露排不干净,对身子有碍。”李太医忽然开口道:“我记得余太医最擅长调理,等我奏请皇上,请他再来看看。”
韩太医听他提起余太医,手中的银针没拿住,瞬间撒了一地。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李太医看着他慌乱躲闪的眼神,正色道:“欺君之罪可以掉脑袋,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大人,是微臣一时糊涂,还请您救我!”
贤妃寝殿中,真相近在眼前,除了血腥味,便是贵妃时不时伤心欲绝的抽泣。
忽然帘子掀起,刘康顺带着辨识香料的宫人过来。
“皇上,奴才已经带人查清,大皇子外衣沾染的香料,与昭阳宫宫女荷香身上的一致。”
卫贵妃手脚冰凉,却仍是嘴硬道:“胡言乱语,本宫的人怎么可能去推大皇子!”
赵徽淡淡看了她一眼。
“贵妃娘娘别急,刘总管可没说您的人推了大殿下。”德妃在一旁补充,特意加重了“推”这个字。
卫贵妃自毁失言,下意识闭上了嘴。
正在她绞尽脑汁的要给荷香辩解时,福安悄无声息地进来,在天子身边低语了几句。
赵徽冷静的神色出现一丝裂痕,除了宫妃,一应服侍的人全部退下。
“卫氏,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他脸色铁青,目光凌厉地望向了卫贵妃。
卫贵妃本就乱了分寸,心头慌了神,竟从床上栽了下去。
她身下掉出一条月事带,上面的确有血迹,可无论是床上还是她身下的衣料,都没有恶露的痕迹。
哪怕未曾生育过的宫妃,也看出这不像是小产。
“皇、皇上——”卫贵妃慌了神,哭诉道:“妾身冤枉,您听妾身解释!”
赵徽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只冷冰冰吐出几个字作为结论。
“卫氏假孕争宠,降位修容以示惩戒。”
卫贵妃,如今该改口称呼为卫修容,她不敢置信地摇头,不信皇上竟这般狠心。
“皇上,不是这样的,有人要陷害妾身,您且相信我——”
她抛开尊严,起身踉跄着走到天子身边,攥着他的衣摆跪下,口不择言道:“是宜婕妤陷害我!她心虚了,所以装病不敢来!”
赵徽听她提起薛姈,微微俯身。
“宜婕妤有孕在身,朕岂会让她见这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