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那点小把戏他看得清楚,她只说了自己主子被罚跪,可宜婕妤又不会无缘无故的罚人。
秋思心中一沉,隐隐有些后悔来这一趟。
可刘总管的话她不得不答,只得掩饰地吐露了些。
刘康顺听罢让她先起来,自己转身向进去。看准皇上批完一本折子的间隙,才说了周芳仪的事。
“秋思还说,是宜婕妤让她们尽管来告状。”刘康顺一面说着,一面去看皇上的脸色。
赵徽闻言,眸中的情绪晦暗不明。
他了解薛姈,若非对方行事过分惹恼了她,她从来都是与人为善。
这里面大概另有隐情。
“去查清楚。”赵徽没理会在外面苦等的秋思,淡声吩咐了句。
刘康顺恭声应下,不多时叫来御花园中的宫女内侍问清了经过,回来找天子复命。
赵徽皱了下眉,不悦道:“她倒还有脸到朕面前告状。”
薛姈平日里脾气好,性子温柔随和,以前又给薛妃当过宫女,那些位份低于她的人,只怕多半不是真心敬服。
这件事阿姈没错。
若不借此威慑,以后她在后宫又如何立足?
几乎在同时,他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赵徽重新提起笔,神色平淡,语气波澜不惊:“周芳仪触犯宫规,不思悔改,宜婕妤罚得没错,只怕还轻了些。”
在未知真相前,皇上就偏袒宜婕妤。如今知晓来龙去脉,自然完全站在宜婕妤这边。
“奴才这就打发她回去。”刘康顺闻弦知雅,不再打扰天子。
秋思还在福宁殿外等消息,皇上一直没叫她进去,心里已经觉得不妙。
直到刘康顺走出来,对她道:“姑娘回去陪着芳仪主子罢,还有一个多时辰,没人照应怕是不成。”
秋思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还想再替主子争取,刘康顺已经转身进去,不给她半分余地。
秋思只得臊眉耷眼地从福宁殿前离开,回到了御花园中。
此时周芳仪已经跪得双膝麻木,整个人都快到了极限。偏生她被罚跪的消息在宫中传开,已经有更多的人来看热闹。
好不容易盼着秋思回来,却得知自己还要继续罚跪——
周芳仪心下绝望,双眼一闭就要昏倒。
忽然,耳边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女声,竟是已经解了禁足的慧修仪。
她是特意赶过来看热闹的。
“周芳仪,可千万要跪好了,别晃。”慧修仪看着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周芳仪,心里是说不出地畅快。“你孤傲冷清的风骨去哪里了?”
“素日里别都是装的罢?”
周芳仪气结,只得强撑着一口气,跪直了身子。
她今日受到的屈辱,一定要加倍讨回来!
***
锦绣阁。
薛姈在旁看着苏贵人由宫人服侍着褪下鞋袜,光洁白皙的脚踝上有一大块明显的肿胀,杏眸中交织着愧疚和歉意。
“苏姐姐,真是对不住。”薛姈一面让人准备冰敷,一面轻声道:“周芳仪是冲着我来的。”
苏贵人微微一笑,温声:“养几天就好了,并没有伤到筋骨。”
“阿姈,今日你罚跪她——”苏贵人招呼薛姈身边的绣墩上坐下,眉眼间的神色有几分郑重。
她大概要劝自己不该这样冲动,在御花园里罚跪,终究是落人口实的事。
薛姈打点起精神,已经做好了解释的准备。
苏贵人翘起唇角,那张娇媚的面容因此生动起来。
“多谢你为我撑腰。”
从前在国公府中,同为爹娘的女儿,长姐因身体不好,得了更多的偏爱,甚至入宫一事,也是由她顶替。
她多想爹娘也能偏心自己一次。直到离开家里,她都没等到。
可就在今日,阿姈却毫不犹豫的为她出头。
薛姈微微一怔,旋即弯起了杏眸。
“若要谢我,姐姐早些养好伤,我还想吃你做的玉露团。”
苏贵人微笑着应了,正要开口时,宫人通传说是太医到了。
原本只有三品以上可以直接传太医,薛姈因前些日子常有些病痛,赵徽给了她这个特权。
来人是胡太医,他给苏贵人诊治过后,确认没伤到筋骨,只是仍要静养几日。他留下要外用的药膏,又给开了方子。
“阿姈,你先回去罢。”苏贵人见薛姈大有要留下来照顾自己的架势,连忙婉拒道:“等她跪完回来,怕是又有得闹呢。”
