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着眸子,一眼就瞧见满地狼藉,不由心头一紧。
虽然她早就猜到薛妃会不快,却没料到是如此大动肝火。
她目不斜视的上前,捧着托盘稳稳蹲身行礼,尽量不露出异样来。“娘娘,奴婢来送补汤。”
端坐在软榻上的薛妃,目光轻飘飘落在她身上。
寻常的宫女见礼动作,她的仪态都比旁人好看些。
当时只要她不经意的略略抬眼,用那双莹润的杏眸望向皇上,微微上挑的眼角流露着不自知的妩媚,天真又勾人。
想到薛姈借机在御前表现自己,试图引起皇上的注意,薛妃心中漫上恨意,搭在大红锦缎引枕上的指尖都在无意识发颤。
偏偏她还要扬起笑容,柔声道:“平身罢。没有外人在,咱们姐妹间不必拘礼。”
薛姈不敢真的把自己当薛妃姐妹,她照旧恭声谢恩,忍着膝盖的疼痛,动作轻快的起身。
“娘娘,请用。”薛姈将托盘奉到薛妃面前,等着白芷来端走汤碗。
只是白芷还没过来,薛妃先开了口。
“手上可是伤着了?”她像是才发现薛姈手上的伤,脸上的惊讶停留了一瞬,目光落在草草包扎的伤处,半是心疼半是责备道:“你该早些告诉本宫,怎么竟还去炖了汤?”
薛妃一副情真意切的疼惜,衬着那一地碎片,这气氛着实有些诡异。
自己被白芷带过来质问时,薛妃不可能没瞧见。如今做出这番姿态,着实太刻意了些。
薛姈暗自琢磨着缘由,恭声道:“谢娘娘关怀,奴婢只是一点小伤罢了,娘娘身子要紧。”
白芷过来适时的接走她手中的托盘,薛妃招了招手,让她上前。
“来,让本宫瞧瞧。”
薛姈不敢违拗,只得将手递了过去。
薛妃牵过她的手,看似细细打量,实则目光却已飘到别处。
哪怕被扔到乡下庄子,她却还是养出了一身细嫩的皮肉。
少女的肌肤欺霜赛雪,面颊透着的粉色,比上好的胭脂都好看。
她乌黑的眼睫轻颤,像极了墨色鸦羽,藏住了琉璃似的眸子,却更有让人想一探究竟的冲动。
皇上也曾看到了这张脸吗?
她可曾楚楚可怜的望向天子,试图一朝飞上枝头?
薛妃想着,一时出了神,竟忘了手上的力道,长长的鎏金护甲按住了她的伤口。
薛姈吃痛,却不敢喊疼,不动声色地悄悄抬眸,只一眼,就心底发凉。
薛妃面露关切之色,却忽略了眼神。
分明如往常那样厌恶自己,却偏忍耐下来,装出一副姐妹亲近的姿态。
“娘娘,娘娘……”直到白芷小声唤她,薛妃才如梦初醒的回过神。
她放下了薛姈的手,微笑道:“去把皇上前些日子赏的玉肌膏给阿姈那一盒,用完保管不留丁点儿痕迹。”
“娘娘,奴婢房中有伤药。”听她提到“皇上”,薛姈下意识的摇头,轻声婉拒道:“这样好的东西,只有娘娘您才配用。”
薛妃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还算恭谨,面上神色微松。
“这两日不必再去小厨房了,也别沾水。”薛妃微笑道:“好好养着才是。”
薛姈不敢再拒绝,只得谢恩。
白芷依言将伤药交给薛姈,送她离开了寝殿,转身回来后,就看到自己主子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薛妃眼圈发红,她微微仰着头,神色恢复了方才的冷淡。
“这几日对她们约束些,别的本宫不管,薛姈身上不准见伤。”她淡淡的说完,目光落到小几上摆着的汤碗。
奶白色的汤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点缀着各色的配菜,看起来格外有食欲。
薛妃只看一眼就拂袖进了内殿。
“拿去倒了。”
***
从寝殿出来,薛姈强撑着发酸的双腿走下台阶。
她心事重重的走在回廊上,被夜风一吹,忽然觉得寒意顿生,这才惊觉后背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原本她想着只要安分守己,总能在薛妃手下讨到一条活路,让薛妃看到她的决心,好能放她出宫。
经过今日的事,她才发现事情并没有她想得那样容易。
方才薛妃宛如打量物件的眼神,又锐利如刀,目光一寸寸割着她的肌肤。有那么一瞬,薛姈感觉薛妃恨极了她,可薛妃却还是用力的笑了出来。
还有用的东西,自然不会肆意毁坏。
薛姈沉默的穿过夜色。
这么多年过去,薛妃对她的恨意,并未消减半分。
作者有话说:
----------------------
以上都替换完啦,辛苦之前看过的宝子们从头重看一下~
第5章 受辱
薛姈一路上越想越是心悸,步伐也愈显急促。
直到远远望见厢房窗边有亮光,那团微弱温暖的灯火,让她略微缓过神来。
她放轻脚步,将受伤的手拢在袖子里。
绣棠听到动静已经从里面掀开帘子,看到薛姈下意识的动作心里一阵抽疼,又顾忌着有薛妃的耳目在,只得沉默着上前,扶着她一起进了房中。
妆镜台前,绣棠早就备好了干净的水和伤药替薛姈清理伤口,她手上动作轻巧麻利,生怕弄疼了薛姈。
等忙完手头的事,绣棠清秀的面庞闪过一丝忧虑。
“姑娘,延福宫里传开了,说是您被御前的人送了回来。”她蹲下身子,睁着一双圆眼睛,仰头看着薛姈,小声问道:“薛妃对您发火了罢?”