宁秀宫没有主位,苏贵人和周芳仪同住在这里。
薛姈点点头,又叮嘱了两句。“若是她回来再找你麻烦,一定要告诉我。”
苏贵人含笑应了。
目送她离开,苏贵人唇畔的笑意才缓缓散去。
“盯着些周芳仪那边,有消息立刻送过来。”她垂着眸子,若有所思道:“她心高气傲,不会善罢甘休,咱们要先下手为强。”
“主子,不跟宜婕妤商量吗?”碧萱下意识问道。
苏贵人抬眸,一点冷意蔓延。
“不必,阿姈双手干净,不该染上那些脏事。”
***
等薛姈回到自己的凝汐阁时,已经过了午膳时间。
她已经饿过了头,没有胃口吃饭,只让人泡了碗汤饭来,勉强用了半碗就放下。
“若皇上在,还能劝着您多用些。”绣棠带着人收起了碗碟,无奈地摇了摇头:“奴婢给您取些蜜水备着。”
薛姈欣然应下,起身去里间换了家常衣裳,又散了头发,这才窝在软榻上捧着瓷杯小口啜着蜂蜜水。
“主子,秋思去了御前,却又灰头土脸的回来。”绮霞探听到消息,匆匆来回禀。
薛姈心微松,皇上没管这件事,就是给了自己支持。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等罚跪的两个时辰过后,绮霞又进来道:“周芳仪已经站不起来了,是被人搀着上了暖轿。胡太医给苏贵人送药时,顺便给她也看了。”
“具体病症没说,只怕是要修养上很长一段时间。”
薛姈淡淡应了声,起码短时间内,周芳仪没办法找苏姐姐的麻烦。
她长长舒了口气,放松之后,困意也跟着袭来,她歪在大迎枕上打了个盹儿。
等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绣棠,晚膳不用摆了,取两道小菜,配一碗清粥就好。”薛姈揉着眼睛吩咐。
下一刻,回答她的竟是一道熟悉的男声。
“朕不在,岁岁又是糊弄,不肯好好吃饭。”
薛姈放下手,看清了来人。隔着小几坐在旁边看书的玄衣男子,不是天子又是谁?
“皇上?”她有些不敢置信。
“连朕都不认得,该罚。”赵徽牵着她的手起身,“再睡下去,夜里你就错过困头,睡不着了。”
薛姈没骨头似的靠在他身上,旋即想到要说的事,觉得这样不妥,坐直了身子,轻声道:“皇上,妾身今日罚了周芳仪。”
“朕没怪你。”赵徽把玩着她的手指,似是漫不经心的道:“岁岁要立威,自该有些行动。”
无论皇上是否真的赞同,有这句话也就够了。
薛姈终于能放下心,神色也轻松了些。
她没预备着天子会来,屋子里地龙烧地好,她只穿着家常衣裳,眉眼间还带着几分慵懒,微红的眼角,不知是否因不安而哭过。
赵徽喉头轻滚了下,房中气氛也平添了几分暧昧。
下一刻,帘外匆匆响起通传声:“皇上,宜婕妤,苏贵人的锦绣阁走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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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狗子:在表现了[墨镜]
第61章 纵火(一更)
听到锦绣阁走水, 薛姈身子瞬间僵住,嗓音里有几分止不住的颤抖:“进来说话。”
绮霞掀了帘子进来,面色焦急。
“皇上、主子, 锦绣阁先是起了浓烟, 很快又映出火光, 这才知道是走水了。”绮霞连忙道:“已经有人去救火了。”
“别急,各宫都有水缸储水。”赵徽察觉出薛姈的异样,安抚道:“不会有事的。”
薛姈慌乱地点了点头,喃喃自语:“我要去看看,我这就过去——”
说着她就要从榻上下来,却没踩稳, 险些摔倒, 幸而赵徽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主子, 奴婢替您去看罢!”绣棠匆匆闯了进来, 低声哀求道:“您就别过去了。”
主子最怕火, 那次死里逃生后, 很长一段时间主子连烛火都看不了。
薛姈摆了摆手,态度很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