薛姈知她担忧自己,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耐心解释道:“我的提篮坏在了半路,这才伤了手。正巧遇上了圣驾,得以御前的人送回来。”
“薛妃本来想撒气的,可得知皇上去了清和宫看恪昭容,一时倒把我的事给放下了。”
看着她不大相信的神色,薛姈伸手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个青白色的玉石圆盒,递到她手上。
“这是薛妃赏的,说是效果极好的伤药,闻着香气不错。”薛姈知她难过,微微弯起唇角,故作轻松的道:“你最懂这些,帮着品鉴品鉴。”
绣棠打开玉石圆盒,轻轻嗅了一下。
她不算精通药理,只认识些药材,经过仔细分辨,确认这玉肌膏的确是好东西。
“这算什么事?”绣棠将东西放在桌上收好,轻声嘟囔着抱怨:“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好端端的提篮为何会坏,大家都心知肚明。
“薛妃如今在宫中颇有贤名,自然不会给人留话柄。”薛姈不愿她跟着担心,只是轻描淡写的解释了一句。
绣棠思索片刻,暂且松了口气。
如今姑娘是大宫女,也常去外头,若让别人瞧见身上有伤,难免会觉得主子苛刻。
绣棠脱口而出:“她就是仗着世子爷换防在外一时回不来,才这般折腾您——”只是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自家姑娘神色陡然变得严肃。
薛姈板着脸道:“亲疏有别,大伯父在又如何,自然要为自己女儿考虑。往后不必再提了。”
她特意加重了“大伯父”三字,绣棠自觉失言,无措的低下了头。
那是侯府最讳莫如深的秘事,本不该随意提起。
“爹娘虽不在了,我还有外祖母,还有你和雪檀。”薛姈觉得自己方才语气有点重,吓到了绣棠,缓声道:“我会想办法早些出宫。”
薛妃想用她,但眼下仍有顾虑,只让她做宫女就是这个缘故。
过些日子是薛妃的生辰,侯府女眷都会进宫,那时是个极好的机会。
绣棠眸子亮晶晶的,眼神坚定的点点头。
自从三爷早逝后,姑娘小小年纪就护着太太,护着她和雪檀在薛妃明里暗里的刁难中脱身。这次若非老侯爷为姑娘病重的外祖母请太医治病,本已搬离侯府数年的她们,也不会重新回来。
姑娘一定会想到好办法。
***
此后薛妃果真没用薛姈来当差,等两三日过去,薛姈手上的伤恢复得七七八八,才让她来殿中近身服侍。
这日天才蒙蒙亮,薛姈早早起身梳洗后,匆匆赶往内殿当值。
最近薛妃心情不大好,延福宫的人都过得小心翼翼。
皇上去过清和宫后,连续数日独居福宁殿,除了去皇后宫中看望过咳疾初愈的大皇子,再未踏入过后宫。
薛姈赶到寝殿前时,廊下的宫灯才堪堪熄灭。
她轻手轻脚的掀开帘子进去,平日这时还睡着的薛妃,已经起身坐到了妆镜台前。
薛姈见状,没上前去碍薛妃的眼,默默去整理床榻。
“娘娘,今日穿这件芙蓉粉色的绫裙如何?”白芷正在全力准备薛妃出门,手中捧着挑好的裙子过来问。
这料子是过年时皇后的赏赐,主子和恪昭容都看中这匹,最后还是主子得了。
白芷想着自家主子看了心情会好些。
薛妃正在挑首饰,她侧眸看了一眼,才要点头时,余光瞥见了镜中一道纤细的淡粉色身影,当即脸色微沉。
她不悦的道:“换一条来。”
白芷有些不解主子为何突然生气,还是很快拿出了备选,一条海棠红的罗裙。
“这条更衬得娘娘肤色白皙,气色也好。”
薛妃面上露出迟疑之色,片刻后,指着榻上一条月白色的绫裙,道:“要那条。”